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發了,王府的三重門也依次合上。記住本站域名
看看緊閉的城門,再看看懷裡還不知道爹爹已經離開的兒子,殷蕙竟有種恍然如夢之感。
只是說不清,究竟此刻是夢,還是曾經經歷過的那十年是夢。
在那個長達十年的夢中,她對今日的記憶非常淡,大概就是紀纖纖奚落她了,她默默忍受,二房一家沒有受罰,她也沒有壯膽詢問魏曕她是否可以回娘家看看。
「夫人,咱們也回去吧?」金盞輕聲道。
殷蕙收起思緒,帶著金盞與乳母回了澄心堂。
昨晚沒睡好,一大早又在王府各處繞了一個大圈,殷蕙有些疲憊,叫乳母抱走兒子,她靠在榻上假寐。
看似睡著了,實則還在琢磨這一晚前後的驚變。
那漫長的十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有的事她樂見其成,譬如公爹登基魏曕封了王爺她也成了王妃,有的事殷蕙卻希望從來沒有發生過,譬如娘家祖父的死,譬如最後魏曕要納溫如月為妾。
無論前生今世哪個是夢,殷蕙都要努力去改變那些她不想見到的事,魏曕的心她是不期待了,也不信自己能讓他忘了那位青梅竹馬的表妹,但祖父的橫死她要管,衡哥兒的教養方式她也要改。
二爺魏昳與紀纖纖住在暢遠堂。
從側殿那邊回來,到暢遠堂的這一路上,魏昳一句話都沒有,只是臉色越走越難看,等一家人進了自家地盤,門房剛關上門,魏昳便轉身,將躲在紀纖纖身後的二郎揪了出來,壓著二郎趴在他的膝蓋上,魏昳高高抬起手掌,啪啪啪地打了起來:「讓你撒謊,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撒謊!」
二郎才四歲,一直都是爹娘眼裡的寶貝疙瘩,何曾挨過這種揍,才受了一下便嚎啕大哭起來:「娘!娘快來救我!」
救?
魏昳都氣笑了,巴掌拍得更狠:「還敢哭,你到底認不認錯?」
二郎太疼了,嗷嗷哭的他根本沒聽見父親說了什麼,只喊著娘快來救他。
紀纖纖見狀,眼睛一轉,猛地吸一口氣,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扶住身邊的丫鬟,痛苦地道:「二爺,我肚子疼……」
魏昳手一頓,扭頭去看紀纖纖,正好捕捉到紀纖纖心虛躲閃的眼神。
可就算肚子疼是假裝的,她終究懷著孩子,都七個月了,萬一真出個好歹,後悔的還是他。
怒火翻滾,魏昳最後拍了二郎一下,丟開二郎,他指著紀纖纖罵道:「你就裝吧,你就繼續慣著他,看看人家大郎,再看看你慣出來的好兒子!」
紀纖纖低著頭,楚楚可憐地看眼丈夫,她小聲替兒子說話道:「大郎都六歲了,咱們二郎還小,再說了,還不是三郎在那邊挑唆,如果不是三郎,二郎也不會鬧。」
魏昳的吐沫星子馬上噴了過來:「二郎小你也小嗎?若不是你在三弟妹面前炫耀你那點見識,二郎會鬧著要去京城?」
紀纖纖被他噴得脖子一縮,然而任性驕傲慣了的人,怎會輕易承認自己的錯誤,仍是狡辯道:「我怎麼炫耀了,我只是惋惜她不能跟著三爺一塊兒去,是她想知道京城的繁華,我才給她介紹的。」
頂多就是說得太多了,弄饞了兒子,才惹出後面的事來。
紀纖纖委委屈屈地看著魏昳。
魏昳一點都不覺得她委屈,今日夫妻倆所受的懲罰,錯都在紀纖纖,第一不該拿話奚落妯娌,第二不該溺愛二郎養得他撒謊成性!
見紀纖纖還不肯認錯,他說一句她能頂回五句來,魏昳也是不想說了,瞪著二郎道:「行,你們母子倆都沒錯,我錯了行了吧!我這就思過去,你們娘倆誰也不用改,反正中秋前你們都能出去了,就算再犯錯,大不了繼續禁足,反正你們平時也沒事幹,只會耽誤我的差事!」
說完,魏昳鐵青著臉大步離開。
紀纖纖眼瞅著丈夫往柳姨娘的院子去了!
