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江海的名字,江萊下意識僵直了脊背。
池湛抬手,覆在她後背上,輕撫。
「放鬆點,我在。」
江萊想放鬆的。
可江海像是魔咒一樣。
明明這些年都沒見過,也沒再被打過。
但見到之後,那些過往的黑暗日子像是捲土重來了一樣。
而且,她也不能否認這個生理學上的父親。
確實是成為了她人生的污點。
這樣的情況下,她跟池湛堅持在一起,其實是害了池湛。
讓她怎麼能放鬆。
「吃飯,涼了對胃不好。」
池湛給她夾了菜,不管對面的人是什麼神色,就看著江萊。
這樣的情況下,江萊再沒心沒肺也吃不下。
她在桌子底下,拍了拍池湛的大腿。
池湛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道:「晚上再說,現在別鬧。」
「……」
江萊抽回手。
她看向池母,剛準備說話,被池湛截胡。
「怎麼都不吃?不喜歡?」
他起身,換公筷給每個人都夾了菜。
「不是說讓我回來吃飯?」
「我還特意買了一品居的特色菜,專門回來陪你們吃飯。」
其他人沉得住氣,池母不行。
「之前是你承諾過,江海不會出現,現在他不僅出現了,還成為了聞家威脅我們的把柄,池湛,既然你當了這掌權人,就要事事以池家為主。」
池湛坐下,回道:「我什麼時候說不解決了?」
池母看了眼江萊。
雖然沒出聲,但眼神已經表達了對池湛的不信任。
她想要的,是池湛跟江萊徹底分開。
才是最優的解決方式。
「各位,既然我現在是池家的掌權人,就有絕對權力來決定做什麼,不做什麼。」
「池家的責任我扛著,利益也不會有任何損害。」
「而你們,也別想利用這件事鑽空子,試圖借著聞家的力,破壞我跟江萊之間的感情。」
池母拍了下桌子,「你胡說什麼?你是我們家的獨苗,我們就算對你的做法不滿,也不會聯合外人對付你。」
池湛沒接話,給江萊處理螃蟹。
池母還想說什麼,池老夫人攔了一下。
她露出和藹的笑容,看向江萊,「孩子,剛才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江萊是有話要說,卻又不知道,這會兒的氣氛合適不合適。
「想說什麼隨便。」
池湛餵她一口蟹肉,「都是一家人,沒什麼不能說的。」
「……」
江萊看到池家人臉色,或多或少都有些難看。
她喝了口水,站起身。
池湛伸手,她擋住,「我站著說。」
池湛眉心微擰,「沒必要。」
「你先別說話。」
「……」
池湛閉嘴了。
池家人見他這麼聽江萊的,目光都不由得沉了幾分。
江萊從沒有這麼緊張過,她暗自倒了口氣,才緩緩開口。
「江海是我父親,這點我無法改變,但我有他多年打罵我,以及沒有給我生活和學費的證據,所以,我可以申請斷絕和他的父女關係,不會給池湛的工作造成任何影響。」
「其次我想說,我之前確實因為池湛的家世背景,因為我第一次來池家,各位長輩對我的不喜,我懼怕了,所以我跟池湛分手了、逃了。」
「可緣分使然,我們還是重新在一起了,所以這一次,我會堅定的跟池湛走下去,無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她頓了頓,換了口氣,「我要說的,就這麼多了。」
剛準備坐下,池老夫人開口,她立刻直起身。
卻被池湛拉著坐下。
她有些惶恐,池老夫人發話,「就坐著說話吧,我們也不是你的領導和長輩,不用跟匯報工作或者絕對尊重,必須站著才行。」
看來還是不接受。
江萊也沒反駁什麼。
池老夫人問:「你真的愛池湛嗎?」
江萊不假思索,「愛。」
池湛眸中划過一絲笑意,盛了碗湯端給她。
「不想吃東西,喝點,暖暖胃。」
池老夫人在和她說話,江萊眼下怎么喝得下去。
「我們今天是家宴。」池湛寬慰她,「不是什麼批鬥大會,三堂會審的,連飯都不能吃。」
江萊知道池湛是心疼她,這是他家,就她一個外人,他肯定要多護著她些。
可越是這樣,越是會讓池家人覺得,池湛為了她無下限了。
