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8章 來使
現實時間
公元2049年10月13日，PM19:07
B市，德馨區，墨檀的公寓
「沒關係嗎？」
屏幕中的語宸眨了眨眼，遲疑道：「已經開服七分鐘了啊！換算成遊戲時間已經十四分鐘啦！」
「能有什麼關係。」
正托著下巴坐在餐桌前的墨檀對電腦攝像頭聳了聳肩，樂道：「我本來在線就說不上規律，而且這幾天清閒，別說少上一會兒了，就算一宿不登遊戲也沒關係的。」
「才不信……」
將頭髮紮成一個清爽的單馬尾，穿著白大褂的少女皺了皺鼻子，小聲嘀咕道：「我可是有聽說哦，敦布亞城那邊應該可忙了吧，夏蓮姐姐昨天還找我聊你的事呢，說近百年來除了小布萊克和那位太陽教派的騎士長之外，就你一個剛去就搞出這麼大動靜的人。」
墨檀搖了搖頭，隨口說道：「少見多怪而已，咱們還是【無罪之界】上萬年來第一批從高維度映射而來的異界人呢，她堂堂曙光教派的聖女，見識怎麼可以這樣短淺，你回頭記得好好教育教育她。」
「嘿嘿，那我今天回去上線後就代你向她轉達好了。」
語宸抿嘴輕笑，隨即便在墨檀做出了舉手投降的表情後戳了下攝像頭：「話說回來，你就這麼對天平老師呀，人家大老遠過來幫忙，結果呆了還不到半天就被你趕去斯科爾克那邊啦。」
墨檀豎起食指輕輕搖了搖頭，老神自在地裝腔作勢道：「非也非也，天平姑娘乃是女中豪傑、巾幗英雄，也只有她和盧娜這種既有能力，又讓我放心的人，才能擔當得起我們聖教聯合駐斯科爾克發言人的位置，而公正聖子則會保障她們的安全，當然，在安保優先級方面盧娜要高一些，畢竟她跟咱們不一樣，是無法死而復生的NPC。」
「說的好聽，人家可是有跟我訴過苦哦！」
語宸輕輕揮了揮白皙小巧的拳頭，隨即便正色道：「你也別累到啦，要知道無論是依奏偶爾寄回來的信，還是在城裡調查過幾個小時的天平，可都說這人超級辛苦的。」
墨檀仰頭靠在椅背上，很是真誠地說道：「只是一些裝模作樣的工作和對網上管理學的現學現賣罷了，絕大部分的工作其實都是別人做的，就算我不在，只要刻著『黑梵』兩個字，帶有曙光聖徽的印章在，能輕鬆偽造出我簽名的夏莉雅·艾茵自己就能讓敦布亞城高效運轉起來。」
屏幕中央似乎正在醫學院中庭長椅上坐著的語宸罕見地虛起雙眼，吐槽道：「夏莉雅、依奏、珍妮、盧娜，再加上天平……總感覺活躍在這人身邊的都是些女孩，唯獨沒有你最該帶著的那個呢！」
「也有雷蒙、米諾、菲利普、埃弗里、羅密歐與豬過夜等不計其數的猛男。」
墨檀立刻悉心提醒了一句，隨即又補充道：「而且天平不是你為了世界和平找來支援敦布亞城的嗎？這應該算不到我頭上吧。」
語宸嘟了嘟嘴，對鏡頭做了個超可愛的鬼臉。
墨檀噗嗤一笑，趕緊喝了口可樂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你這人呀……」
語宸戳了戳手機屏幕上墨檀的臉頰，無奈道：「就算娜娜臨時有事沒法跟我一起去實習，你也不至於一直打著視頻陪我到學院樓吧。」
墨檀一臉無辜：「是南宮她說夜路危險，讓我替她陪你一下的。」
「她就是瞎鬧啦！這個時間學校里到處都是人！哪裡會危險啊！」
語宸頓時忍俊不禁，搖頭道：「結果你還真夠配合她的。」
「其實還是有點瑕疵的。」
墨檀嘆了口氣，用一副很是遺憾地語氣說道：「但我畢竟已經回家了，現在去學校的話，除非你不介意遲到，否則應該是沒辦法送你的。」
語宸沒說話，只是默默地通過視頻功能的小插件在屏幕上畫了個【o(≧口≦)o】，其筆法之標準，就仿佛用輸入法打出來的一般。
「咳。」
墨檀也是見好就收，飛快地端正態度道：「主要是我這幾天確實不忙，敦布亞城那邊的善後工作昨晚就已經結束了，在不耽誤看路的情況下稍微視個頻陪你走段路而已。」
語宸還是沒說話，只是垂著頭默默地在屏幕上畫了個【(//////)】。
