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7章 睜眼，再睜眼
對於多智近妖的雙葉來說，『黛安娜的情況不對勁』這件事著實是有些太過明顯了，正如之前提到過的，儘管這位女士一直都有點呆萌，腦迴路也與正常人不太一樣，但在同樣不怎么正常的四眼平板美少女眼裡，此時此刻的大占星師與其日常畫風可謂是大相逕庭。
遲鈍、脫線、缺乏常識，卻冷靜、睿智、大智若愚，這是雙葉認知中黛安娜正常時的畫風。
而在這片光怪陸離的繁星之下，這個乖乖呆在夢境一隅的女人，卻仿佛一個雖然在神韻方面堪稱藝術品，但並未被點亮雙眼的假人，無限接近於自己那半個便宜導師的表象下，是某種令人不安的渾濁與噪聲。
「看來你也發現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坐在雙葉身旁的『黛安娜』莞爾一笑，用宛若夢囈般的聲音低語道：「既然發現了，那就，不得不早點回去了。」
雙葉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長髮，沒好氣地說道：「不用你管。」
「我不管，但你終歸是，要回去的。」
對方搖了搖頭，隨即竟然抬手將身材嬌小的雙葉摟進了懷裡：「黛安娜很擔心你，雖然她還沒有辦法醒來，但她一直都很擔心你，所以我也……」
雙葉輕哼了一聲，並沒有從對方那過於寬闊的胸懷中掙扎出來，而是破罐破摔地耷拉著臉打斷道：「所以你是誰？」
「我是黛安娜。」
看起來與黛安娜一模一樣，就連一顰一笑都宛若鏡像般的『黛安娜』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隨後又解釋道：「黛安娜·A·阿奇佐爾緹的夢境。」
雙葉並沒有表露出什麼意外之色，只是在微微頷首後繼續追問道：「詳細點說說？畢竟在我的理解中，『某個人的夢境』和『夢境中的某個人』可完全是兩個意思。」
「我是，夢境本身。」
自稱黛安娜夢境的女子耐心地笑了笑，用她在此時此刻特有的，那種宛若夢囈般的聲音低語道：「我是她夢想中的星空，我是她對友人的思念，我是她對甜食的執著，我是她肩上的重擔，當然，我還是她對弗蘭克的思念。」
說到這裡，面前這位黛安娜的臉頰升起了兩抹緋紅，幸福而滾燙。
「我還是想說，哪怕是在諸多邪門的神秘學概念中，你這也顯得有點過於邪門了。」
雖然只入坑了【無罪之界】不到一年，但對神秘學領域的了解堪稱玩家之最，就算比起伊薇·雷曼這種土著NPC法師世家的豪門大小姐也不遑多讓，近日更是接連發表了諸多重量級論文的天才美少女法師扯了扯嘴角，咬牙道：「所以能不能行行好給我科普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為什麼黛安娜沉睡了這麼長時間都還沒醒？為什麼身為『夢境』這一生理現象的你能夠跟我說話？為什麼就連你這種人都會出意外，而且還是讓【真理議會】都束手無策的意外？最後……如果你是夢境的話，這裡又他媽的是什麼地方？！」
已經重新抬起頭來看向頭頂那點點繁星，目光逐漸渙散的『黛安娜』沉默了良久，才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喃喃道：「墳墓……」
「墳墓？」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雙葉自然不會漏聽任何一個字，立刻追問道：「什麼墳墓？誰的墳墓？！」
「我的……墳墓。」
『黛安娜』呆呆地看著天空中那正逐漸變得猙獰、扭曲的繁星，輕聲道：「既然看到了，就必須付出代價，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同樣注意到了那漫天繁星正在逐漸變得奇怪，仿佛已經難以粉飾住某種不詳事物的雙葉目光微凝：「看到什麼了？她那天究竟看到什麼了？」
「丹瑪斯·雷米德普死了，穆塔爾·奇拉比瘋了。」
