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義莊》詭域離開之後,戒無同老和尚師父一起,前往各個詭域超度亡魂,建立了雷音寺,師父功德無量,成就佛道,成神成佛,護佑眾民。
戒無天生佛骨,在佛道的造詣深厚,再強詭怪,經他度化,都會放下執念,投胎轉世。
他渡人無數,卻唯獨渡不了自己。
執念入骨,侵蝕著他的心,佛門的《清心咒》對他而言,卻毫無用處,手心的野雛菊似乎在發熱,燙得他心口都疼,望著姜遙,戒無一路走來的緊張情緒,漸漸被堅定取代。
師父說得對,他既是佛子,也是人,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慾,他壓抑、克制,只會讓執念加深。
他太自負,自負能忘記她,自負到以為自己只要沉浸在佛法之中,就能將一切雜念從心臟里排除。
他做不到,不僅做不到,對她的執念更像野草般在體內瘋長。
與她相識時間不長,他為什麼會對她產生執念?
回憶起在《義莊》詭域裡發生的點滴,他猜測,或許是因為隻身一人待在寺廟中,每日除了掃地便是誦經念佛,而姜遙是他在寺廟見到的第一個人,在記憶被改變、孤獨,無人能說兩句話的小沙彌心中,她很重要。
重要到,他願意忍著疼,剔骨做佛骨珠串,贈予她保命。
也許沒有什麼理由,喜歡這種事,哪有什麼理由,戒無苦笑。
他僧袍整齊,還是伸著手整理了一下,緩緩地道。
「姜遙,我喜歡你。」
不再是姜施主,他也沒有自稱貧僧,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向她訴說喜歡。
姜遙收回渡魔的手驟頓,整個人愣在原地,目光觸及他淺色眼眸真心流露出的感情,陷入沉默。
她後知後覺想明白,為什麼戒無每次與她相見都會送東西給她,當時她沒細想,只以為他在償還她在《義莊》詭域裡幫他的恩情。
之所以不往感情那方面想,主要是因為戒無是和尚,按理說,和尚作為出家人,入了佛門,斷情絕欲,須還俗,才能娶妻生子。
況且他們接觸也不深,互相併不了解。
姜遙想了一會兒,心下有了決定,正欲開口,陡然察覺到一絲危險,她幾乎下意識地伸手抵擋,手心被砸穿,血液湧出,武器是一塊鵝卵石,力度極大。
有她的阻止,那顆鵝卵石在離戒無半步掉落,並沒有傷到他。
姜遙轉身看向甦醒的守門者,長著與《溶洞》守門者同一張臉的守門者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那雙被瞳仁占據的眼睛緊盯著戒無,瞳色泛著機器一樣冷質感的殺意。
但當看見姜遙受傷的手心,守門者眼底儘是擔憂慌張之色。
他朝姜遙走了兩步,後者往後退了兩步,與他保持著距離。
戒無走近,佛光照耀,覆蓋在姜遙受傷的手心。
姜遙感到劇痛的手心在佛光之下,疼意被暖意取代,砸穿的手癒合恢復。
「多謝。」
說罷,姜遙直接給影子下了命令,影子接過她手中的渡魔,向守門者沖了過去,一影一詭糾纏在一起。
姜遙帶著戒無離戰場遠一些,終於開口回答道。
「抱歉,我對你的感情里,沒有男女之情。」
戒無對她的回答並不意外,只是充滿佛性的眉眼間是藏不住的落寞與苦澀。
縱使已經猜到了她的回答,他還是忍不住悲傷。
姜遙見狀,不由多說了兩句。
她很少坦露自己的心裡話,也是不想讓他因為她的話而感到難過。
「戒無,說實話,我其實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徹底切斷驚悚世界和現實的聯繫,不僅是我,也是想讓我在意之人,能平安活著,不再為進副本、詭域感到心驚膽戰。」
「你也親眼見過,有許多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活在痛苦之中。」
當然這不是她拒絕他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
「戒無,我看到你超度那些無家可歸、陷入怨恨痛苦裡的陰魂,你的到來,給它們帶來希望,它們也終於可以投胎轉世,我很敬佩你。
我能看出來,你叩佛之心從未動搖,信仰堅定,喜歡你所走的這條路。戒無,我也有我自己要走的路。」
戒無天生佛骨,是佛門之光,若因為她,放棄佛道,那對她而言,是最殘忍的一件事。
戒無在聽完她的一番話,沉默片刻,輕聲嘆息。
是的,他喜歡這條路,詭域的出現,有無數遊蕩、受盡苦難慘死的陰魂們,孤苦伶仃,不斷重複著死亡——
他超度陰魂,帶走絕望與痛苦,帶來希望,陰魂們幸福、欣喜,釋然等等的正面情緒,也感染到了他。
經過義莊詭域,他對體內的佛骨排斥,甚至厭惡,若沒有這一身佛骨,他就不會受到旁人覬覦,而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
在旁人眼中千年難得的佛骨,在他眼中卻是不祥之物。
直到見到眾多陰魂,因他的佛骨而脫離苦難。
戒無感到前所未有的高興。
思及此,他也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姜遙。
戒無心底執念消散,喜歡卻沒有消失。
他會救更多的陰魂,繼續走這條路,不會停歇。
也會用全部功德去祈禱,祈禱她能平安順遂,幸福自由。
「貧僧知曉了,多謝施主開導。」
姜遙見他真的釋懷,心裡才鬆了口氣。
她是不願意看見戒無陷入泥潭之中的。
戒無目光落在與影子糾纏的守門者身上,眉頭微擰,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繼而道。
「貧僧可協助施主斬殺此詭怪。」
姜遙聞言搖頭:「不用了,你回去吧,我也該做自己的事了。」
戒無不再強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她的臉印刻在心中,身影化作佛光在原地消散。
在他離開後,姜遙抬腳往守門者走去。
守門者並沒有攻擊影子,只是在不停躲避影子的攻擊,在感受到她的到來時,躲避動作一頓,正好被影子握刀劃破了腹部。
就在影子要將它攔腰砍斷前,姜遙收了影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為什麼攻擊戒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