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裴宴之:我時常會做噩夢,一千多個夜裡難以安眠,直到看到你送來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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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時第一年,邊境,軍營。
「是他選錯了人!」
「是他!」
「是他害死了我們!」
「是他害得大景大夏將傾!」
「他!為什麼不去死!」
「為什麼!」
「為什麼!!」
主軍統帥營帳。
怨毒的眼神和不甘的吶喊如潮水一樣湧來,三天沒有閉眼,一睜眼就無盡的漫罵和悲鳴。
只一瞬間,裴宴之就睡不下去。
他猛的睜開眼,眼神空的像死寂一般,雙手卻不住的發抖。
「世子。」
引泉、小五剛掀著帳篷進來就看見他這樣,猛的嚇了一跳。
「都快三年了,世子還是睡不安穩?」
引泉眉頭緊鎖。
他們家世子向來運籌帷幄,淡定從容,好像世間沒有他不能解決的事,哪怕前幾年他不能應試下場,被很多人嘲諷,他亦不改淡定自然。
日日該進學進學,該看書看書,穩如泰山,循序漸進。
偏不知那一年相國寺走了什麼運,和少奶|奶撞到一起,自那天起,他們世子夜裡再沒睡過安生覺,人也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冷。
半夜裡還會起來畫那些鬼玩意……
嚇人的很。
如今大軍出徵到達邊境,一路上倒沒有半夜起來畫那些燒那些玩意,不過睡眠依舊不好。
「引泉,世子一直睡不好,如今我們後有太子妃娘家西境叛軍,前有境外異國虎視眈眈,世子休息不好,如何對戰?」
「不如……」
「不如我們請個高僧作法吧?」
小五顯然也看到裴宴之眼下的青黑,他為人大膽跳脫,一開口就要請高僧來驅魔,嚇的引泉拿手裡的劍打他。
「作法!作法!你個吃裡扒外的,你請高僧你驅的是誰,誰是魔……」
「自然驅的是附在世子身上的妖魔啊,這妖魔也委實大膽,這都兩三年了還纏著世子不放,我以前請那些符一點用都沒有,依我看它定然是個混世大魔王,不然怎麼敢在相國寺附在世子身上,那相國寺也太不靈了,好歹世代受百姓香火,連個妖魔都鎮壓不住。」
聽了他的話,引泉直搖頭,「事情並非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見過世子……那時的狀態,一旦入睡,必有異動,除非淺眠,而且世子時常惡夢纏身,種種跡象,不像被妖魔附身,倒向是……倒向是……」
「倒像是什麼?」小五好奇的問。
引泉壓低了聲音,「像是心魔!恕罪經一頁可恕百人性命,你想想世子抄的燒的恕罪經都有多少了,千餘頁總該有的了,什麼樣的大罪連十萬生靈都不只……」
小五倒吸了一口冷氣。
但對引泉的猜測不以為意,「世子天縱奇才,為國為民,新商法新地法,哪個世子不是親力親為,說他手裡有十萬生靈的性命鬼才信呢……」
聽他這麼說,引泉也不與他爭,只打了熱水進去給裴宴之洗涮,之後三軍會議,接著沒過多久叛軍那邊就有異動,異國趁機騷擾邊境,前有狼後有虎,他們只能苦苦掙扎,夾縫裡求生存。
直到上京城那邊開始一車車送來各種物資。
連同物資一起送來的,還有八百里加緊的書信。
「八百里加緊急如何能輕用,依我看公主終究還是女子,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這話說的,公主如今在朝監國,定有重要之事。」
「她能有什麼事,不過一介女子,說好聽點是監國,說不好聽就是花瓶,她又不懂軍國大事,朝中六部,主事的還不是那些尚書大人……」
裴宴之剛從帳里出來,就看見一群主將在那邊嘰嘰歪歪說是非,他捏緊了手裡的信紙,嘴角一勾就迎了上去。
「諸位大人好閒情,竟有空在這論是非,不過你們這消息著實不靈通,早在景帝(老皇帝)還在世時,就新添了一部,由公主掌管。」
「自公主掌管新部起,六部之中便是尚書也無人敢小瞧公主,此次我軍大部分物資軍費,都是公主帶領新部籌備,如此不見各位將軍感恩,倒一口一個花瓶擺設的羞辱公主,不若公主這次送來物資,你們也別領了。」
聽到裴宴之發了怒火,眾將連忙低下頭去,其實他們也不是真瞧不起姜舒綰。
畢竟大景國有多窮大家有目共睹的,皇宮事變後,除北境外,三境皆亂。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姜舒綰能搞到這麼多糧草銀響,真是相當牛逼了。
只是,監國嘛,他們真不覺得姜舒綰能行。
「行了,下去吧。」
「以後別叫本帥聽到那些有的沒的。」
眾人連忙又作鳥獸散去,等到了物資處,又是一次歌頌姜舒綰的聲音。
姜舒綰剛剛又從來一批物資,是簡易版的炒麵,野外行軍做飯的時間都沒有,大多數士兵都是揣兩個乾糧,然而大雪封山,天氣寒冷。
乾糧凍的跟石頭一樣硬,一啃就是一嘴血,很多人甚至餓著肚子都不願意吃。
如今有了新式炒麵,就再也不用啃「石頭」了,關鍵還頂餓,渴了捧著雪水一喝,味道好不敢說,好歹不用餓肚子。
「世子,少奶|奶信上說什麼。」
主帥帳篷,小五一邊給裴宴之倒茶,一邊伸著頭好奇的問。
「沒什麼,不過是內政之事。」
裴宴之淡淡的說,姜舒綰並不懂內政內務,關鍵裡面還各種彎彎繞繞,不懂很容易就被矇騙。
姜舒綰寫信來就是來請教他的。
提筆,裴宴之取了新紙,他把姜舒綰要的答案寫在紙上。
這一寫,便停不下來。
事情太多,疑問太多。
小五早就困了,引泉警醒的多,見天色較晚,前幾天裴宴之率兵出擊沒有合眼,就想勸他明日再寫,今兒先休息一下,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他家世子伏在案上睡著了,手裡還捏著筆。
這一夜,他沒有做噩夢。
他夢裡一直在模擬姜舒綰如何管事、平衡、指揮、調度各方。
像在下一盤棋,他站在姜舒綰身後,兩人共執一子。
隨後的日子,上京城的信就沒斷過,他的回信也沒斷過。
白天夜裡,他忙的腳不沾地,偶爾小憩惡夢再度來襲,帳外一聲「少奶|奶的信」,惡夢便統統退散。
上京城新建了什麼工坊,秋日裡糧食增產多少,又從國外換到什麼好糧種,還有哪條街遭了什麼災,哪個地方發了大水如何搶救……
他從來沒有這麼直觀的感受到,那個因為他的過失敗壞的家國,在這裡慢慢重建。
且一天,比一天天變的越來越好。
那個與他一起執棋的人的身影,也越發清晰。
她不再是詩會上的偶然一瞥,也不再是陌生的伯府主母,也不是大雨中被他利用的後宅婦人。
她像一朵怒放的花,綻放在有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