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約瞧見,那男人脖頸後有一大片紅印,像是胎記?」
謝識琅對阿蟒眼神示意,後者徑直走到房中,看清後回來,點了點頭。
本來郝家大喜,郝大郎是想要借著宴請京城名貴,也好往上爬爬,沒想到得罪了謝相,氣急敗壞看向郝大夫人,「你準備的是什麼茶?還有什麼人經手過?」
郝大夫人才是真委屈,急得眼淚都快落下,「茶都是府內丫鬟備好的,沒旁人經手啊。」
院外傳出兩道腳步聲。
是阿梁和端王的侍衛。
侍衛走到端王跟前,出聲:「殿下,方才我去詢問了備茶丫鬟,上茶的時候,謝姑娘的那一份是郡主侍女端上去的,說是擔心人手不夠,才過來幫忙。」
明慧解釋:「我不知道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謝識琅鬆開謝希暮,緩緩走向明慧,男人身量本就高大,這樣步步緊逼、居高臨下,頎長的陰霾將明慧籠罩住,眼神冰冷得讓明慧覺得——他在看一個死人。
「郡主當真不知道?」
明慧通身大汗淋漓,腿開始發軟,先前她最喜歡的便是謝識琅謙謙君子的模樣,可如今的謝識琅卻讓她覺得,面前站了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羅剎。
「我…我當真不知道。」
她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若非母族對趙昇有很大助益,他都恨不得捶死這個表妹,只能出聲:「一定是那婢女早就與這男人通姦,故而才將謝家妹妹丟在半路,自己拿著衣裳與西院與男人苟合,一定是如此。」
謝樂芙心虛地瞥了眼自家二叔,「那…那男人為什麼喊…喊我大姐姐的名字。」
明慧急中生智,「鶯兒本名里也有個木字,是木頭的木,這丫頭背著我與男人廝混,我竟然還險些誤會了謝家妹妹,實在是該死。」
其實話說到這裡,大家心裡也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只是明慧郡主是趙昇表妹,父親又得聖眷,大家只能緘口不言,只有蕭煥笑道:「這件事,最委屈的就是謝姑娘了,難道就這樣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謝識琅這次難得與蕭煥站在同一陣線,冷冷看向明慧,「郡主的奴僕害得我希兒蒙此大冤,一句誤會就想要蓋住?」
明慧被謝識琅的眼神嚇得渾身冰冷,甚至產生了反胃感,求助地看向表兄。
「明慧管教下人不力,著人送回將軍府,禁足三月,鶯兒和那姦夫亂棍打死。」趙昇忽略了表妹失了血色的面龐,狠心說道。
謝識琅在這兒,若是他不狠一點,這梁子就結下了,日後如何能討好謝識琅。
明慧聽到要將自己的心腹亂棍打死,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趙昇連忙招呼人抬走,連帶著屋裡兩個人也拖下去杖責。
片刻內,一陣皮肉打得啪啪響的動靜和慘叫聲一併傳回了西院。
眾人都低著頭不敢說話。
謝識琅的眼神落在一旁的謝樂芙身上,一字一頓:「你,有什麼要說的。」
謝樂芙一瞧那眼神就知道自己幫凶的身份露餡了,啪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渾身發抖。
眾人這倒不明白了,怎麼這事兒還有謝家二姑娘的份。
阿梁道:「方才屬下去問了,二姑娘喊阿順來的時候,小釗還在身邊,她根本不是少了人伺候,是故意將人調開的。」
謝樂芙都要哭了,她也只是按照明慧說的做,哪裡知道明慧是去幹這種齷齪事。
「小釗,帶過來。」謝識琅淡聲。
阿蟒將人架過來。
「打。」謝識琅看著謝樂芙,意思便是要謝樂芙打小釗。
謝樂芙手發著抖,在小釗肩上捶了下,「可、可以嗎?」
「把謝樂芙架起來。」謝識琅寒聲發號施令。
謝樂芙連忙掄圓了手,一巴掌打在小釗臉上,女子白嫩的臉上頓時腫得老高。
謝樂芙是鄉下人,力道之重,謝希暮是領會過的,此刻也不出聲,站在謝識琅後頭,瞧著謝樂芙動手。
「再打。」謝識琅仍是表情平淡。
謝樂芙又打了一巴掌。
「再打。」
眾人聽到這一聲聲脆響,都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都說謝丞相因為謝家真千金歸來,想將謝希暮趕出去,現在瞧瞧卻全然不是這情形。
