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巷子躲在角落,看著柳東對著唐嘉拳打腳踢。
唐嘉沒有還手,只是抱著頭挨打。
我更疑惑了,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嘉怎麼會這麼軟弱?以前的我不是這樣的。
可我能看出,唐嘉沒有害怕,他只是沒有還手。
打了好一會兒,柳東停手,高高興興地走了。
就在此時,那幾個混混也跟了過來,將唐嘉團團圍住,問他要錢。
唐嘉將口袋掏出來展示給他們看,證明自己沒錢。
幾個混混輪流扇了他一巴掌後離開了。
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我不能上前,我不能再接觸唐嘉,否則,我的記憶又會產生混亂。
我的任務是跟上柳東,觀察柳東。
所以,我直接從唐嘉身旁走過去,快步追上已經快走出巷子的柳東。
我走過唐嘉身邊的時候,我都沒敢看他。
我很怕只是看一眼,他就會察覺到我是誰。
我尾隨柳東走著,發現柳東的腳步放慢了,走得非常慢。
從他行走的姿態來看,他不再那麼開心。
此時我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在這個炎熱的夏季,柳東竟然校服裡面還穿著長袖T恤。
我慢慢靠近他,發現他頸部有傷痕,看起來是被人從後面掐住脖子留下的。
那不是唐嘉乾的,唐嘉手沒有那麼大,很明顯那是成人的手。
我假裝急匆匆走過將柳東撞倒,又趕緊扶他。
扶他的時候,我故意拉開他的後衣領,發現後背還有傷痕。
我又裝作關心詢問,問他有沒有摔傷?手是不是擦破皮了?
我說著就將他衣袖往上拉。
果然,他的手臂上全都是淤青。
柳東一句話沒說,頭也不回直接逃走。
我還是悄悄跟著,但柳東沒有發現我,因為他始終沒有回頭。
柳東會有那麼多傷,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被父母打的。
這是唯一的解釋。
因為那些傷痕有新有舊,如果不是他父母乾的,他父母早就發現了。
柳東被打,他父母肯定會問他怎麼回事?
接著會制止這種事情再次發生,也就不存在再出現新的傷痕。
柳東長期遭受父母虐待,但無法發泄,所以將矛頭指向唐嘉。
被父母欺負,他不能反抗,所以只能去欺負別人。
這個推測唯一不合理的就是,唐嘉為什麼不反抗?
我看著柳東上樓回家時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看到了唐嘉。
他就站在我身後大概3米的地方,用那空洞無神的眼睛注視著我。
我在跟蹤柳東的時候,唐嘉也在跟蹤我。
看起來他發現了。
「你怎麼又來了?」唐嘉開口問。
果然,他真的發現了。
就算我換了一副模樣,但唐嘉還是發現了。
唐嘉又問:「你這兩年去哪兒了?那些東西你找到了嗎?」
那些東西指的就是1993年我讓他掩藏起來的紙還有人骨。
我點點頭,然後說帶他去吃飯。
我上初中開始,每天回家就得自己熱昨晚的剩飯吃。
我父母那時候很忙,根本顧不上我,因為當時是他們走在走向事業巔峰。
唐嘉表示拒絕,因為晚上如果父母發現他沒有熱剩飯吃,他會挨罵,還會被懲罰。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身上只有一塊錢。
那一塊錢是晚飯錢,因為下午放學和晚上夜自習只有1個小時。
僅僅1個小時是來不及回家吃飯的,只能在外面吃一碗米粉。
那時候1塊錢能吃素湯米粉,1塊5能吃葷湯米粉。
我父母的工作和薪資都不錯,但他們絕對不會多給我一毛錢。
我明確說請他吃飯,就算是感謝他幫我埋東西。
我知道,只有這樣說,唐嘉才會跟我去吃飯。
我很了解自己,我是不會平白無故接受他人的好意和饋贈。
唐嘉卻說:「如果照這麼算,一頓飯還不夠。」
我笑了,不愧是我,在不需要偽裝的時候永遠不會讓自己吃虧。
我帶唐嘉去了肥腸館,其實主要不是肥腸,而是吃清湯燉肘子和肉丸湯。
那是我從小就愛吃的菜。
我雖然是川省人,但我不愛吃辣椒,不喜歡重油重鹽重辣。
我口味很清淡,雖然愛吃肉,但必須搭配蔬菜,每天也必須要吃水果。
我點了兩碗肘子,兩碗肉丸子湯,四碗米飯。
都是給唐嘉的,我知道他能吃完。
我不想吃,我沒胃口。
唐嘉狼吞虎咽吃著,哪怕是燙著了也在繼續往嘴裡塞。
我知道,他很久沒有正常吃過飯了。
因為沒有人管他,沒有人照顧他。
我真的很心疼他,很心疼我自己。
等他吃得差不多,我才問他,為什麼被人揍不還手?
