離開咸陽宮，帶著蕭何和龍且，柳白卻是沒有回丞相府。
一處府邸面前，柳白抬眸。
白綾縞素，處處顯露著悲傷的氣息。
分明是一處占地極大的府邸，門口也是彰顯氣派，可....卻無一人灑掃，更沒有人登門拜訪。
丞相府，
這座丞相府，卻並非是柳白的丞相府，而是....甘羅的。
這位可能是大秦有史以來在位時間最短的丞相，就連死後，也顯得冷冷清清。
「龍且。」
柳白輕輕喚了一聲 ，龍且立馬上前，將手中的東西遞過去。
一個籃子，盛滿鮮花。
柳白親自將其放置於丞相府門口的左邊位置，輕聲說道：「如果真的有來生，咱們可以做朋友。」
他是發自內心的尊重這個華夏人幾千年來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如果說以前，只是在課文之中，別人傳說事跡之中了解到這個少年天才的厲害，那麼....此番博弈交鋒，才是讓柳白心服口服。
誠然，如果當真在朝堂之上用權謀、計策，柳白不一定會輸，但....就在甘羅慷慨赴死的時候，值得天下人尊敬。
「柳公，進去嗎？」
龍且雖然看不太懂自家柳公這麼做的用意，但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這甘羅不是自家柳公的敵人嗎？怎麼死了，自家柳公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柳白點了點頭，而後親自上前，敲了敲門。
沒過多久，這一座看起來有些淒涼的丞相府大門緩緩打開。
「柳相。」
出來之人，讓蕭何都是微微一怔，看著自家柳公，發現自家柳公的面上沒有半分震驚神情，仿佛一切都在思慮之中。
「周勃。」
柳白開口呼喚了一聲，神情複雜。
周勃變了。
不單單是面容上更加成熟了一些，更多的是那一種心態。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周勃的時候，是在書院食堂，那個雄心萬丈，想要超越他柳白的明媚少年。
什麼都不懂，甚至可以說....是個人，都可以騙一騙這個傻小子。
書院的經歷，讓周勃成長為一個進入朝堂視野的人才。
而後，科舉....當所有人都覺得周勃應當成為大秦第一次科舉選士的狀元之時，周勃只拿到了榜眼。
柳白甚至在想，如果當真一路讓周勃順下去，這個小子....是否會更加厲害？
可現在....
他明顯感覺到了周勃的那種心力交瘁。
這是一種終於遇到一位名師願意竭盡心力教導自己，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師死去的無力感。
他能夠感受的到，周勃的心中痛苦，甚至可以說....在周勃的心中，未必對於他柳白沒有一些怨恨。
這種怨恨，以周勃的天才，自然知道是毫無道理。但....人在感受到無力感之後，會如同尋求一個支撐點一般，找尋一個可以寄託情感的地方。
是因為他柳白，所以甘羅身死。
這一抹淡淡的無力感，是周勃的心，在欺騙自己。
「柳相請進吧。」
「家師曾言，天下最聰慧者，無過柳相也。」
「如今家師身死，柳相至此，想必家師若是知道，也會開心吧。」
周勃依舊是如同以往一般，就連說話語氣都是平淡至極，完全看不出悲傷，
可蕭何卻是動容，看著周勃的模樣微微啜囁嘴唇，沒有說出口。
他太明白周勃對於一位名師的渴望了。
對於周勃來說，他有天分，有幹勁兒，心中有雄心。
唯一缺少的，便是前路的指導。
甘羅，無疑是最適合的。
可卻是死的這麼突然，甚至可以說，站在周勃的角度，都無法看清所有的事情，只是隱約猜想到，甘羅是慷慨赴死的。
至於是否會怨恨自家柳公，就要看周勃到時候能不能將這些事情盡數看透了。
蕭何甚至想要開口，幫自家柳公和周勃解開誤會。
但....終究沒有說。
他相信，自家柳公對於這一切，會看的比自己清楚。
「你稱呼龍慧君為老師，是對的。」
柳白輕輕點頭，只是邁步朝著那廳堂方向走去。
身穿一襲大秦官袍，在這滿是縞素的丞相府之中，顯得有些突兀。
但柳白的身形步伐，卻沒有半分遲滯。
走到廳堂之中，這個地方已經被周勃布置成了靈堂。
整個丞相府，從一開始，甘羅就好似知道自己要身死一般，沒有聘用任何一個服侍之人。
周勃一人，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是一個頂好頂好的學生。
「龍慧君，本相來看你了。」
看著甘羅的靈位，柳白輕聲開口。
在昭獄之中，他曾經燒紙錢，來祭奠這位龍慧君。
如今，他真的來看了。
「柳相，家師或許喜歡清淨。」
「若是柳相沒有其他的事情，稍微說會兒話，便請離去吧。」
周勃輕聲開口。
就這麼一句話，龍且差點就要大鬧了！
柳相前來祭拜，這個周勃居然還要趕自家柳相走？
這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然而....蕭何卻是聽出了周勃口中的落寞之意。
同時，蕭何也能明白，周勃這是用另一種方式，提前拒絕了自家柳公。
甘羅既然已經身死，周勃在朝堂之上，就如同無根浮萍。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投靠自家柳公。
可....
周勃甚至不願意聽自家柳公開口說這件事，便是直接拒絕。
這是一種風骨。
柳白看了一眼周勃，而後看向那甘羅的靈位，輕聲道：「龍慧君，你有一個好學生。」
「本相與你，算不得敵，也算不得友。」
「但是今日，本相發自內心，為你而高興。」
說罷，柳白朝著甘羅的靈位，恭敬得作揖！
就這麼一個舉動，讓周勃看著柳白身形的眼神複雜無比。
這位柳相，打造了大秦的盛世，也創立了大秦書院，他周勃....也是受到了這位柳相的恩惠，才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可....甘羅之死，與這位柳相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如今這番姿態....周勃心情很複雜。
可還沒等他說什麼，卻見柳白緩緩轉身，看著周勃道：」周勃。」
「龍慧君於咸陽時日不長，教導東西不多。」
「今日，本相便代龍慧君授你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