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窮奇神色輕鬆,一邊喝酒,一邊閒敘,不見半點哀怨和惆悵。
徐志穹道:「篡改世人記憶之後,你去了何處?」
「哪都去,躲著,趁著眾神暫且把我遺忘了,四下搜集我的魂魄和身軀,
當初為了把銘心刻骨之技用到極致,我的魂魄被我自己的氣機衝散到天涯海角,這很難找,偶爾找到一個,要麼氣機不夠,收不回來,要麼魂魄不願意回來。」
徐志穹詫道:「你自己的魂魄,居然還有不願意回來的?」
窮奇長嘆一聲:「不願意回來的多了,三魂七魄,其中有六個不願意回來,
人家說的也有道理,當初我把他們舍下的時候,下手也是狠,而今我說回來就回來,他們憑什麼聽我的?
勸是勸不回來了,只能騙他們回來,
可我自己的魂魄,我自己清楚,一個個奸詐的要命,哪有那麼好騙,
實在不行只能和他們用強,可我一打他們就跑,實在跑不掉了,他們就把動靜鬧大,
動靜一鬧大了,就有人來打我,凡塵之上來打我,凡塵修者也來打我,窮奇是惡人,誰來打我都應該,
在世間遊蕩七百多年,但凡收回一點魂魄,肯定會被人打散,
我沒認慫,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自己能露面,就自己尋找魂魄,自己不方便露面,就讓道門弟子幫我找,
怒祖那鳥廝真不要臉,非說我成了他手下的部眾,我道門弟子還真就信了,不少人加入了怒夫教,
我自然不能讓怒祖找到我的行蹤,加入怒夫教的弟子不能用了,能用的弟子也越來越少,
二十二年前,我終於找到個機會,在望安河邊聚集了一魂一魄,
這一魂一魄都願歸順於我,我只需要做一場法陣,就能把他們收回來,
可偏偏這場法陣做不成,我一露面又有人和我打!
這次我不能忍了,誰打我,我就殺了誰,陰陽司的修者被我殺了不少,皇城司的差人被我殺了不少,各大書院的門生也被我殺了不少,
把他們都殺怕了,我這法陣也該做成了,可沒想到這時候,林天正帶著武栩來了,本來這幾個人我也不放在眼裡,予奪星宿又出現了,
劉恂這老東西可真不是個東西,當初我和他也有同袍之情,這麼關鍵的時候,來我身後捅刀子,
我下了狠手,本以為能把他們都拾掇了,誰能想到,武栩有殺道大天賦,把白虎招惹來了。」
說到這裡,窮奇忍不住笑了:「阿穹,你說我多慘,一魂一魄被打跑了,我元神還受了傷,
這口氣我咽不下,追上劉恂和武栩想要了他們性命,劉恂還有力氣,補了我一刀,把我封進了伱元神里,
也好,這就有了咱們兄弟十幾年的情分,在你身體裡十幾年,別的沒賺到,橫豎沒人打我,我倒是把傷養好了,
等後來遇到了李沙白,時機也成熟了,我喚醒了他一些記憶,趁著他虛弱,用念力操控了他,
大好良機呀,兄弟,這是大好良機,我終於回到世間了,可萬沒想到,殘柔星宿過來插了一手,我沒走成,後來還被混沌開了一竅……」
說到這裡,窮奇有些心酸了。
「這一竅,開的深呀!」
徐志穹道:「李沙白有和你相關的記憶?」
窮奇點點頭:「我適才說了,這世上,有三個半人知道我和蒼龍之間的恩怨,一個是蒼龍,一個是混沌,一個是我自己,剩下的半個就是李沙白,
我把蒼龍送進混沌懷中的時候,他就在暗處觀望,這一幕是他親眼所見。」
徐志穹道:「可你洗去了所有人的記憶,其中也包括李沙白的。」
「我是洗去了他的記憶,可他有個習慣,遇到大事情,他會畫下來,許多重要的畫卷他一直留著,總能讓他慢慢想起一些事情,
他忘不掉,我就得多洗幾次,多洗了這幾次,卻讓他受了重傷,修為一下掉到了凡塵之中,成了個三品。」
「李沙白在巔峰時,修為有多高?」
窮奇思索片刻道:「眾人說法不一,蒼龍說他是上神,依我看比上神更高,應該到了未神境界。」
「未神?」徐志穹大驚,「和薛運修為相當?」
窮奇又想了片刻:「戰力應是不及薛運,除了白虎,世間沒有人和薛運戰力相當,
但李沙白曾與未神黃帝交手,不落下風,
而今李沙白復原了不少,此役當是決勝之關鍵,
只是你想讓眾人同心一力,必須要學會欺騙眾人。」
「欺騙?」徐志穹皺起眉頭。
「對,不騙不行!」窮奇神情嚴肅,「別指望你能用誠意打動任何人,凡人如此,星官如此,星宿如此,神靈更是如此,
論戰力,他們未必比你高強,論見識,他們比你多了太多,
他們來這都是出於無奈,他們找不到戰勝罪主的辦法,但還都打著自己的算盤,
打贏了,他們想少出點力氣,多分點戰果,
打輸了,他們想多留點實力,多留條退路,
你如果不騙他們,他們也會騙你,吃虧的也必然是你。」
徐志穹點點頭:「說的確實有道理。」
夏琥送來消息,混沌回來了,在中郎館等候。
徐志穹趕緊去了中郎館。
「神機眼帶來了麼?」
混沌點點頭,將那枚石眼交到了徐志穹手上。
久別重逢,看到徐志穹,石眼變得柔軟,在徐志穹手心上興奮的蠕動起來。
徐志穹看看混沌:「本尊沒有甦醒吧?」
混沌搖搖頭道:「說了兩句夢話,對破碎左眼似乎有些不滿,但沒有甦醒過來。」
徐志穹一笑,帶著石眼去了長史堂。
在長史堂里,徐志穹看到了兩位新來的客人。
一位是韓宸,蒼龍真神派他來的。
蒼龍真神之所以允許韓宸來,不是出於對徐志穹的信任,而是因為窮奇擊敗了祝融和大蛇,他相信這群人有戰勝罪主的實力。
另一位是太卜,太卜早就想來,但來之前要做一些準備。
徐志穹在眾人面前,向石眼注入了意象之力。
一隻巨大的豎瞳呈現出來,默默掃視著眾人。
威壓之下,就連姜夢雲都有些緊張。
徐志穹在意念之中呈現了隋智的模樣,神機眼的瞳孔微縮,似乎在努力搜尋對方的蹤跡。
幾十吸過後,神機眼瞳孔左右擺動,沒有呈現出隋智的位置。
徐志穹一怔,難道隋智能躲過神機眼的監測?