唐嘉的回答是:「我想變得和其他人一樣。」
「那你也不至於不還手吧?」
「如果我還手,我怕我控制不住。」
唐嘉的回答讓我釋然。
的確,我的初中階段一直很壓抑。
我一直在模仿別人,學習怎麼做一個正常人。
但那時候我逐漸學會,不要只模仿一個人,而是很多人。
我之前會被送進特殊學校,就是因為我只模仿一個人。
我的言行舉止,面部表情,還有頭髮長短,穿著打扮都儘量與那個人一樣。
那個人就是我表哥。
正因為如此,親戚才會認為我有問題,才會慫恿我父母將我送去特殊學校。
我後來明白這一點後,就開始觀察周圍所有的人。
我會將這些人的言行舉止這些記下來,存在大腦里。
當我面對某種情況時,我就會在腦海里篩選誰的言行舉止適合應對這種情況。
接著,我就會將直接將那個人的形象從腦海里提取出來,套在自己身上。
我會變成那個人去應對情況。
這裡的情況基本上指的都是日常交際或者說人情世故。
我根本不懂這些,而且很排斥,但又毫無辦法。
因為我生活在人類社會,而不是一顆只有我的星球。
我送唐嘉回學校的路上,他很直接地問我,這次回來是不是又要對付什麼人?
我依舊是不肯定,也不否定。
唐嘉停下來,抬頭看著我。
「我以後會變成一個正常人嗎?」
這個問題就像一顆子彈直接命中了我的心臟。
我該怎麼回答?
我不想告訴他,以後他會逐漸變成了一個以狩獵連環殺手為目標的怪物。
即便只是在獵殺同類,但還是個罪犯。
我想做個好人,不想當罪犯,我想融入社會成為一個正常人。
唐嘉指著自己的胸口,手指都在顫抖。
「我覺得這裡很空,好像有個洞,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實,我也很害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只能教他後來我學會的辦法,那就是給自己定目標。
什麼事都可以成為目標,比如說在某個時間段內看完多少本書之類的。
唐嘉似懂非懂,然後又問我為什麼要跟蹤柳東?
我不想將他牽扯進來,但是,眼下能求助的人就只有唐嘉。
我問:「你知道柳東為什麼要打你嗎?」
「他認為我很好欺負,而且他也只能欺負我。」
「為什麼?」
「他很弱,只敢虛張聲勢,而且他爸爸是銀行行長。」
我想起來了,那時候除了校長之外,沒有人知道我家裡的具體情況。
我也沒有告訴別人,因為我討厭我父母還有家裡那群白痴親戚。
我接著問唐嘉,有沒有覺得柳東有什麼不對勁的?
唐嘉反問我:「不對勁是什麼意思?」
我說:「就是感覺和我們很像,或者說很像是1993年的王顯貴和王莉。」
唐嘉搖頭:「不像,但是他很奇怪。」
唐嘉說不像,那柳東就不應該精神變態。
至於他說的奇怪,就是我記憶里柳東學習成績起伏不定。
不過唐嘉發現一點我以前沒發現的事情,那就是柳東特別喜歡打籃球。
唐嘉說:「柳東運動方面特別好,除了長跑其他的都比我強。」
長跑說到底比的是耐力和體力,當然也要有腦子。
我想到這的時候,又問起柳東每次長跑的情況?
如我所料,柳東每次長跑都是頭兩圈保持第一。
因為體力很快耗盡的關係,柳東長跑每次都是倒數。
感覺就和他的學習成績一樣。
按照原本的歷史,11號也就是明天晚上王勇就會殺死柳東。
那我今天先到此為止,先回去打聽阮艷艷的情況。
我告別唐嘉的時候,唐嘉忽然叫住我,問了我一個問題。
一個我絕對可以回答,但我卻不想回答的問題。
唐嘉問:「過幾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會有生日禮物和蛋糕嗎?」
沒有。這是真的,真的沒有,我記得很清楚。
但我卻告訴他,等到14號那天,他會有生日蛋糕和禮物。
唐嘉顯然不相信,但還是選擇露出笑容。
1995年的生日,也是我人生的一個關鍵點。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真正意識到,我父母是靠不住的,誰也靠不住。
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
就像此時此刻一樣。
我看著走進學校里的唐嘉,原來那時候的我背影是如此落寞。
如果現在有人站在我身後看著我,我的背影是不是也很落寞?
不過,沒有關係,至少還有我陪伴著我。
除了我之外,未來還有池書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