謝識琅在外人跟前慣來是溫潤如玉的,這是氣急了,要給謝希暮出口氣,才在眾人跟前這樣狠狠地羞辱謝樂芙。
「嗚哇——」
謝樂芙看著小釗那張腫得跟豬頭似的臉,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錯了!我不敢了!別、別打她了!要打…你就打我吧!嗚哇哇——」
謝識琅緩緩蹲下,捏住了謝樂芙的下巴,語氣很沉:「謝樂芙,你要記住了,今日被打的人不是你,是因為你姓謝。」
謝樂芙這時候再也沒半分囂張了,哭得跟狗似的,也不要面子了,臉趴在泥里崩潰嗷叫。
謝希暮都看不下去了,拽住謝識琅的袖子,求情:「小叔叔,別怪妹妹了…她…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郝大夫人見謝希暮這樣,嘆了口氣:「謝姑娘,日後可別這麼善心了,人善被人欺。」
今日謝希暮在郝家發生了這種情況,郝二郎與她的事情,在謝丞相那裡只怕過不了關了。
郝大夫人是真心喜歡這姑娘,心裡不免覺得惋惜,又覺得對不起郝長安。
謝家大姑娘生得如此仙姿玉容,心底還純善至此,加之謝丞相如此疼愛這個侄女,若是能與之成婚……
未婚的男客們現如今都有些蠢蠢欲動。
「把謝樂芙帶回祠堂。」謝識琅感受到袖子上的那隻微微發抖的手,心裡好似一萬隻螞蟻來回啃噬。
他的小姑娘被人這樣欺負,他心裡不好受。
「小叔叔,咱們回家吧。」
他深吸一口氣,「好。」
快到郝家門口,謝識琅先扶小姑娘上了馬車,郝大郎追了出來,喊住他。
「丞相,今日之事,二郎他全然不知,且今日都是郡主…還請丞相莫要責怪二郎,日後兩家……」
「長安在我心裡已經是我徒了,日後我自會悉心教導,大郎不必憂心。」
郝大郎說的不止這一層意思,可謝識琅卻淡漠極了,全然沒提及郝長安與謝希暮婚事的意思。
完了。
郝長安與謝希暮的婚事徹底完了。
郝大郎記得郝長安同他提起相府大姑娘時喜不自勝的模樣。
那孩子不知道會多傷心……
謝識琅掀開馬車簾的時候,小姑娘已經靠在車窗邊睡著了,臉上還掛著幾道乾涸了的淚痕,我見猶憐。
「……」
夜間。
燭光被夜風吹得顫顫巍巍,曉真將紅木花菱窗閉了,餘光里,謝希暮自打謝識琅將她抱回來後,便靠在床頭看書,白日裡被陷害,委屈得泣不成聲的姑娘不復存在。
「今日這事兒,你辦得不錯。」謝希暮感受到曉真的目光,抬起眼,笑盈盈瞧著她。
曉真被這明艷勾人的一笑紅了臉,「那鶯兒心思歹毒,竟然想將您帶到那西院,好在今日您叮囑我潛藏在暗,這才將她打暈,送到了廂房裡。」
今日在園子裡,鶯兒順著她指的竹芳院方向瞧過去,下一刻便被曉真打暈拖到西院了,臨走前,謝希暮特意讓曉真將自己的衣裳扔到院子裡。
「哪裡是鶯兒歹毒。」
謝希暮深吸一口氣,腦子裡閃過明慧那雙夾帶寒意的眸。
「不過也多虧了她們,我和郝家的事情算是完了。」
窗外飄過來一陣悽厲的哭喊聲,是從祠堂方向傳過來的。
「二姑娘跪了這麼久,也不消停。」
謝希暮低笑了聲:「笨丫頭,自以為是去拱火,被明慧利用了還在給人家數錢。」
曉真翻了個白眼,「聽說丞相罰她在祠堂跪上五天五夜,不准給她飯食,再這麼嗷下去,只怕等不到明日就得虛脫。」
謝希暮眸底微動,「那可不行。」
曉真愣了下,「什麼?」
謝希暮抬起眼,一臉善解人意,「阿芙好歹是謝家二姑娘,這樣跪下去,豈不是要跪壞了。」
曉真心想這兒也沒別人,姑娘何必演給自己看。
雖說白日裡謝樂芙是被人坑騙,但她想害姑娘之心不假,難道姑娘還要替她求情?
「罷了,此刻我過去,效果不大,還是等明日吧。」
謝希暮虛掩唇,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曉真連忙剪燭退下。
屋子裡只剩一片漆黑,小窗被寒風吹得吱呀響,動靜結合,在寂靜的夜中顯得分外詭異。
「……」
「出來。」
男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腳步緩慢,緊閉的小窗驟然打開,男人動作伶俐,翻了進來。
本來躺下的姑娘現如今已經和衣坐在了桌案前,靜靜地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