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1章 規則與現實
【交易】
在達農面色鄭重地說出這個詞時，坐在他對面的『黑梵牧師』雖然微微睜大了眼睛，但心裡其實並沒有半點驚訝，畢竟當他從夏莉雅筆下得知斷頭崖派人來自己地盤做客的瞬間，就已經大致猜到事情的大體走向了。
作為北部血蠻四支勢力中毋庸置疑的最強者，斷頭崖在戰力方面完全可以說是斷層級別的，而墨檀更是早在出發前往敦布亞城之前，就憑藉菲雅莉·格雷厄姆提供的情報做出了一個毫無難度的判斷，即——在聖教聯合派遣遠超蘇米爾遠征軍規模的大部隊支援北境前，就算把敦布亞城和福音山城捆在一起，都絕無可能與斷頭崖正面抗衡。
自己做不到。
喬斯特大主教做不到。
就連太陽教派那位在血羽台地取得了顯赫戰果的傑夫·哈靈頓大騎士長與晝·布萊克那個小鬼也做不到。
論人口，敦布亞城和福音山城連民帶兵加在一起也不過十萬有餘，而就算拋開單兵實力在史詩階以下堪稱斷層，甚至能與各教派護教騎士第二梯隊媲美的【黑蜥狩】，斷頭崖光是有著超高戰力，僅用七百人就讓敦布亞城新編精銳損失巨大的【灰蜥狩】就有一萬之巨！
而在【邪眼】這些年那『全民皆兵』的法令下，所有斷頭崖的所有成年人口都歸屬於【白蜥狩】編制，雖然他們其中的很多人甚至連蜥獸夥伴都沒有，但在每年至少三個月的高強度鐵血訓練下，這些裝備只有一條白披風與淘汰兵器，就連正經盔甲都沒有的『民兵』依然極具威懾力，甚至不會比敦布亞城常備的軍實力差太多！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考慮聖教聯合極有可能做出瘋狂的決定，墨檀認為斷頭崖的那位【邪眼】蜥蜴王只要能夠下定決心，最多半個月就能直接將聖域北境這兩顆『釘子』生生拔掉。
當然，話雖如此，但只要那位聽上去目光不怎麼友善的蜥蜴老大沒瘋，這種等同於把刀遞到聖教聯合手上的事他十有八九都不會去做，畢竟就算北境二城的駐軍都是些刺頭，甚至在各大教派中都不太受待見，但這些傢伙可都是些有信仰的刺頭，而有信仰……就代表著其它部隊在因為損失超過某一比例而崩潰時，這些頭頂上有神的戰士不會出現半分動搖，進而極大概率與敵人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而考慮到兩座城中的普通人基本也都有信仰，甚至還是相對比較虔誠的那一批信徒（否則也不會來這種地方種地打鐵裁衣開店），所以無論是斷頭崖還是其餘三個血蠻勢力，就算他們能硬啃下來這兩座城，結局也必定是敦布亞與福音山全城罹難，無一倖存。
即——屠城。
好的，那麼既然你們這些雖然被定義為兇殘的野蠻人，卻依然被基礎規則保護的異端做出這種事，那麼聖教聯合所做的回應自然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毫不猶豫地進行全大陸範圍的『異端裁斷』，將敵人的所作所為告知天下，然後開始各教派內部找幾個人帶隊，從【異端裁判所】裡帶上千八百個無血無淚的好手北上。
別誤會，其實從【異端裁斷】這個環節開始，那些在故事裡能令小兒啼哭，擱故事外通常也能把普通小鬼嚇尿的【異端裁判所】就跟後續行動沒什麼關係了，出動個千來人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真正幹活的，是上述那幾個『帶隊的』。
舉例說明，曙光教派這邊，在這種極端惡劣的情況發生後，應該會出動一個標準單位的夏蓮·竹葉。
而公正教派因為近些年有些青黃不接的原因，還不算太老，尚能幹飯的聖·泰凱斯·福爾松冕下也不會介意活動一下身體。
豐饒教派方面，雖然教皇冕下事務繁忙，但護教騎士團團長，同時也是首席大騎士長的大領主阿隆索斯·索達漢·日光行者應該會接下這一任務，確保曙光教派的某人不會鬧得太狠。