不是好事。
也更加促進他們想拆散她跟池湛的心。
她正要給池湛遞眼色,池老夫人開了口:「池湛說的對,不能什麼都不吃,先把湯喝了吧。」
江萊這才把湯喝了。
剛放下碗,池老夫人就繼續說:「池湛選擇你,我們沒辦法阻止,他對你的心思,我們已經看的明白,確切的說,他非要我們看明白,我們已經心裡有數。」
「可你說愛池湛,我不能認同。」
池湛薄唇微動,但被一隻柔軟的小手捂住了。
他側眸,江萊遞給他一個眼色後,道:「因為您覺得,我會拖池湛的後腿,因為我父親的關係,會讓池湛的工作不順利,會被仇敵拿著把柄威脅。」
「還覺得,池湛對我這樣不加遮掩的愛意,會讓旁人覺得我是他的軟肋。」
「因為我背景弱,所以他們萬一抓了我,控制我,來以此控制池湛,逼迫池湛,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也會連累池湛,這樣的天之驕子,為了我低下昂貴的頭顱。」
池老夫人在江萊說完後,看了她許久才出聲。
「你看的很透徹,但你卻沒有那麼做。」
「我曾經試圖做過,但我覺得問題也不全然在我。」
江萊稍稍鬆了鬆緊繃的神經,「盛凌雪和顧傾辭家世都很厲害,可最後的下場呢?你們也都看見了。」
盛凌雪已經過去了,既然提起了顧傾辭。
池老夫人問池湛:「人真的不放回來?顧家已經開始接觸聞家了,如果你遲遲扣著顧傾辭,那麼就是又給池家樹敵了。」
池湛神色淡淡的看向對面幾人,「顧傾辭不是你們硬塞給我的麼,怎麼,現在在我手裡,又不樂意了?」
他們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卻被他曲解。
池老夫人說:「池湛,你當真是要為了她,與全世界為敵?」
池湛很短促的笑了聲。
「我選個老婆,還弄的與全世界為敵了?」
池老夫人一口氣有點堵,略微順了下,繼續說:「該說的之前說過很多次了,以前還能阻止一二,現在我們也做不了什麼。」
「但讓我們接受你們結婚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能斷絕父女關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到時候江海被拿出來說事,池湛,你將來的路就很難走下去了。」
池湛一派淡然,卻帶著隱隱倨傲,「我的路不止一條。」
這點,江萊認同。
池湛跟她這樣的普通人不一樣。
她只能通過努力學習改變一點點命運。
但池湛是條條大路通羅馬的。
可無論哪條路,有了她,確實多了些危險。
池母忍不住插嘴,「我們已經退讓了一步,讓你們談戀愛了,但是池湛,池家未來的當家主母,不能是一個有污點的人。」
池湛眉眼已經覆上一層淺淡的薄霜。
江萊感受到他開始外泄的怒意。
她連忙握住他的手,小拇指勾了下他的掌心。
池湛看過去。
江萊瘋狂使眼色。
他護著她,她很開心。
但越是這樣,池家人就越是討厭她。
「我知道,無論說什麼,我這樣沒背景的人,都入不了你們的眼,成為不了池湛的妻子。」
「但我想說的是,我們既然堅定的選擇了彼此,就不會再輕易分開了。」
池老爺子已經不管事。
池老夫人和池母也已經說了不。
池父準備蓋棺定論。
池湛打斷了他,「我今天回來,既然帶著她,就沒人能阻止我跟她結婚。」
「現在你們阻止不了我去登記。」
池母騰地站起來,「你這樣不僅會毀了你自己,也會毀了池家。」
池湛疲於多說,因為沒有用。
他們固執己見。
他身上流著他們的血,同樣的,也有他們遺傳下來的缺點。
所以,他直接帶著江萊離開了。
不過走之前,還是跟池家人留下一句話。
——不要試圖借著聞家來阻止我跟江萊結婚,如果讓我發現,你們一直以來保護的池家,我親自毀了。
……
上了車,江萊還有些心有餘悸。
她嗓音不滿,拍了池湛一下說:「你不能總是在他們面前,這麼護著我。」
