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1章 門後的不祥
觀察D區並沒有人。
準確點說，應該是並沒有任何活物或者死物存在。
這裡只有一片冰冷的黑暗以及一堆冰冷的機器，如果那些生態管能稱得上是機器的話。
沒錯，在【青行燈】那森冷的燭光下，眾人眼中這個面積比前三個觀察區加起來都要大的觀察D區只有總計一百五十根生態管，而且清一色都是嚴重破損，明顯是被某種生物從內部施加了遠超於其抗衝擊等級的力量。
順便一提，所謂【觀察D區】是佩希根據現場情況賦予這片空間的臨時名稱，事實上，從三個區域前開始，周圍的環境就出現了大量損毀現象，那些可更替標識牌早已成為了廢墟的一部分，只不過無論是之前的餐廳還是宿舍，都能被佩希從各種細節中察覺到端倪、推理出功能，而這裡自然也是同理——
雖然空間格外寬曠，但那些生態管幾乎已經明示了這裡是又一個觀察區，再加上之前眾人已經走過了A、B、C三個觀察區這個原因，這裡當然只能是【觀察D區】。
而D區與之前三個畫風或人道或不人道的觀察區相比，最大區別就是這裡的設備基本可以被認為是對應『受驗體』摧毀的，在此基礎上，基於這裡的一片狼藉與幾乎變成了廢墟的前兩個區域，佩希便做出了一個非常靠譜的推斷。
即——那些原本應該被收容在D區，但明顯已經成功『越獄』的存在，正是在中轉大廳遭遇了大量本座設施的工作人員，並完成超神般殺戮的罪魁禍首。
「不僅如此……」
佩希盯著面前這座已經徹底扭曲，仿佛剛剛遭遇了彈道飛彈打擊的生態管殘骸，輕聲道：「那些從這裡逃出去的東西，很可能就是這個研究基地終結的禍首，甚至有可能是這裡的核心項目。」
賈德卡捋了捋自己的鬍子，問道：「這一整座遺蹟在當年都是為了這間觀察D區裡的存在建立的？」
「有可能。」
佩希一邊環顧著四周，一邊淡淡地說道：「雖然已經被毀得七七八八了，但就算只看面積，這裡都要比前面那三個觀察區大得多，不僅如此，這裡幾乎每一寸地面都散落著相當密度的金屬與零件，而如果它們在變成這個狀態前都屬於這個區域，光從設備規模上來看，D區同樣超過了前三個區的總和。」
眾人都點了點頭，只有墨檀隱蔽地皺了皺眉，原因倒是單純，他並不喜歡佩希下意識稱呼那些從這裡逃出去的存在為『禍首』。
畢竟根據之前的推論，墨檀心底已經得出了一個初步結論——
首先，這座研究設施應該是隸屬於一個勢力，而根據觀察A區中的《研究日誌》來看，這個勢力多半並不是雲遊者旅舍、盜賊公會、冒險者公會、奇蹟之城、金幣商會等組織，而是類似於紫羅蘭帝國或聖教聯合這種規模相對要龐大得多，且擁有『子民』或『信徒』的存在。
而觀察A區中的『志願者』，便是該勢力麾下享有正常公民權益的合法公民或虔誠信徒，他們對該勢力有著極高的忠誠度，雖然稱不上盲目，但卻多少沾了些狂熱在裡面，而這些志願者也確實得到了非常符合人道主義的待遇，不但沒有被做什麼過分的事，甚至還能拿著報酬平安離開。
但到了B區和C區這裡，情況卻出現了傾覆性的變化，同樣是人類、獸人、精靈這些主流種族，但這兩個觀察區中的受驗體卻不同於A區的志願者，幾乎完全沒有被當成工作人員的同類對待，其差別甚至要大過人類對同類與對小白鼠待遇的差別，更像是精神虛擬遊戲流行起來前那些開了掛後瘋狂屠戮NPC的遊戲玩家，甚至沒把對方當成與自己一個維度的存在。
至於為什麼要特意加一個定語，則是因為在【無罪之界】以及那些遠不如其質量的精神虛擬遊戲中，正常玩家都很難做到如此殘忍的程度，哪怕對方並非有血有肉的真人，哪怕對方並非擁有獨立人格的AI，哪怕對方只是外表酷似智慧生物的代碼，正常人都無法對它們用出這種可怖可憎的手段。
當然，墨檀對這座設施的工作人員中沒有什么正常人這一點並不意外，儘管他願意擁抱人性中所有的『善』，但這反而讓他對人性中『惡』的一面看得同樣清晰，所以很清楚『人性』在很多領域中有多麼廉價。
總而言之，墨檀並沒有選擇佩希那相關領域專家的視角，而是通過自己的觀察，確定了這座古遺蹟的社會狀態，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在腦海中描繪出了一個自負到了極點，儼然已經完全不拿『外民』當人的勢力。