就這樣，兩人之間陷入了一段長約半分鐘左右的沉默，值得一提的是，這份無言非但沒有讓氣氛變得尷尬，甚至還在兩人都微微走神的情況下達成了一種分外和諧的效果。
電腦中央的女生櫻唇微抿，明明是因為害羞才移開的目光，卻不小心在看到那滿天星斗後沉浸其中，失了心神。
手機屏幕上的男生摸著鼻尖，閃爍的目光顯得有些心虛，但無論他抓耳撓腮地看向哪裡，卻從未讓女孩進入其視野的死角，始終為其留有一份餘光。
只可惜，伴隨著一陣清脆的鈴聲從曇華大學醫學院中庭響起，原本是被南宮娜拉來這邊一起實習卻因不可抗力只得一個人過來的少女身形一震，握著墨檀的右手下意識地收緊，但卻在與後者再次四目相對前小心翼翼地將那份不舍與想要撒嬌的衝動同時斂在心底，微笑道：「辛苦了，一路護送我到『上班』的騎士閣下。」
「你認錯人了。」
墨檀合上雙眼將眸中那抹留戀物理阻斷，搖頭道：「我是牧師。」
「說的也是。」
少女俏生生地站起身來，莞爾道：「感謝你的陪伴，黑梵牧師。」
『黑梵牧師』也笑了起來，對面前這位還是睜眼時清晰一點的少女笑道：「深感榮幸，我的殿下。」
「咳！那就先這樣說咯！我現在就得去急診那邊了，下班前都不能用手機哦。」
雖然周圍的人已經在剛才那陣鈴響後跑了七成，但在眾目睽睽之下跟墨檀用遊戲裡的稱呼玩尬的還是讓語宸有些面紅耳赤，不過她最後還是快快調整好了狀態，著重補充道：「啊對了，娜娜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能回來了，今天實習結束後我們會一起回去的，你專心忙你的。」
墨檀輕輕點頭：「辛苦了。」
「嘿嘿，想吃醫生這碗飯可不容易呢！」
並沒有否認『辛苦』這件事，語宸只是笑盈盈地對攝像頭揮了揮手，隨即便在下了半秒鐘決心後掛斷了視頻，去急診部那邊報導去了。然後——
「可不容易呢！」
突然從外置音箱中傳出的電子合成音把墨檀嚇了一跳，然後就在他勉強穩住重心，確保自己不至於從椅子上翻倒在地時，一個有著橙色長髮，戴著圓框眼鏡的像素小人也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屏幕中央，掐著嗓子尖聲道：「可不容易呢！可不容易呢！」
「雙葉……」
立刻意識到自己被黑了的墨檀牙冠緊咬，沒好氣地對屏幕上那個躥來躥去的迷你小人問道：「就算你電腦玩的比我厲害，也不能什麼都偷聽吧！」
「人不行別怪路不平，有本事你建個防火牆給我攔外面啊。」
屏幕上的像素小人冷笑一聲，用其本體在遊戲中特有的慵懶聲線說道：「放心吧，我也才來，剛想著把麥閉了等你們打完視頻再出來，結果那姑娘就把你電話掛了，嘖嘖，你小子也不行啊，咋不把她忽悠出來翹課呢？」
墨檀並沒有回答對方那毫無邊界感的問題，只是沒好氣地問道：「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一方面是想看看你的計算機水平這段時間有沒有進步，結果還是輕鬆到跟打兒子似的，黑進來比我開個機還簡單，嘖嘖，真是太廢了。」
像素小人咂了咂嘴，隨即又說道：「然後就是，我收到了奈德隊長的信。」
「呃……你說誰？」
「奈德隊長，就是咱們芬里爾小隊的隊長，他給我寫了封信，我在看完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你了，結果卻沒收到回復，所以特意下線黑過來看一眼，結果……嘿，你竟然擱這兒泡妞呢。」
「你別扯那些沒用的，你剛才說……算了，你等我上線再說吧，那邊的時間比例更適合聊天。」
「可以，那公共空間見？」
「不用，發消息就可以了，敦布亞城那邊太忙了。」
「……好，隨你。」
……
遊戲時間AM09:27
聖域北境，敦布亞城大禮拜堂，三層祝禱間
「呼——」