池湛明白她的意思,握住她的手說:「我不向著你,他們會說我也沒那麼在乎你,就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我護著你,他們雖然也生氣,也想拆散咱們,但我的態度還是會讓他們有所收斂的。」
「所以,還是護著。」
江萊抱住了池湛,跟他蹭蹭臉頰。
池湛拍拍她的腦袋,「嚇壞了吧?」
江萊搖頭,「比第一次好多了,最起碼沒動刀動槍的。」
池湛抱緊她,「以後沒人能對你動刀動槍了。」
江萊信池湛的。
她現在擔心另外一件事。
「江海……」
「不喜歡提就不提,我有應對的辦法,你就負責好好愛我,好好工作和生活。」
江萊從他懷裡出來,「我有個疑問。」
池湛點頭,「問吧。」
「我記得周放說,派人盯死了江海,你好像也說過,派池一去了。」
「這樣嚴防死守,怎麼他就出現在寧城了?」
池湛解鎖手機給她看,「周放剛發來的。」
江萊看到圖片的一刻,瞪大了眼睛,滿是疑惑:「我能確定,他絕對沒有雙胞胎兄弟。」
「這件事我調查過,我知道他沒有。」
「那為什麼?」
池湛扣下手機,眸中划過一絲暗芒。
「你跟我在一起之前,無人在意,但你跟我在一起之後,恐怕接觸江海的人不少。」
江萊神情幾分暗淡。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
「你不用覺得羞愧,他不配當你的父親,而你現在,靠自己的努力,擁有這一切,你可以昂首挺胸的生活。」
江萊拿下他鉗制自己下巴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可我還是……」
「不要說給我添麻煩了,我不想聽。」
那江萊只能閉嘴了。
池湛接著說:「我家參與多少,眼下還沒查出來,根據周放調查反饋,在他派人去盯江海之前,可能真的就被帶走了,一直在那個村裡的,就是假的。」
「否則,他賭博,高利貸,死八百回了。」
江萊忽然覺得脊背發涼。
真是好大一張網。
當初池家就是預見這種結果,才那樣不遺餘力的分開她跟池湛吧。
「那聞家?」
「聞家肯定要有所動作,但你別擔心,都有應對的辦法。」
池湛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如果聞家利用江海來做輿論。
江萊會陷入輿論的漩渦,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傷害。
「接下來,是場硬仗,準備好了麼,未來的池夫人?」
江萊準備不好又能怎麼,既然決定了,那硬著頭皮也得上。
她握緊池湛的手,重重點頭,「有你陪著,我都不怕。」
池湛湊上去,馬上就要碰到那紅唇的時候,一串手機鈴聲打斷了他。
江萊的手機,她拿出來,看到號碼,立刻接起。
「抱歉小錦,我今天有事,忘了回你的消息了。」
「好嘛,那你也不能一聲不吭就離開寧城……」
聽著她那幽怨的聲音,江萊覺得愧疚。
「這件事是我不對,你來景城,我請你吃好吃的?」
紀錦本來也沒多生氣,江萊跟阮南枝打電話的時候,她聽到了,江萊要回景城。
她在意的點是,為什麼不能叫她一起去。
省得被老男人扣住。
「那我現在就過去。」
「好。」
江萊一時忘了霍清淮,掛了電話,還是池湛提醒她。
紀錦現在在霍清淮手裡,不一定能來。
此時,寧城。
紀錦背上包,戴上口罩出門。
本來她之前吃了早餐就要走的。
但霍清淮當時給霍家父母打了電話,鏡頭直接面對她,她只能聊。
這一聊,就聊到中午。
霍家父母還讓她回霍家吃飯。
她拒絕不了,便不情願求助霍清淮。
用一頓午飯換。
吃完午飯她實在不想再待了,趁著霍清淮有事,趕緊給江萊打了電話。
得到請吃飯的賠禮邀請,她立刻開溜。
卻不想快走到大門的時候,咻的一聲,在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時。
子彈擦過她的耳邊,斷掉她一縷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