至於其它教派，唯一有錢的財富教派肯定不會捧錢場，但大家多多少少都會捧點人場，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派出類似水準的特殊人才。
再然後嘛……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曙光教派那一個標準單位的夏蓮·竹葉拎著十字架踏過兩座城的廢墟，並在簡單祈禱一番後繼續北上，而其他人則留在廢墟中為亡魂進行祈禱，比如聖·泰凱斯·福爾松冕下的禱詞，應該就是——兄弟姐妹們安心去吧，兇手已經被送到他們該去的地方了。
而在大家祈禱的過程中，曙光教派那一個標準單位的夏蓮·竹葉則會認認真真地將全部血蠻『送走』，以極端、簡單、乾脆、利落的方式。
過程中，聖女殿下會全程開啟她那雙被賜福過的『曙光之眼』，直接審視每一個血蠻的靈魂，而但凡被發現沾染了半點血色或黑色，其下場最樂觀估計也只是這裡一點、那裡一點。
值得一提的是，考慮到血蠻的生態，就算是某些心存良知者，比如盧娜那位學徒曾經也是血羽台地中一位鷹身女妖戰士的母親，也必死無疑！
總而言之，在這種發展下，夏蓮大概會在兩天之內完成對這場極端高效的『異端裁判』，而如果這個時間超過三天，那麼唯一一個實力穩贏夏蓮的豐饒大騎士長阿隆索斯就會出手，確保環境不會被破壞的太厲害。
這裡再強調一次，曙光女神帕可茜的神眷者，資深傳說階強者夏蓮·竹葉的實力非常強，不僅完全對得起她的階位，而且就算在傳說中也是相對比較難纏的，至於她在米莎郡瘟疫期間幾乎隱身的表現，根本原因是她被黑暗女神迪莉婭『間接』瞪了一眼，這一眼不但令她元氣大傷，其招牌般的神術技藝也被完全封印。
不僅如此，夏蓮當時的情況也是絕對不可以傳回光之都的，畢竟……墨檀險些死在蘇米爾的那次，可從來都不是一場意外。
這或許有點冷酷，因為在道德層面，誰的命也不比誰珍貴，如果把夏蓮的情況匯報給光之都方面能換回無數米莎郡平民的生命，那麼這種莫須有的風險絕對是法理上應該冒的，但……那是不可能的。
同理，在血蠻並沒有給予聖教聯合【屠城】這個藉口的時候，夏蓮這種傳說階強者也是絕對不可能出動的。
而這儘管看似很不合理，卻也是沒有辦法的現實。
沒錯，現實，儘管在一款遊戲裡談現實很荒謬，但考慮到【無罪之界】本就是一款足夠荒謬的遊戲，這個邏輯倒也勉強說得通。
歸根結底，在墨檀這種對遊戲背景了解頗深的玩家看來，所謂的『傳說階』基本就等同於遊戲外的『核威懾』，夏蓮這幫人就是聖教聯合方面的核彈頭，而在世界範圍的默契之下，就算沒有核武器的斷頭崖再怎麼跳，只要他沒有越過那條紅線，甚至稍微越了那麼一點點紅線，只要沒有屠城級別的惡劣行徑，『傳說階』都是絕對不能出動的。
沒辦法，畢竟『傳說』這一能夠對史詩完成碾壓的階位實在是太超規格了，如果不加以限制，那麼整個世界都會亂成一鍋粥，事實上，之所以大家在聖歷9571年的現在都嚴格地遵守著這一規矩，自然不是大牛辶湊一起開個會就拍板決定的那麼簡單，而是蛻生於無數血與淚的教訓。
也正因為如此，儘管斷頭崖無數年來在聖域北境犯下了無數惡行，光之都方面卻依然沒有通過超規格打擊將其徹底毀滅，因為現實從來都不簡單、不合理……甚至不道德。
這裡面牽扯了太多複雜的事，太多博弈與計算，太多常人無法理解的決斷。
舉個不恰當、不嚴謹、不靠譜的例子，正如遊戲外【四重分裂世界觀下】某個自然條件優越、資源豐富的聯邦共和國擁有大量通過編輯虛假信息欺詐他人的犯罪集團，而這些集團又經常通過各種方式將鄰國的人民騙過去成為基層犯罪者，不但限制其人身自由，甚至體罰、殺害等行徑也是屢見不鮮，而那些被害者中，除了部分想要投機的蠢貨之外，還有很多真正的無辜者，那些人沒有做錯任何事，卻依然遭到了大量惡毒的對待。