『黛安娜』的聲音逐漸開始顫抖，面色也蒼白到難見半點血色：「他們都看到了，他們都抵抗了，他們都……失敗了……它……來了。」
「誰來了？」
不知是因為周圍溫度正在快速降低的緣故，還是自己現在只穿著與遊戲外無二的小背心和內褲，雙葉下意識地抱住了肩膀，試圖從面前這個狀態似乎愈發不穩定的存在口中打探到更多消息。
「來不及了，但，黛安娜是被繁星眷顧之人，黛安娜是……命運的寵兒，她是祂的眷者，她曾經聽到過另一個狂亂的噪聲，她曾經見著過另一片扭曲的星空。」
『黛安娜』緩緩站起身來，表情僵硬地說道：「所以她並沒有立刻熄滅，她不甘心就此落幕，她必須想辦法。」
雙葉並沒有糾結之前的問題，只是淡淡地問道：「那她想到辦法了嗎？」
「她將捨棄另一片星空，她是被繁星眷顧之人，哪怕是夢中的星空，也會守護她到最後一刻。」
『黛安娜』緩步走到不知何時已經渾身僵硬，無論如何都無法抬頭的雙葉身後，用她那冰涼的雙手輕撫其肩：「你也，感受到了，對麼？」
在短短几秒鐘內連續收到了兩次系統提示，拼命穩住心態才沒被強行斷開連接的少女銀牙輕咬，雙眼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洞洞鞋：「上面……有什麼東西……」
「嗯，星光是擋不住它的，只不過你才剛剛發現它而已。」
『黛安娜』溫柔地為正在不停發抖的少女捂住雙眼，仿佛能夠讀心般在其耳畔輕聲道：「忘記那扇門吧，那裡已經不是真正的出口了。」
在被捂住眼睛後終於鬆了口氣，勉強能夠正常思考的雙葉聞言愣了一下，隨即竟然驚呼了一聲——
「黛安娜！」
「嗯，是我。」
「剛剛那是……」
「我的夢境，我的替身，因為我之前一直都在努力切斷與它的聯繫，所以很難控制，偶爾甚至會在半夢半醒間把自己當成夢境的一部分。」
「所以你的夢會替你去死？」
「不，它只是會變成一座墳墓，把污染關在裡面。」
「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
黛安娜一邊從後面摟著雙葉，緊緊地捂住其眼眸，一邊抬頭看向那已經變得千瘡百孔，正在逐漸滲出如墨般黑色裂痕的星空，輕聲呢喃道：「只可惜，我醒來之後，恐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夢不到弗蘭克了。」
雙葉咂了咂嘴，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並不認為這是件壞事，還有，那個什麼……我這次不小心闖進來，是不是把你給害了啊？按理說你不是應該切斷跟夢境的聯繫來著，結果……」
「你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我在潛意識中想跟你說說話。」
黛安娜的聲音在少女耳畔響起，溫柔而平和：「別擔心，我會在你們最需要我的時候醒來，而在那之前，記得保護好自己。」
雙葉乖乖地點了點頭，難得溫順地說道：「是~」
「那麼，我會在數到三時鬆開雙手，你要立刻睜眼，然後再睜眼。」
黛安娜的雙手愈發冰冷，聲音也逐漸變得虛無縹緲起來：「記住，要立刻睜眼。」
「等下，你剛才是不是多說了一次睜眼。」
「記住我的話。」
「餵……」
「一。」
「別忽然搞意識流啊！」
「二。」
「黛安娜！」
「死（San）。」
猛地被那雙冰冷的手扼住脖頸，猛然被從地面提起的雙葉奮力睜開了眼睛。
於是，她直面深淵。
而深淵，也在注視著她。
「去你媽的！」
毫不猶豫地向深淵豎起中指，意識到自己肩頭那縷髮絲並非橙色，而是純黑的雙葉怒罵一聲，隨即便再次睜開雙眼。
……
「雙葉！」
「到底出什麼事了。」
視野中，是表情難得嚴肅起來的阿娜·塔拉夏與罕見顯得有些慌亂的【霧月賢者】肯尼斯·A·阿奇佐爾緹。
「淦……」
倒在黛安娜床邊的雙葉並沒有搭理兩人，而是第一時間檢查了三遍自己的人物面板，並在意識到自己的【馭法者】確實掉了兩級，已經莫名其妙變成三十八級後發出了尖銳爆鳴。
「安靜點。」
