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
一路上二米無話。
我騎的很慢。
快要到目的地得時候她突然開口問道：「孫師傅，你覺得上海怎麼樣？」
「不怎麼樣。」
「為什麼？我覺得還不錯啊。」
我很想看清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
「我在這裡不開心，就這麼簡單。」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它涉及了未來。
而對於未來我從來都很迷茫，只有一個大致的輪廓，自從聽到郭老師評價我沒有上進心胸無大志之類的話後我更加牴觸跟別人談論。
我很不想將自己愛情的失敗歸功於我個人的卑微，但事實勝於雄辯，一切都無需多言……
「快要到了，等會你自己停車，我去酒店前台掃個充電寶。」
「是覺得在上海沒有朋友的緣故嗎？」
話題在她的繼續追問下變得多了些嚴肅，二米的語氣有些失落，我也不想再敷衍她，認真思考片刻後沉聲道：「和朋友沒關係，我的工作，我在這裡的生活都和快樂這兩個字搭不上邊，非要讓我解釋的話就是生理意義上的本能牴觸，我始終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來之前還有點期待周末出去轉轉見見世面什麼的，可現在快一個月了，我早就沒了這種想法，我突然發覺自己就應該待在廠里，走出那個門，我就彷徨……大概一兩個月之前，有個對我很重要的人鄭重其事對我說一個連自我價值都實現不了的人憑什麼？說真的，長這麼大我第一次對一個四字詞語感到陌生，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我清楚我的失敗源自自我實現這四個字，從那之後我就對實習這件事較勁，不因為別的，就因為能掙到錢，我想到了那時候我是不是就能稍微理解她口中的自我實現，所以我對這裡一點都不感冒。」
「開心？從我認識你到現在為止，你有真正意義上開心過嗎？我不明白，那件事情過去這麼久了，事到如今你還是耿耿於懷忘不了嗎？就因為她隨口說的一句話？你就要和自己較勁？釋懷就這麼難嗎？」
她輕飄飄一句話忘不了嗎聽的我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緒。
六年啊！
不是六天！
不是六個月！
「就是忘不了，所以呢？我不是在和自己較勁，我本來就是一個差勁的人而已，恰恰因為那件事和她說的那些話我才認清自己，那件事情怎麼可能過去呢？過去了還叫事嗎？我連它都記不住還算什麼男人？！我也沒有消沉要死要活的，我只是單純記著也不行嗎？！釋懷是我自己從當初萎靡的情緒當中逃出來了，而不是事兒過去了懂嗎？！我記一輩子！」
憤恨的情緒很快遍布全身，哪怕我平時我隱藏的多好，想起那一幕那一天也還是會忍不住發抖，我騎的越來越快，不消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
下車看見酒店招牌的瞬間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我不應該以那樣的語氣對二米說話，那一天到最後也多虧了她伸出援手，可事已至此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只能默默邁開步子朝著酒店走去。
給手機充了一會電叫好車後我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打算，二米此刻已經安置好了車子，站在酒店門口等我。
「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
我率先表達自己的歉意，可沒想到她竟然也用同樣的口吻回復我：「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不該提那件事。」
她眼神有些恍惚，揉了揉眼睛，其實我明白一直放不過去的人是我自己，不然也不會一次次用郭老師的口吻和當初分手不久發生的荒唐事為自己原初的失敗增添幾分悲壯色彩……
我不忍心看她一副有錯的模樣，更不知道怎麼打破僵局，見她遲遲沒有上去的意向，我也頓時沒了離開的心思，覺得這麼站著也挺好。
我轉身走到背風面點起煙，砰的一聲後我低眉抬眼看她，二米的表情很耐人尋味，煙過半她的表情才有所轉變，旋即便被一抹自知後果的笑容取代，而我也在之後聽到了她的推心置腹。
「你是不是覺得我挺招人煩的？」
對我來說這個問題很好回答，但我更想知道為什麼她會這麼問。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愣神了片刻，直到夾著煙的手感覺到灼燒，她的神情在很明確地告訴我這不是嬉笑間不經意的詢問。
「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問問為什麼你會這麼問我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在你的心裡已經有了我回答你是這個答案的情景了？如果真是這樣，我挺好奇你是怎麼想的。」
我坦然地看著她，目光對視片刻後她釋然一笑抬起頭望著天空，不緊不慢道：「從我們剛認識開始我就連累你，弄髒了你的衣服，還出言不遜；再到後來為了沈清逼迫你做出選擇；拉著剛分手的你扮演男朋友；讓你帶我出去玩，受傷了還要你背我；現在又讓你騎著車送我回來……我這麼說自己都覺得有點煩了，更別說你了。」
看著她低著頭雙手不安地反覆交錯我才明白為什麼她會這麼問我。
我默默走近她身旁脫口而出揶揄道：「你不說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惡劣呢？！」
和以往不同，這次二米並未動怒，依舊頷首低眉，吊兒郎當緩和氣氛式的回答顯然不能解開僵局，我沉思片刻後緩緩對她說道：「我並不會覺得你煩，而且你說的那些事情都是事出有因，初次見面對陌生人有防備很正常，我能理解；沈清的事兒我也有錯，這個跳過；至於假裝你男朋友那件事就更好理解了，後面我不也找你扮過一次嗎？而且我挺情願的，你這麼一個大美女換誰都願意，我也一樣，再說了我沒錢喝酒肚子都填不飽的時候是你幫了我啊，老實說我沒想到，那時候就覺得你有點傻乎乎的純真和善良，當然了，現在來看也沒變多少。」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孫師傅？」
「廢話，那當然了，我是老實人，從不騙人的。」
話音未落，我聽到了她忍不住的笑聲，也終於明白快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隨後她大方地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心思挺多的，萬一那天把你騙了怎麼辦？」
我笑而不語，自然知道她所說的小心思指的是什麼，但我也不能確定，只能含糊其辭：「你那都是小心思，就算騙了我也不足掛齒，沒事兒，再說了我現在防騙意識很高的，你能不能騙到都兩說呢，呵呵。」
我和她相視一笑，目送她坐上電梯後叫好的車子也打來了確認電話。
上車之後二米微信發來一段話：以後我就是你在上海的第一個朋友了，請多多關照！還有一個胖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