被魏昳痛罵她都沒怎麼生氣,一想到接下來禁足期間丈夫可能都會與柳姨娘母子倆混在一起,紀纖纖好像真的有點肚子疼了。
「夫人別急,您身子要緊,何況二爺只是在氣頭上,過兩日您教少爺認錯,再去二爺面前賠個不是,二爺肯定就回來了。」
丫鬟們趕緊勸說紀纖纖道。
紀纖纖扶著肚子,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對,孩子要緊,再堅持倆仨月就生了,不能有閃失。
這筆帳可以先記下來,等她的禁足解了,再去跟殷蕙算帳。
那邊柳姨娘正在照拂生病的四郎,四郎剛剛兩歲,前兩日染了風寒,一直在咳嗽,小小的娃吃不好飯夜裡也睡不踏實,都瘦了一圈了。
前院的吵鬧聲隱隱約約傳過來,柳姨娘也沒有在意,直到二爺魏昳氣勢洶洶地衝進來,嚇了她一跳。
柳姨娘還以為自己犯了什麼錯,見二爺只是坐在床邊,眉頭緊鎖地看著才睡下不久的兒子,倒好像是在外面受了氣,柳姨娘才緊張地問:「二爺,出了何事?」
魏昳抬頭,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原本只是王府里伺候花草的一個小丫鬟,論美貌,柳姨娘遠遠不如紀纖纖,只是聲音溫柔似水,一開口就叫他舒服得頭皮發麻,魏昳便收了她做通房,生子後又抬了姨娘。
柳姨娘溫柔本分,從不與紀纖纖爭搶,此刻她神色憔悴,可以想像這兩日她照顧四郎有多盡心。
在溫柔的人面前,魏昳神色緩和下來,叮囑柳姨娘道:「二郎在父王面前撒謊,害得咱們一家都被禁足,二郎那邊夫人會教他改正,四郎還要靠你多費心,務必教導他事理。」
禁足?
二爺都當差了,竟然還受了如此嚴懲,足見燕王有多生氣,柳姨娘心中亦敬畏起來,點頭應下。
暢遠堂外,魏昳的胞妹魏杉焦急地走到門前,她叫丫鬟去拍門,想問問兄嫂究竟發生了何事。
燕王叫兒子兒媳禁足,門房不敢開門,透過門縫見是魏杉主僕,門房才多嘴解釋了禁足一事,至於二爺為何被禁足,他就不清楚了。
聽說兄嫂被禁足了,魏杉下意識地想去西六所找她的母親李側妃,只是走了幾步,魏杉心中一動,帶著丫鬟去了澄心堂。
側殿裡發生的事,他們幾個後去的都不知道,知情的,大房與三哥出發去京城了,她只能去找三嫂殷蕙打聽。
殷蕙正盤算著要哪日回娘家,魏曕才走,今明兩天都不合適,十四、十五王府里也要準備中元節,七月十三剛剛好。
「夫人,杉姑娘來了。」銀盞進來稟報導。
魏杉嗎?
殷蕙臉色微沉。
魏曕的舅舅早年喪妻沒有再娶,因為還要讀書考取功名,便把唯一的女兒溫如月寄託到了溫夫人身邊,所以,溫如月是在燕王府長大的,吃穿供應都不輸官家小姐。又因溫如月與魏杉同歲,兩個姑娘經常玩在一起,二人感情究竟如何殷蕙無從知曉,但自從她嫁過來,魏杉沒少在她面前提及魏曕與溫如月的青梅竹馬之情。
可以說,魏杉與紀纖纖一樣令她厭惡。
只是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
殷蕙去了前院的廳堂。
魏杉在門口站著,瞧見殷蕙,迫不及待地便跑到殷蕙面前,直接在走廊里問道:「三嫂,二哥二嫂到底做了什麼,竟惹得父王那般生氣?」
殷蕙做做樣子嘆息一聲,解釋道:「二嫂與我講解京城的繁華,二郎聽著也想去,正哭鬧時父王來了……因為二郎撒謊,父王才動了怒。」
殷蕙眼中的燕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威嚴,誰也不可侵犯。
尋常人家祖父疼愛孫兒,撒個謊不算什麼嚴重的錯誤,燕王卻不容許。
魏杉聽了,下意識地責怪殷蕙:「二郎只是太想去京城了,若三嫂肯開口承認你也想去,三郎肯定不會去揭穿二郎。」
殷蕙在心裡冷笑,她若順著二郎的意思說,公爹要罰的人就是她了。
魏杉真是只把二房一家當親戚,沒把她當人看。
「我怎敢欺騙父王,妹妹實在是為難我了。」
面對魏杉的傲慢無禮,殷蕙只是愛莫能助地道。
魏杉察覺到殷蕙身上好像有什麼變了,只是此刻不是深思這個的時候,她遷怒地瞪了眼殷蕙,轉身離開。
路過頤志堂的時候,魏杉腳步一頓。
殷蕙也許隱瞞了什麼,但大哥的庶女眉姐兒當時也在場,一個五歲的孩子,應該不會隱瞞什麼,也不敢在她面前隱瞞。
魏杉馬上又去了頤志堂。
世子爺魏暘、徐清婉夫妻倆雖然不在,頤志堂還有老練的管事嬤嬤掌管,一切井然有序。
管事嬤嬤前來招待魏杉。
魏杉給徐清婉面子,在廳堂落座,喝了茶,才笑道:「眉姐兒呢,我想帶她去花園裡捉迷藏。」
管事嬤嬤眼角的褶子笑得更深了,彎著腰答道:「姑娘來的不巧,因為今日世子爺他們要出門,昨晚大小姐一夜沒睡,剛剛送完世子爺回來就犯困了,這會兒在姨娘身邊睡得可香了。」
魏杉笑容一僵,轉瞬明白過來,徐清婉提前跟管事嬤嬤打了招呼,不許眉姐兒摻和到此事中來。
好個徐清婉,滴水不漏的,怪不得鎮國公府徐家那麼多適齡姑娘,徐王妃偏偏挑了徐清婉來做兒媳。
再也打聽不到更多的消息,魏杉直接去見生母李側妃了。
側殿發生的事還沒有完全傳出去,因為女兒來報信兒,李側妃才知道兒子一家被禁了足,氣得差點將手裡的茶碗丟了!