那麼，那些無辜者的祖國，可以憑藉其稍微跺跺腳就能讓整個星球抖三抖的經濟實力、軍事實力、科學實力、政治實力、文化實力，把那個縱容犯罪集團的小國給滅掉，或者直接將那些喜歡拐騙自家人民的犯罪集團滅掉嗎？
答案是否定的。儘管那個在遊戲外【四重分裂世界觀下】的大國在這個『極端不恰當的例子中』可以通過各種手段進行制衡，甚至有辦法讓那些犯罪集團的首腦在絕望中自首或自殺，但終究還是無法通過『賦予核平』、『飛彈犁地』、『大殺特殺』等方式將那些雜碎直接清理掉的。
因為這是遊戲規則，是為了讓全世界不輕易亂成一鍋粥、滅世兵器滿天飛的遊戲規則，是保護全人類的基礎規則之一。
而在一個文明的存續面前，常規的道德、榮辱根本毫無價值，因為這並非『冷血』，而是『格局』。
正如夏蓮隱瞞自身傷情，間接導致聖教聯合錯判局勢，讓米莎郡可能多了無數受害者一樣。
正如聖教聯合始終對北部血蠻保持著相當程度的容忍，讓這些異端無數次在聖域北境燒殺搶掠，令敦布亞城與福音山城中的無數戰士殉教，卻沒有以雷霆之勢將其殲滅殆盡一樣。
他們必須在一定限度內遵守遊戲規則，因為這個規則並非是用來保護『瘟疫』或『血蠻』的，而是用來維繫世界穩定的。
也正因為如此，身為『敦布亞城』方面規則制定者的墨檀，很清楚那位遠在斷頭崖的蜥蜴王絕不會對自己徹底撕破臉皮，證據就是地上那兩根屬於達農的手指。
但是，墨檀同樣不認為那位蜥蜴王會把姿態放得有多低，以至於讓人說出『請求』這類明顯低人一等的關鍵詞，畢竟誠意歸誠意，在達農始終都沒有否認那七百【灰蜥狩】就是想要給敦布亞城找麻煩這個原因的情況下，『交易』這個詞應該算得上是最優解了。
然而——
「交易？」
墨檀輕笑了一聲，強忍著將身側那位女騎士拉到懷裡強化『畫面效果』的衝動，將腦袋歪到耳朵能貼到肩膀的角度，悠悠地問道：「你那位王上以為他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也配跟我交易？」
「……」
達農眼中閃過了一抹非常明顯且毫無遮掩的怒火，隨即用依然恭敬禮貌的語氣沉聲道：「王上刻意告知於我，對於您這位天驕之子，就算以我斷頭崖的情報收集能力，也只能了解個大概，甚至還是在被嚴格管控過情報的大概，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墨檀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雙眼微微眯起，俾睨道：「說。」
「那就是黑梵大人您絕不是一個庸才。」
達農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而王上的『交易』，恰恰就是給您這種聰明人的。」
「真遺憾，我這些年聽到的奉承已經累積到令人反胃的程度了。」
墨檀聳了聳肩，但卻還是用比剛才相對友善了一些的語氣悠悠道：「所以，說說那個愚蠢的交易吧。」
「是，大人！」
意識到自己總算過關了的達農面色一喜，緊接著便繃緊身子，深吸了一口氣——
「王上願攜我斷頭崖歸順聖教聯合，並協助聯合將所謂的荒蠻之地納入聖域版圖！」
「呵。」
「除此之外，王上可以承諾不藉助聯合的力量掃清障礙，繼續與血羽台地、蒼白平原與鋼鬃部族國成四足之勢，以聖教聯合代言人的身份，讓大人您與光之都的冕下們安心。」
「呵。」
「而我們的要求也很簡單，只要您願意帶人騰空這座敦布亞城三個……不，兩個月，我們就可以……」
「第一次。」
「誒？什麼第一次。」
「像剛才那種蠢話，如果讓我聽到三次，我就讓菲利普把你變成三樓辦公室里那盆花的肥料。」
「大人！王上是真心想要皈依聖教聯……」
「第二次。」
「……」
「還請繼續，達農先生，我會和三樓那株植物一起對你接下來的發言保持期待的。」
第兩千三百七十二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