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書瑤讓那名同事出去等著,她單獨與我交談。
因為我現在是一個女性受害者,詢問我的也應該是一名女警。
這大概就是命運。
如果我沒有經歷這件事,我怎麼可能遇到她?
「我的手機號碼是13……。」
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她第一句話沒有做自我介紹,而是直接給我她的聯繫方式。
「你現在安全了,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你那樣做其實等於是救了更多的人。」
這是她的第二句話。
她好像在告訴我,我是個英雄。
我很討厭英雄這個詞,因為當英雄就意味著被迫承擔很多責任。
憑什麼英雄就需要承擔責任?
從邏輯角度出發,英雄拯救所有人,那誰來拯救英雄?
我認為,英雄才是那個需要被拯救的人。
因為英雄很可憐,英雄做的每一件好事都是理所應當的。
但如果英雄不小心做了一件他人眼中的壞事……
那麼,英雄就會遭到口誅筆伐,甚至是公開謝罪。
「我叫池書瑤,是江北區刑偵支隊的刑警。」
她的第三句話才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接下來就是詢問案發經過,我很想說出實情,可池書瑤不會相信我的經歷。
沒有人會相信我是從2024年穿越回2019年,並幹掉了連環殺手歐雪生。
警方只會認為我遭受刺激後產生了妄想,然後對我進行沒完沒了的心理輔導。
所以,我唯一的選擇就是扮演好李春雅這個角色,再想辦法搞清楚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
詢問結束後,池書瑤關閉了執法記錄儀,開始問起我關於那些詭異圖案和小腿骨的事情。
我從她詢問的方式和語氣來看,似乎警方對這些很重視。
也許歐雪生以前就殺過人,在案發現場留下過那些圖案。
只不過他僥倖沒有被抓住,而這次案發警方才將兩起案子聯繫在一起。
就算是這樣,也沒有必要關掉執法記錄。
這裡面肯定還牽涉到其他什麼事。
詢問結束後,池書瑤讓我接受心理治療,很快就會派心理醫生來。
她不知道我從2014年開始,就是這家醫院心理科和腦外科的常駐病患。
可他們都幫不了我,我找他們的原因只是為了拿到處方藥。
那些都是精神類管制藥品。
艾司唑侖,到丁螺環酮、富馬酸硫平、鹽酸氟西汀、舍曲林、佳樂定……
我天生下來就伴隨著各種精神疾病。
小時候自閉,然後隨著年齡增長開始出現其他症狀。
中學時期非常暴躁,每天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找人打架。
大學時期開始出現抑鬱症狀,被診斷為雙向情感障礙。
後來又出現嚴重的焦慮症。
我有時候會自嘲,人類將上萬種精神障礙歸納為400種,而我很幸運只占了其中少部分。
我在注射鎮靜劑後就很快睡著。
我特別喜歡鎮靜劑的感覺,雖然醒來的時候會渾身發軟,還會不斷打哈欠。
可只有藥物才能讓我完全放鬆並且深睡。
在我沒有服用藥物之前,我每天大概只能睡個3小時。
當我睡著後,我開始做夢,夢到我開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這個噩夢很真實,我很驚訝,我以為這是我體驗到什麼叫清醒夢。
但我很快意識到,這不是夢,是現實!
在我回過神來的那瞬間,我差點以每小時110公里的速度撞上護欄。
我將車速減到80,在行車道上繼續前進。
同時我用車內後視鏡看著自己,又拿起手機確認。
我發現我回來了,我回到了2024年,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在我長吁一口氣的同時,也帶著遺憾和疑惑。
遺憾是我沒機會再與池書瑤交流了。
疑惑是我為什麼會在開車?
我明明是在準備捕獲那個監視了三個月的連環殺手。
用手機查看所在的位置後發現,我正在從鄰市返回所居住城市的路上。
我根本不知道之前發生過什麼以及我為什麼會在這。
我將車開進下一個服務區,坐在那仔細回憶著。
腦子裡只有2019年進入李春雅的那段記憶。
我不是小孩,不會質疑那是夢,但現在我沒有精力去思考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我準備下車去買咖啡的時候,我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
我走到車後,觀察四下無人後,打開後備箱。
如我所料,後備箱裡有一具屍體。
我下意識爆了句粗口,趕緊關上後備箱,再次觀察四周的同時穩定情緒。
看起來,我殺了那個變態,而且還將屍體裝進後備箱,開上高速公路。
這絕對不是我乾的,我沒有這麼蠢。
萬一遇到臨檢,我就會被當場逮捕。
我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再次打開後備箱查看那具屍體。
我需要確認屍體就是我殺死的那個變態。
屍體雖然裹著兩層厚塑料布,但還是能看出沒有穿衣服。
當我的目光落在屍體的面部時,我嚇了一跳。
那是什麼東西?