只可惜墨檀雖然算是博學，但終究不是一個歷史學家，很難在【無罪之界】有據可查的九千多年歷史中精準找出一個或幾個嫌疑對象，並將其與那縈繞在自己腦海深處，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的相關信息聯繫在一起。
他有想過是不是自己在『斷片』時看到了什麼，經歷了什麼，畢竟單從畫風角度來說的話，這裡與自己的『那一面』還真就不算衝突，但在短暫地思考後，墨檀卻自己否定了這個可能，因為根據他這將近一年的經驗，『斷片』時的記憶是不會有哪怕一絲一毫被同步給自己另外三個人格的，直到今天也沒有一次例外。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
墨檀隱蔽地咬了咬牙，環顧著周圍這片自己並沒有任何印象，但卻莫名有些印象，堪稱矛盾感拉滿的環境，額頭浮現出一層細密而隱蔽的汗珠。
「還好嗎？」
旁邊的季曉鴿抖了抖翅膀，隱蔽地用手背碰了一下墨檀的手背，小聲道：「小樂姐說你從剛才起就好像有些不舒服的樣子。」
「你就別說我了。」
墨檀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剛才你的臉色更難看。」
「好呀，竟然敢說我難看，看我回頭找你算帳！」
季曉鴿莞爾一笑，隨即便在確認了心上人問題不大後放下心來，然後便將視線投向佩希，落落大方地舉起了小手：「佩希姐——」」
佩希微微頷首，言簡意賅：「什麼事？」
「我覺得從這裡逃出去的人……嗯……不管是不是人，都應該算不上『禍首』吧？」
有翼美少女滿臉認真地看著佩希，正色道：「畢竟無論怎麼想，他們都是受害者啊。」
佩希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自己什麼時候有說過『禍首』那兩個字，隨即便乾脆利落地說道：「抱歉，確實是我的說法有問題。」
「我也抱歉，我可能有點太較真了。」
季曉鴿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或許是因為這裡環境比之前兩個觀察區好上太多的緣故，無論是她還是鹿醬，都比剛才要顯得精神了一些。
至於佩希，則是依然保持著撲克臉的表情……也就是沒有表情，平靜地說道：「現在，我打算稍微評估一下那些『失蹤者』的實力，夜歌你能測試出來這個生態管具體有多堅固嗎？」
季曉鴿想了想，表情有些訕訕地說道：「那個……本來有來著，但之前跟導師賭氣，把設備丟在車間了。」
佩希：「啊？」
「就是我之前烙了幾張蔥油餅嘛！」
季曉鴿垂下小臉，有些扭捏地說道：「結果可能是因為稍微硬了點，導師非要我拿設備測一下，結果那東西特別討厭，竟然給出了A+級的評價……」
雖然之前被美少女的料理放倒過一次，但似乎並沒有長記性的拉爾戈很是好奇地問道：「雖然我沒有佩希那麼專業，但A+這種評價應該是非常不錯的味道吧？」
「如果是味道的話，那確實是不錯。」
季曉鴿面無表情地看著拉爾戈，干聲道：「但如果是強度為A+級的防禦工事呢？」
拉爾戈大驚：「那不張餅嗎？」
季曉鴿沉痛地捂住了臉：「對啊，它是張餅啊……」
拉爾戈：「……」
「嗯，是很幽默的一張餅。」
而佩希則是在一句不合時宜的吐槽後轉頭看向拉爾戈，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你去測試一下生態管的強度，用打的。」
「哦。」
剛想問自己該怎麼測試就被對方預判解答的拉爾戈點了點頭，隨即便走到一根雖然正面有個兩人高的大洞，但結構相對完好的生態管前，屏息凝神，一拳擊出！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被拉爾戈擊中的地方頓時變得粉碎，多出了一個砂鍋大的窟窿，但高地人的表情卻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史詩。」