母憑子貴,如今她的兒子兒媳受罰,她臉面何存?
前有徐王妃壓著,後面又來了個郭側妃,來燕地後她受的氣還少嗎?
「娘,現在咱們該怎麼辦?總不能真讓二哥二嫂禁足到中秋吧?」魏杉心疼地道。
李側妃攥緊茶碗,半晌才道:「娘會想辦法,你且回去等著,不用著急,歸根結底,二郎犯的錯並不嚴重。」
燕王一直在前朝待到黃昏。
燕地北線分別與金人、匈奴接壤,戰事頻發,所以建隆帝賜給燕王的權利也比較大,除了燕王府按例配備的三個護衛軍共五萬人馬外,燕王也能參與燕地十萬禁軍的管理調度,包括燕地的其他文武官員在處理政務時遇到什麼緊急情況,也可以先與燕王商議,後稟報朝廷。
所以,燕王是個大忙人。
從前朝回到後宮,已經是紅日西沉,燕王一邊舒展著筋骨一邊往前走,來到勤政殿前,遠遠就見李側妃帶著兩個丫鬟站在殿外。養尊處優的女人們看起來都比同齡人年輕,李側妃穿了件紅底妝花的褙子,徐娘半老笑起來依然討人喜歡,那兩個丫鬟則一人抱著一個食盒。
「表哥怎麼現在才回來,忙了半日,早就餓了吧?」李側妃殷勤地迎上來,親昵地挽住燕王的胳膊。
徐王妃娘家顯赫又如何,是建隆帝欽定的兒媳又如何,她還是燕王的親表妹呢,少時便經常見面,早定了情意。
李側妃十分肯定,她是燕王喜歡的第一個女人,青梅竹馬的情意,其他人都比不上。
「表哥,我給你做了紅燒蹄髈、清蒸茄子還有酸菜燴肉,都是你愛吃的。」李側妃一邊挽著燕王往裡走,一邊笑盈盈地道。
燕王的口水就冒了出來,表妹或許恃寵生嬌,但這三道菜做得最合他口味,王府廚子都比不了。
「辛苦你了。」燕王笑著拍了拍她的手。
李側妃心裡一喜,對後面的事更有把握了。
吃飽喝足,夜裡李側妃又賣力侍奉了燕王一回,等燕王平躺著享受餘韻時,李側妃嫵媚無比地伏在他胸口,漂亮的手指一圈一圈地轉了起來:「表哥,二郎那孩子的確該管教,只是老二還有差事呢,他媳婦又大著肚子,你禁二郎一個月的足,饒了他們兩口子吧?」
燕王眯著眼睛按住她的手,不太上心地道:「老二的差事不打緊,停一個月也無礙,正好利用此事讓他對二郎上上心,別全都丟給他媳婦,孩子小時候如果教不好,大了想扳回來就難了。還有老二媳婦,把京城誇得那麼好,是後悔遠嫁了,還是也想回去,怨我沒有安排他們去祝壽?」
李側妃心裡一咯噔,忙道:「她就是喜歡顯擺,沒有旁的意思,您別多想。」
燕王哼了一聲:「喜歡顯擺,當時殿裡就老三媳婦沒去過京城,老三在場她都敢欺負老三媳婦,你說,我該不該罰她?」
李側妃竟然半個反對的字都說不出來。
燕王困意上來,將懷裡的女人推下去,翻個身側躺著,拉拉被子,含糊不清地道:「前面的事已經夠多了,內宅的事還要讓我操心,這要不是你,換個人我早連著一起罰了。」
說完沒多久,燕王睡著了,呼吸變得綿長規律。
李側妃對著他的背影咬牙。
講那麼多大道理,其實就是不肯饒了兒子一家,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她何必在廚房忙碌半晌吸了一身油煙?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丁點好處也沒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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