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麼說?」
走在她前方的裴郁,本是順路要直接進兵部的。
聽到她的話,腳步驟然停在了兵部大門前。
「昨天焦飛文和魏國的公主殿下那場比試,他有幾次機會,明顯速度、準度都要與公主殿下勢均力敵的。」
慕清塵沉吟一下後,還是說出了自己這邊的意思,
「但是他彎弓搭箭時,不著痕跡放慢了動作。那些放慢的節奏很隱蔽,而且與直接的失誤動作不同,不是仔細觀察的話,根本發現不了。」
裴郁那張妖孽的臉上,少有的出現了些許詫異。
他回過頭,盯著慕清塵,沒有說話。
慕清塵抬頭與他對視,面無表情地說:
「若說他是尋常將士,只是看穿了公主殿下的身份,不想得罪故意放水的話,只需裝作拙劣模樣做幾個失誤動作,亦或是射歪了之類的,只要不讓公主殿下看出他在放水,就能皆大歡喜結束那場比試了。
可他那些充滿心機的動作,顯然不止想騙過公主殿下,還想騙過所有對他的能力有所了解、對他本人手所了解的同僚。
如此,不可謂不是心機叵測。」
這次,裴郁依舊沒有說話。
倒是跟在裴郁身側的田四,嗓門挺大地表達自己的驚訝:
「焦千戶?!不可能吧!他可是咱們營中人緣最好的人了!雖說以前做過山匪草莽不怎麼光彩,但是自從人家從了良,就是個性子溫和樂於助人的好人啊!這樣的人,會有問題?!」
慕清塵:「……」
田四這樣的話說出來,慕清塵連個多餘的眼神兒都不想給他了。
不過……
「逸王殿下,如此,才更顯得此人心機深沉,有大謀算。」她沉聲道。
她知道,自己不過是裴郁剛認識沒多久的朝臣。
說起來,只怕裴郁對她的猜疑到今日還沒有消除。
但焦飛文不同,他可是為裴郁效力多年的部下,論親疏、論時間,她區區一個慕清塵都沒有可比性。
想讓裴郁相信她,懷疑焦飛文,是件很難的事。
慕清塵也是昨兒個夜裡沒睡好,頂著個黑眼圈思忖整晚後,才決定說出來的。
開口前,她就做好了裴郁不會相信自己的準備。
但,即便不被相信,她也必須開這個口,因為——
「逸王殿下,焦飛文的箭術,其實下官初初看時,就覺得許多細節十分眼熟。昨晚想了許久,才想起究竟像誰。」
「哦?他像誰?」裴郁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慕清塵與他對視,任由他那雙深邃複雜的眼睛,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然後,堅定地開口:
「像皇上。」
是的,這就是慕清塵仔細思考了一晚上的結果。
不過開口前,她還是險些因為順口,差點叫出裴靖嘉的大名來。
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下的,她要是當真直呼一國之君的性命,只怕明兒就得下大牢了。
說完,她還不忘補充道:
「他的箭術,與皇上相似的部分並不多。只是許多細節上,零星點滴的內容上,與皇上的箭術極為相似。下官也是回憶了許久,才發現這點的。逸王殿下若是心有疑慮,可再組織一次比試,親自對比看看。」
這,才是慕清塵決定開口時,最大的依仗。
當鐵一般的事實拍在臉上後,她不相信聰明如裴郁,仍會堅定不移相信自己的部下。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聽了這麼久,始終看不出喜怒心思,也沒有開口說話的裴郁,竟然淡淡說了句:
「本王知道了。」
「那……」慕清塵看著他。
「若是裴靖嘉,確實有本事安插個這樣的人進來。」裴郁依舊淡淡的,「只是他究竟有多少嫌疑,還有待商榷。不過你說的,本王記住了。」
如此,也是在說,他心裡確實對焦文飛有所懷疑。
慕清塵聽到這裡,知道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便微笑著作揖,隨口恭維他:
「不愧是逸王殿下,果然料事如神,料敵於先機,下官著實佩服。」
「呵呵……」
裴郁冷笑一聲,再不搭理她,轉身跨進了兵部大門。
慕清塵也迅速跟上,開始盡職盡責地做起裴郁身邊的小文官。
……
很快,五日過去了。
慕清塵在兵部適應得很好,而且但凡有她參與的事務,都進展神速。
怎麼說,她也是生長在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府,得到了大將軍傾囊相授,又領兵打仗這麼多年的人。
一個小小兵部主事需要做的事,對她這麼個統率過千軍萬馬的人來說,仿佛只是一個百人小分隊裡遇到的麻煩似的。
實在過於不值一提。
兵部上級安排給她的事帶給她的麻煩,還不如她整日跟在裴郁身邊當文書,每日面對的麻煩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兵部屬於裴郁的勢力範圍,所以任職的官員大多和裴郁有關係。
他們雖拉黨結派站在裴郁這邊,處理兵部各項事務的本事卻都個頂個的好。
最重要的是,他們大多都是經歷過沙場鐵血的人,與太醫院那群文人不同。
他們不愛搞勾心鬥角那套。
與他們共事,慕清塵省了不少心。
所以,她就有更多的精力分散到焦飛文身上。
不過,就在她剛到兵部第六天,仍舊立足不穩的時候,裴郁那邊出了件大事——
焦飛文死了。
慕清塵那天沒睡好,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就跑到逸王府門前,等著裴郁起床出門後,和他一起去校場練兵。
焦飛文死訊傳來時,她正睏乏得不行,坐在馬車車轅上,腦袋往下一點一點地假寐。
這個消息炸開,讓她的意識瞬間清醒了。
「誰?」她看著傳消息來的人,「誰死了?」
「焦千戶……」
傳令來的小兵,也滿臉恍惚。
恰好裴郁從逸王府出來,看到停在門口的馬車、馬車車轅上臉色慘白的人,還有恍惚怔愣的小兵,眉頭緊鎖。
「怎麼回事?」他問。
「焦飛文死了,」慕清塵愣愣轉頭,看向他,「自縊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