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偏殿到大殿的路還挺長的,林得意以為自己在往大殿走的時候,會想些什麼,結果走到勤政殿的大殿前了,林得意發現他什麼也沒想,心情還很平靜,對即將發生的事,他一點想法也沒有。
「沒事的啊,」樂安公主還怕林得意緊張,特意小聲叮囑林得意:「一會兒你少說話就行。」
一會兒宗室的那幾個老王爺要為難人,有她和林大相公在呢,用不著林得意自己上。
林得意點一下頭,他不緊張,他為什麼要緊張啊?舅舅變親爹了,可人他是熟悉的啊。
靖王幾個人看見林爹和樂安公主往大殿裡走,目光一起落到了跟在夫婦倆身後的林得意身上。
林得意,幾位宗親王爺都認識,這小倒霉蛋朝野有名,光一個克妻,就是多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誰能想到啊,就是這麼一個小倒霉蛋,要當太子了……
這個時候也不談什麼禮貌不禮貌了,靖王盯盯著林得意看。以前吧,說林得意像宣景帝,那是外甥隨舅,現在想著,靖王覺得自己真傻,活這麼大歲數了,該有的人生閱歷也有了,他怎麼就從來沒想過,這倆是父子呢?樂安公主跟林詠生的那三個兒子,都不像宣景帝,怎麼就雙生子裡的一個像舅舅了呢?
也不光靖王這麼想,另外幾位宗親王爺的想法都差不多,我怎麼就從來沒往這上面想過呢?每個人都很困惑,我也不傻啊,怎麼就從來沒想過呢?
林爹一眼掃過幾位宗親王爺的臉,就知道這幾位在想什麼了。林爹在心裡嗤笑了一聲,若是以結果倒推往前的話,這世上誰人不是傻子?若不是將林得意的身世瞞住了十八年,魏盛文會放過林得意嗎?
宣景帝坐在御座上,看著往自己這裡走來的林得意,心裡百感交集。燕飛霜是他的結髮妻子,一直等到他坐上了皇位,燕飛霜都未能有孕,眼見著魏雙雙 都生下了兒子,燕飛霜的肚子都還是遲遲沒有消息。若他只是一個普通宗親,那有沒有兒子,一點都不重要,可偏偏他做了皇帝……,可想而知,那時他與燕飛霜有多焦慮了。
「山君啊,」樂安公主這時在跟林得意說:「快見過你的父皇。」
林得意抬頭看宣景帝, 然後將頭一低,跪在了地上。
宣景帝淚水突然就盈了眼眶,在這一刻,他很想燕飛霜也在他的身邊,他們夫妻二人一起看面前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
宣景帝還想跟林得意說說燕飛霜,他想告訴林得意,你母親曾經無數次,長久地跪在佛前,祈求佛祖,送子的觀音娘娘賜給她一個孩子。宣景帝想告訴林得意,他與燕飛霜當年是多麼地欣喜若狂,又小心翼翼地等待著林得意的出生,他們還幻想過林得意的模樣,想著要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給林得意,因為太過在乎,他們給林得意取了很多名字,卻始終不滿意,以至於燕飛霜離宮去招提寺的那天,他們都沒能給林得意取好名字。
林得意跪在地上,父皇兩個字,他只遲疑了片刻後,便喊出了口。
「兒臣叩見父皇,」林得意一個頭磕在了地上。
宣景帝差點起身過來扶林得意,他捨不得林得意跪,入冬了,地上都多涼啊。
「咳,」樂安公主咳了一聲,看宣景帝往她這裡望了過來,樂安公主忙就沖宣景帝搖了搖頭,你要幹什麼?
兒子這會兒給你磕頭行大禮,是孝道呢,你要攔著?哥啊,你就別壞事了。
宣景帝這才重新又坐好了,看著林得意給自己行完了大禮後,宣景帝才忙跟林得意道:「快平身,到朕近前來,讓父,讓父皇看看你。」
林得意起身,看看面前的丹階,扭頭找林爹。
林爹沖林得意點一下頭,又沖丹階抬一下下巴,讓林得意上去。
「快去吧,」樂安公主也催了林得意一句。
林得意這才邁步上丹階,一步步走到了御書案前。
「來,」宣景帝在御書案後面沖林得意招了招手。
林得意又繞過了御書案,站在了宣景帝的面前。
宣景帝握住了林得意的手,心裡有千言萬語要說,開口卻只是一句:「瘦了。」
林得意:「啊,兒臣受傷了,所以瘦了些,不過兒臣的傷已經快痊癒了,父皇不用擔心。」
比起情緒激動的宣景帝,林得意冷靜太多了,自稱兒臣,喊宣景帝 父皇,都很順溜。
林爹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看不出他這會兒的心情來,樂安公主卻是神情有些悵然。她催著林得意認祖歸宗,但看林得意這麼麻利的認了親爹,樂安公主心裡又不是滋味了。這麼快啊,她養了十八年的 兒子,成了別人家的了,兒子有沒有捨不得她啊?
在林得意過來大殿之前,宣景帝宣太醫來見過他,他已經了解林得意的傷情了,知道林得意沒為了哄他放寬心而說假話。
「這是朕的四皇子,」宣景帝握著林得意的手,跟靖王幾個人說。
靖王幾個人忙一起躬身,又一次恭賀宣景帝。
宣景帝眼中含淚,臉上的欣喜卻也是絲毫不作假的,「明日皇叔便帶山君去太廟,」宣景帝跟靖王說。
靖王忙領旨,抬頭再看林得意一眼,問說:「聖上,那四皇子殿下的名字?」
你四兒子的名字,你得先定下來啊,然後老頭子我才好去告訴列祖列宗啊。
「李意,」宣景帝想也沒想地便道:「這是他姑父給他取得名字,朕 以為這個名字很好。」
靖王點頭說好,幾個宗親王爺也都說好,他們在林得意認祖歸宗這事上,都沒二話,他們對四皇子叫什麼名,能有什麼意見?
宣景帝的皇子們,按照開國太祖皇帝定下的排序,名字取心字旁的字,意這個字符合規矩啊。
靖王和宗親王爺們又都看林爹一眼,當年樂安公主生下雙生子,林爹給取名林衍和林得意的時候,他們不是自己犯過嘀咕,就是聽旁人犯過嘀咕,這林詠為什麼要給小兒子取三字名?明明他前頭的三個兒子都是二字名啊。
現在好了,真相大白了,得是虛字,意才是真名。
「朕明日親自帶四皇子去太廟,」宣景帝這時卻是又改了主意,跟靖王說:「朕親自與列祖列宗們說。」
一般皇子出生滿三歲後,都是大宗正去太廟敬告祖宗,咱們老李家添丁,再給小皇子上族譜就完事了,宣景帝的兒子們都是走的這麼一個程序。
現在……
靖王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嘆了一句,這就是太子啊,註定與諸皇子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