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說完遺旨的事後,後面的也好理解了許多。
裴靖嘉的父親,先皇,登基後成了一國之君,自然也是曉得那份遺旨存在的。
所以裴靖嘉成了皇帝後,自然而然知道了這個消息。
縱使裴郁怎麼看都不像是要公開遺旨,讓自己當皇帝的樣子,但天子臥榻,豈容他人鼾睡?
只要有這份遺旨在,他們父子的這個皇位,就總有「來路不正」的意思。
所以不論裴郁怎麼想,他們都要除掉他,絕了這份遺旨能見天日的機會。
可是他們若是明目張胆隨便安個罪名到裴郁頭上,輕易將他殺了,那些知曉這份遺旨存在的人可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只怕會立刻將遺旨公之於眾,以此救裴郁的命。
而且,他們也怕裴郁狗急跳牆,直接公布遺旨,明著和他們作對。
尤其是先太上皇那麼寵愛裴郁,為了保這份遺旨,在裴郁想當皇帝的時候順利公開,定是留了不少後手的。
直接殺了裴郁搶走遺旨,幾乎沒可能。
所以,留給裴靖嘉和先皇的路,就只有一條了——
從裴郁手下的勢力下手,一點點蠶食吞併,趁他還沒察覺到太多時,就剪除他的羽翼,分割他的權利。等裴國一切都盡數掌握在他們父子手中時,想搶個遺旨殺個皇帝,還不是動動手指的事?
慕清塵冷靜下來後,這裡面的關竅就想得清清楚楚了。
再看向裴郁時,目光就變得高深莫測。
「你……真的不想做皇帝?」
慕清塵打量他,問出這問題時,就連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都沒放過。
裴郁一點也不躲閃她的目光,挑眉,不咸不淡地說:
「是啊。」
慕清塵:「……」
她覺得這麼短的時間裡,自己聽到的消息太多,實在消化不了了。
先太上皇,堂堂一國之君。
逸王,堂堂攝政王、裴國手握重權、最厲害的王爺。
怎麼因為這份遺旨,搞得像小孩過家家似的?
但,再怎麼頭疼,事情還得辦。
「既然知道這個內情,再看焦飛文自縊的事,就簡單多了。」
慕清塵單手扶著額頭,長長嘆了口氣,
「這擺明了就是裴靖嘉想藉此機會,攀誣你的名聲,將你的人拉下馬。」
說完,她猛然想起:
「焦飛文絕筆書中提到的,暗示他刺殺皇帝的『周小將軍』,是周建木小將軍嗎?」
裴郁勾唇,眼下的紅痣分外妖艷。
他似笑非笑打量著慕清塵,呵呵一笑:
「沒想到慕小大人對本王,竟然如此在意啊。」
慕清塵白了他一眼,懶得說話。
這位周建木小將軍,並不是慕清塵特意去了解裴郁後才記得的。
只因這位小將軍,早年曾陪在裴郁身邊,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征戰沙場。
當年有幾場比較慘烈的戰事,都有殷家軍為他增援。
慕清塵,也曾混跡在殷家軍中,與那位周建木小將軍合作殺敵過幾次,所以才有所了解。
那位小將軍,和陰沉莫測、喜怒無常的裴郁完全不同。
他只第一眼看過去,就曉得是個丰神俊逸的坦蕩男兒。
所以慕清塵總是不明白,這樣一個坦蕩疏闊的人,怎麼會和不陰不陽的裴郁混跡在一起,關係還那麼好?
「若是周建木小將軍的話,這事大抵有些麻煩。」慕清塵摸著下巴沉思,「人人都知道他與你形影不離,他吩咐焦飛文說行刺皇上,無異於你親自讓焦飛文行刺。而且周小將軍脾氣耿直,為了不將你牽扯進去,很可能會自己承擔下所有罪責。」
她分析到這裡,就沒有再說話了。
若周小將軍承認罪行,並將裴郁撇乾淨,後面會發生什麼,她倆都能預感到。
思及此處,慕清塵突然冷哼一聲:
「裴靖嘉這次的手段,倒是有些高明。舍了一個焦飛文,不論是將你,還是將周小將軍拉下來,他都不虧。如此一舉兩得的陰毒計策,實在不像他那個腦子能想出來的。」
「像韓簌鴛的手筆。」裴郁端坐在那兒,垂眸沉思。
其實,慕清塵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她如今是從未見過大場面的慕府不受寵庶女,曉得宮裡娘娘的名字就罷了,畢竟她當過太醫。
可若是連娘娘的性情手段都了解得透徹,破綻可就更大了。
「還好我察覺到焦飛文不對以後,就在他身邊做了不少小動作。」她不在韓簌鴛的話題上多聊,揚了揚眉毛,笑容恣意,「今次若我勝過貴妃娘娘一籌的話,逸王殿下可會給我什麼獎勵?」
「好,」裴郁答應得毫不猶豫,「只要你能做到,本王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慕清塵成功要到裴郁的承諾,心裡徹底鬆了口氣。
鋪墊這麼久,總算達成目的了。
在這之後,她再沒多看裴郁一眼,也沒和他說話,兩人之間就這樣沉默著到了軍營中。
營地里,焦飛文的營帳前,圍著不少人。
見到裴鬱氣勢洶洶從外面走來後,都沒等有人吩咐,那群人就悄無聲息地散了。
眾目睽睽下,慕清塵低著頭跟在他身後,全然沒了方才在馬車上指責裴靖嘉身為一國之君,卻行陰詭之事,做殺人滅口勾當的氣勢。
一瞬間,所有人或懷疑或驚嘆的目光,全集中在了裴郁一人身上。
此時,妖孽似的裴郁,竟露出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場,領著慕清塵和田四,大踏步進了焦飛文的營帳。
慕清塵邁著小碎步低頭跟在他身後,絲毫沒有要幫他分擔一點注意力的自覺。
倒是向來忠心的田四,這會兒沒顧得上進營帳,反而留在外面,和那群懷疑裴郁要刺殺皇帝的人唇槍舌戰。
慕清塵沒阻止,悄無聲息進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