終於，忍無可忍的肯尼斯打了個響指，強行用絕不會真正傷害到雙葉的純粹魔力令其閉上了嘴，面色不善地說道：「再鬼叫就把你從窗戶扔出去。」
雙葉立刻楚楚可憐地點了點頭。
肯尼斯輕舒了口氣，隨手解開了自己憑藉階位壓制才順利施加給對方的魔力枷鎖。
然後雙葉便爆發出更加刺耳的尖銳爆鳴。
「塔·拉夏！」
再次強行令雙葉噤聲的肯尼斯咬牙切齒，憤憤地瞪向旁邊這位有著銀色長髮，雖然在客觀角度上來說是個超颯大美女，但在自己看來跟怪物沒什麼兩樣的全系大魔導師：「管管你的學徒！」
後者立刻咧嘴一笑，樂道：「喲呵，現在想起來這丫頭是我學徒了？之前是誰說雙葉之所以能寫出那幾篇高質量論文，全都是這段時間在你基修亞降靈塔進修的功勞呀？」
性格刻薄，但又不擅長吵架的肯尼斯頓時面色鐵青：「你……」
「行了行了，讓我來吧。」
阿娜·塔·拉夏擺了擺手，隨即便一本正經地對明顯受到了驚嚇的雙葉威脅道：「乖一點不准大聲叫了，不然就把你從窗戶扔出去哦！」
肯尼斯在旁邊氣的眼眶直跳，怒道：「你這跟我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
阿娜輕蔑地笑了笑，隨即便解除了雙葉的魔力禁錮：「不信你看。」
下一秒，主職業掉了整整兩級的雙葉繼續尖銳爆鳴。
然後就被阿娜凌空扥起來順著窗戶扔下去了。
「喂！！！」
肯尼斯當時就驚了，一邊彈射起步躥向窗戶，一邊震聲道：「你幹什麼！」
在之前兩秒內按次序『操控風元素打開窗戶』、『操控土元素禁錮住雙葉』、『操控火元素將其炸出窗戶』的阿娜一臉無辜：「給她扔下去了啊。」
「降靈塔周圍有禁魔結界！」
將大半個身體探出窗戶，在千鈞一髮之際用其招牌【水銀魔法】救下了雙葉的肯尼斯一邊心有餘悸地扶著窗沿，一邊面無血色地轉頭對阿娜說道：「要是我慢上一點，那傢伙就被你活活摔死了！」
阿娜則是老神自在地倚在床頭給黛安娜編著辮子，語氣輕快地說道：「我相信你。」
「你以後最好別再這麼相信我了。」
肯尼斯嘆了口氣，然後表情嚴肅地對被他凌空從窗外拽回來的雙葉正色道：「要不要考慮一下跟塔·拉夏斷絕關係，留在這裡給我當學徒？你也看到了，這女人腦袋有問題，不早點劃清界限的話，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你給弄死了。」
結果雙葉卻是小嘴一撅，深吸了一口氣，竟是還打算繼續進行爆鳴。
「再鬧的話……」
阿娜則是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下次扔你的時候我還會順便把肯尼斯攔住。」
「我錯了。」
短時間內並不打算重建角色的雙葉乾脆利落地認了個慫，然後哇的一聲就哭了。
……
十分鐘後
「所以說……」
阿娜攥緊雙手，表情凝重地不知道多少次向雙葉確認道：「黛安娜真的沒事？她只是……在努力擺脫一些詭異東西的影響，一定能醒過來？」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當時情況很糟，我腦袋也亂鬨鬨的。」
雙葉疲憊地趴在阿娜的腿上，很是憔悴地說道：「總之，咱們應該可以放心點了。」
「放心？」
面色從發現雙葉昏倒後就處於鐵青狀態，現在更是難看到了極點的肯尼斯冷哼了一聲，表情陰鬱地說道：「我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大占星師，這種就連她都沒能避開的意外，你讓我放心？」
「不僅如此……」
阿娜這邊也是罕見地站在了肯尼斯這邊，沉聲道：「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樣，丹瑪斯·雷米德普和穆塔爾·奇拉比一死一瘋，這件事的嚴重性恐怕會高到無以復加。」
「我必須立刻把這件事報給【真理議會】。」
努力鎮定下來的肯尼斯目光閃爍，對阿娜和雙葉正色道：「你們兩個就……」
「我們這就離開奇蹟之城。」
第兩千四百零八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