總算從雙葉那邊了解完了芬里爾小隊的現狀，雖然被隱瞞了相當多關於學園都市那場亂戰的信息，卻還是大概知道了奈德等人當下是何處境，跟雙葉討論了一個多小時的墨檀輕舒了一口氣，閉上雙眼靠在了椅背上。
他並不覺得煩躁，儘管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甚至連雙葉看到的那封信具體寫了哪些內容都瞭然於胸，但在以『黑梵』這個身份跟同樣變成了『老隊友』身份的雙葉談論往事時，墨檀其實是相當放鬆且愉快的。
除此之外，這次『情報統一』也在相當程度上消除了很大一部分隱患，將未來可能會鬧出問題的信息差淺淺地抹平了一下，進一步將『黑梵/墨檀』與『檀莫/BLACK』這兩個身份切割了一番。
總而言之，這無論如何都是個令人開心的，能讓墨檀在犯病掉線前都能保持心情愉快的正向事件……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只可惜，這次意外同樣以一種非常不意外的方式意外出現了——
當然，這跟雙葉倒是沒有任何關係，儘管這姑娘能夠隨便黑進電腦的表層系統，甚至激活攝像頭與話筒權限監聽房間內的動靜，但一貫謹小慎微的墨檀並不認為對方能由此獲得什麼關鍵性信息，畢竟就算是『絕對中立』人格下的他，也不至於在自己家方寸大亂，而在沒有亂掉方寸的情況下，他當然不可能被任何有可能的監聽收到半點不可控信息。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雙葉沒問題，那墨檀為什麼會在兩人的閒聊結束後狠狠地鬆一口氣，並流露出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呢？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當墨檀正在祝禱間中跟老戰友激情熱聊的時候，作為其副官的夏莉雅·艾茵卻忽然走了進來，並在注意到墨檀正在忙著發呆後隨手掏出羽毛筆，隨手拉過桌上一張羊皮紙上留下短短五個字後就離開了。
而那張羊皮紙上的內容，赫然是——
【斷頭崖來使。】
有一說一，這行字看完，雖然沒有晴天霹靂也沒有大腦宕機，但墨檀儼然已經失去了繼續跟雙葉聊下去的心情，但問題在於，就算沒了心情，他也不得不繼續熱切地追問有關芬里爾小隊的細節。
道理很簡單，只因在正常情況下，就算發生了這種事，『黑梵』也一定會先了解完芬里爾小隊的現狀再去忙別的，換句話說，儘管雙葉也對敦布亞城這邊的情況有所了解，但【斷頭崖來使】這個藉口卻並不足以讓當下的墨檀中斷話題。
畢竟，如果他暴露了自己對雙葉帶來的這則情報有一定了解這個事實，那麼就非常容易被後者與『檀莫』聯繫起來，而這個聯繫一旦完成建立，情況恐怕會瞬間失控。
而現在——
「先從原因開始捋起吧。」
墨檀一邊輕輕揉著自己的額角，一邊輕聲呢喃道：「明明用來展示肌肉的突襲部隊被殺了個乾淨，卻硬是打碎了牙齒把血往肚子裡咽，非但沒有任何報復行動，甚至還派出了使者……哈，真不愧是血蠻中最難搞的斷頭崖，光是這份隱忍，就讓人覺得很難滅啊。」
轉瞬間，無數念頭在墨檀的思緒中流轉而過，又在片刻之後化為一股被模擬出來的，深邃而銳利的惡意，充盈在這間並不算寬敞的祝禱間中。
那並非墨檀的惡意，而是屬於斷頭崖的主人，【邪眼】費奧多爾·戈塔的惡意。
那隻懂得審時度勢，精於風險管理，喜歡到收集籌碼的蜥蜴很聰明，非常聰明。
但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畢竟越是聰明的人……
墨檀站起身來，緩步走向祝禱間的大門，眼中閃爍著另一個自己的影子，嘴角的弧度戲謔而張狂——
「越容易被聰明誤。」
第兩千三百六十九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