我再次四下張望,確認沒有人靠近後,用手機拍攝了屍體。
接著,我趕緊去服務區便利店買了些東西放在後備箱裡,用來掩飾屍體。
我的運氣很好,一直到下高速都沒有遇到任何檢查。
我將車開到郊區的一個我用其他人名義租下的舊倉庫里,準備檢查那具屍體。
檢查之前,我穿上了防護服,將全身包裹起來。
防護服是我在疫情期間買的。
因為那是一次性購買幾十件防護服不會被懷疑的最佳時期。
防護服可以避免我在現場留下生物痕跡。
我將屍體抱出來放在地上,然後解開塑料布。
這他媽是什麼東西?我直接怔住了。
這是個鼠頭人身的怪物,它甚至還有一條尾巴。
鼠人的死因是被人擰斷了脖子,一眼就能看出來。
那雙爪子的指尖都被剪掉了。
我蹲下來仔細查看,甚至用手去摸。
我確認那是血肉之軀,並不是做出來的道具。
這怪物的屍體怎麼會出現在我車上?
很快,我留意到了鼠人脖子上的燒傷疤痕。
我準備殺掉的那個精神變態脖子上也有相同的疤痕。
我拿出手機,調出照片。
對比後發現,一模一樣。
難道說這個鼠人就是軲轆?
軲轆是我給狩獵目標起的代號,每個目標我都會起一個代號。
原本我想叫他咕嚕。
就是《指環王》里那個受到魔戒影響變異的霍比特人。
可我不能叫他咕嚕,因為我很喜歡《指環王》。
給他用咕嚕的名字,是對我鍾愛作品的褻瀆。
所以,我用了諧音軲轆。
我不會給這些變態起一些聳人聽聞的綽號。
什麼惡魔門徒、開膛手、鏈鋸狂這類的,起這種綽號對他們來說是讚美和褒獎。
說回軲轆,他今年45歲,做水果生意。
軲轆和我並不在同一個城市,我發現他純屬偶然。
我是在本市最大的水果批發市場發現軲轆的。
我是去買橙子的,那是我唯一鍾愛的水果。
那天,當我走進市場的時候就注意到了軲轆。
他穿著一件迷彩羽絨服,戴著毛線帽,這種打扮在嚴寒的冬季隨處可見。
加上他那張再普通不過的臉,不管你注視他多久,下一秒扭頭就會忘記。
對其他人來說,軲轆很普通,但對我來說恰恰相反。
我一眼就看出他和我是同類。
首先是眼神,他的眼神是空洞的。
其次是笑容,他的笑容是模仿的。
你們看到上一章結尾時,肯定會有人產生疑惑。
既然部分精神變態無法理解人的情感,那麼又如何偽裝?
首先我要說明下,精神變態是一個名詞,而不是一個形容詞。
現代醫學普遍稱呼為精神障礙。
然後我再來回答那個問題。
如果這類精神變態從小沒有融入群體或社會,那麼他學不會偽裝。
反之他就能夠學會。
就好像是一道數學題,要解答就需要通過計算得到結果。
精神變態可以從抄別人的答案來獲得結果。
至於解題的思路方式對他來說既無法理解,也不重要。
就像絕大部分考試只看成績是一個道理,前提是你作弊不被發現。
精神變態會有單一情緒,但沒有複雜情感。
當你和精神變態同時看到一條很可愛的小貓。
你從情感上喜歡小貓,所以你會笑著說好可愛。
精神變態因為沒有情感,所以小貓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東西。
這個東西和花草樹木石頭唯一的區別就是會動會叫,還會讓他很煩躁焦慮。
在精神變態眼裡,你其實也差不多。
但你也會發現他也會笑著說好可愛,會忍著煩躁模仿你去逗貓。
可能在你沒注意的時候,他會把那隻小貓的頭擰斷,然後扔進垃圾桶里。
這時候他還是在笑,此時他笑是因為焦慮的情緒得到緩解。
正常人是用情感來帶動情緒,而這類精神變態是用情緒來帶動情緒。
正常人之間交流,本質上其實是在交流由情感誕生的情緒。
而這類精神變態與正常人的交流時,只是在用純粹的邏輯思維來回應。
當然,不是所有精神病患者都是這樣,這只是極少部分,但已經足夠令人恐懼了。
言歸正傳。
那天我沒有跟蹤軲轆,因為我可以通過他的進貨商了解情況。
不過,我沒有直接向進貨商打聽,那樣會留下明顯痕跡。
我先在市場裡閒逛,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就像是下棋,我至少要算到五十步後之後。
不過那時候我很難受,處於一個很焦慮的狀態。
因為我正在戒藥,精神類藥物的戒斷反應很難受。
我同時也在戒菸,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種自虐。
我只是想在人生最後的時間裡多折磨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