眾人默然不語,窮奇觀望片刻,向神機眼注入了一段氣機。
原本有些茫然的石眼,再次活躍起來,它聞到喜歡的氣息,這是締造它的氣息。
巨大的豎眼再次轉動,又過幾十吸,眼眶之中出現了一個光點。
徐志穹笑了,他找到了罪主的方位。
罪主正在郁顯國和大宣的邊境上遊走,似乎在尋找下手的目標。
星日馬道:「這不是罪主,這應該是罪主的部下,無厭星宿。」
徐志穹道:「而今可以確認,這人就是罪主,罪主或是奪舍於此人,抑或是此人吞噬了罪主,具體情由尚且未知。」
井木犴有些擔憂,急忙給留守在郁顯國的四名星宿傳訊,讓他們小心戒備。
徐志穹收去神機眼道:「而今咱們能找到罪主的下落,也就有了對付罪主的手段,
罪主不耐久戰,咱們不能圍攻,只能逐一出手,將他磨死!」
鬼金羊道:「前兩日在望安河一戰,北方六名星宿曾圍攻於此人,與之鏖戰數十合,以此可見,此人並不懂得自咎之術,不會因圍攻奪走我等戰戰力。」
徐志穹道:「西方三名星宿曾逐一與之交手,都支撐了數十合,奎木狼甚至能與之廝殺百餘合,
殺道星宿戰力的確強悍,但為何一人戰力能與六人戰力相當?
這就是因為冥道六位星宿的戰力在不知情下被削弱了,咱們千萬不能冒險圍攻罪主!」
井木犴思索片刻,覺得徐志穹說的有理,又問道:「何時與罪主開戰?」
徐志穹道:「開戰之前,我會告知諸位,此事不能泄露,不能讓罪主有所防備。」
井木犴又問:「於何地開戰?」
徐志穹道:「諸位自己定奪。」
「自己定奪?」這讓苦極寒宿很是費解,作戰地點必須明確,這對墨家來說非常重要。
對其他人來說也非常重要。
徐志穹道:「請諸位各自選取對自己有利的戰鬥地點,咱們不能留在一個地方與罪主廝殺,
罪主一旦熟悉了環境,能很快破解不利局面,甚至能奪占地利之勢。」
在場的南方三宿、巫門之主和罪主交過手,徐志穹的描述的確符合他們對罪主的認知。
不能讓罪主適應作戰環境,的確是一個取勝的關鍵因素。
星日馬道:「要說最具地利的作戰地點,那自然是我的星宿廊!」
徐志穹道:「你不必將作戰地點告知於我。」
星日馬一怔:「此言何意?既是不用告知於你,卻又何必來此商量戰法?咱們各打各的就是了。」
徐志穹道:「你只需要把你的作戰之地,告訴前一位同袍就好。」
星日馬還是沒明白,徐志穹解釋道:「打頭陣的,在力竭之時,要儘量把罪主引到第二陣的作戰之地,
作戰之地務必隱秘,不能讓罪主提前有所準備,所以第二陣的作戰之地,只能告知頭陣之人,以此類推,三陣之人的作戰之地,只能告知二陣。」
簡單來說,頭陣在地上打,他不必把作戰地點告知任何人。
二陣在海里打,打二陣的人只可以把作戰地點告訴打頭陣的人,打頭陣的人要在力竭之時,把罪主想方設法引到海里。
作戰地點的隱秘性,是取勝的另一個關鍵要素。
共工選擇了在望安河罪主作戰,作戰地點對他極其有利。
但因為共工過於張揚,讓罪主事先做了充分的準備,對共工的每一次出手都有應對,以至於共工在五合之內被罪主擊敗,此役幾乎成了一場笑話。
接下來就到了核心問題,這是眾人最關心的問題,也是窮奇最擔心的問題。
井木犴問道:「誰打頭陣?」
打頭陣的人,面對的是沒有經過任何消耗的罪主,而且還要在力竭之時,把罪主引到二陣的作戰之地。
這就意味著,打頭陣的人有九成以上的機率會死在罪主手裡。
窮奇堅信在場之人沒有誰願意主動赴死。
如果眾人都不想赴死,怕是沒人肯打頭陣,這就意味著戰術根本無法執行。
志穹,能不能騙過眾人,就看你手段了。
沉默須臾,徐志穹抬起頭道:「我打頭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