沒有任何猶豫，拉爾戈立刻對佩希說道：「如果想要擊碎這些生態管的話，至少要高階巔峰的水平，但如果想要造成我們看到的這種幾乎將其從中間炸碎、破壞範圍大到離譜的程度，我認為至少要半步史詩乃至史詩的水平才能做到。」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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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希點了點頭，嘴角揚起了一抹罕見的、賞心悅目的弧度：「我謹代表個人對咱們未能遭遇到一百多個瘋狂的史詩強者表示慶幸。」
或許是因為這位有些面癱屬性的領隊終於笑了，除了心底某種不祥預感愈發濃重的墨檀之外，大家也在愈發輕鬆起來的氣氛中跟著笑了起來。
「還請諸位繼續保持專心。」
佩希一邊提醒眾人不要放鬆警惕，一邊例行吩咐道：「那麼，考慮到這裡似乎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需要收集反饋，我們稍微休息五分鐘，然後就出發前往下一個區域。」
說罷，她便溜達到了廢墟中相對比較完整，剩下部分差不多有電冰箱大小的殘骸前，跟之前眾人停留時一樣掏出工具叮叮噹噹地擺弄了起來。
而其他人則直接在原地開始休息，儘管一路上並未發生戰鬥，但時刻保持注意力集中與強行讓自己在極端場景前保持冷靜依舊非常消耗體力。
就這樣，五分鐘過去了。
然而正當佩希依依不捨地離開那塊報廢的金屬疙瘩，重新回到眾人面前宣布繼續前進時——
「抱歉。」
墨檀忽然停下了腳步，在深吸一口氣後沉聲道：「我建議今天到此為止，前面的區域以後再來探索。」
佩希隨手拉下了自己的護目鏡，簡短地問道：「理由？」
「沒有理由……」
墨檀嘆了口氣，無奈道：「但我有不祥的預感。」
「原來如此。」
佩希微微頷首，隨即便淡淡地說道：「很遺憾，默小哥，儘管我完全信任你，但我願意因為一個模稜兩可的理由相信觀察B區那些實驗體並非出於『人體煉成』之手，並不代表我會因為同樣的理由改變既定計劃，當然，如果你能說得再具體點，我被說服的可能性其實非常高。」
墨檀搖了搖頭，苦笑道：「但我其實真的沒辦法說得再具體了。」
「那就讓我們把那些莫名其妙的『靈感』放到一邊，繼續在理性、邏輯與計劃的指引下行動吧。」
佩希如此說了一句，然後又轉向按住了自己肩膀的谷小樂：「怎麼說？」
「我之前也說過，我能感覺到這裡有令人不安的東西，而直到現在為止，那些東西都沒能出現。」
谷小樂移開視線，表情微妙地說道：「換句話說，我們越往後走，遇到意外的可能性就越高，所以……」
「所以如果我們暫且撤退的話，那份讓你感到不安的氣息會在明天、後天或者未來的某一天消失嗎？」
「我覺得……不會。」
「那你們是否知道，根據最初發現古遺蹟【代號：紫夜】團隊的反饋，明天開始它就會進入不穩定階段，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原因不明的紫光，而我們誰也無法保證，下一次的不穩定階段會對我們、對這裡、對【洛亞】造成什麼影響。」
「……」
「那麼，沒有意見的話，我們就出發吧。」
簡單地如此說了一句後，佩希便在拉爾戈的陪同下走到這間『觀察D區』盡頭處的通道前，嫻熟地抬手在牆面上拍了拍。
一下……
兩下……
「不對！！」
就在這時，墨檀忽然瞪圓了眼睛，並在下一瞬憑藉【疾風】直接出現在了佩希身後，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後者第三次拍到牆面——
「不能開門，這後面可能是主……」
轟隆隆！！！
然而，就在墨檀話音落罷的前半秒，伴隨著一陣轟響，按理說因為防誤觸機制要激活三次才能開啟的閘門，竟然就這樣緩緩打開了！
兩抹幽暗的紫光，悄無聲息地在黑暗深處亮起。
第兩千四百二十二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