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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四章 割發斷義

2024-10-29 20:38:34 作者: 染夕遙
  「我......我不知道......」蘇凌緩緩的搖了搖頭道。

  「不知道?......你這個回答倒是有些意思......」蕭元徹似有深意的看了蘇凌一眼,淡淡道。

  「小子的確不知道,丞相讓小子做的事情,小子沒有做,也沒有殺了浮沉子證明自己的清白......按道理來說,小子的嫌疑,是徹底無法洗清了......」蘇凌緩緩道。

  「不過......」蘇凌嘆了口氣,「小子還能活到現在,丞相也並未讓弓箭手將我們全部射殺,還給機會讓小子自辯,那便說明,丞相在您的心中,還是願意相信小子跟此事沒有關係的......其實,不用小子多說什麼,也不用小子多做什麼......丞相,您心中自然有一桿秤,所以,您相信小子,小子什麼都不做,您都會相信我......若是您不相信小子,小子無論做什麼,您也都不會相信的......」

  「呵呵......」蕭元徹淡淡一笑,緩緩點了點頭道:「行......這幾句話,你說的倒挺讓我滿意的......不過,至於我相不相信你......你也不用過於糾結這些......你方才說了,我今日做了這好大一場的謀劃,用意有三,方才,你說了兩個,我倒要聽一聽,你認為的......我蕭元徹第三個用意,又是什麼......」

  蘇凌點了點頭道:「在說丞相您第三個用意之前,我想問問丞相您一件事......」

  「講!」

  「丞相......無論是您明說,還是暗裡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確要屠了整個天門關,不留活口......可是丞相您的意思已經這麼明顯了......可是小子卻從來沒有針對您要屠了整個天門關的百姓,而向您進一言,當然除了,最早第一次小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丞相,您不覺得小子在此事上保持緘默,有些反常麼?」

  蕭元徹聞言,並不說話,只是看著蘇凌,似乎想要聽他自己說出答案。

  「其實.....丞相英明,眼中自然是揉不得半點沙子的......蘇凌因為那兩千多陰陽教的俘虜,都敢頂撞丞相,希望丞相收回殺了他們的命令,自然是不可能在得知了丞相要屠盡天門關百姓這個消息後無動於衷......對不對......」

  「不錯......我心中的確十分奇怪,為什麼你這小子,在這件事上除了最開始反對之外,再不多說了呢......」蕭元徹並不否認道。

  「所以......丞相,您今日做局的第三個用意,就是想搞清楚,在屠天門關這件事上,小子到底想怎麼做,到底有什麼想法......是不是?」蘇凌一字一頓,毫不隱瞞道。

  「很好......蘇凌,權且算是你可以自圓其說......只是,屠城和眼前這件事有什麼必然的聯繫麼?要知道,無論是不是我最後決定要屠城......這呂鄺,都不在我饒恕不死的名單之上的,換句話,呂鄺無論如何都是要死的......這跟屠城似乎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吧......」蕭元徹緩緩說道。

  「當然有聯繫,不僅有聯繫,而且兩者之間的關聯甚大......」蘇凌一拱手,斬釘截鐵地說道。

  「哦?那我可要好好聽你說道說道了......」蕭元徹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似乎十分平靜,只是挑了挑眉毛,淡淡的說道。

  「其實小子這點心思,丞相早就已經看出來了......只是小子一直沒有說,您也就一直故作不知罷了......而您做這個局,就是要利用它,讓小子說出真心話,看看小子在屠城這件事上,到底要怎麼做......」


  蘇凌說罷,聲音又多了些許的篤定道:「丞相知道,小子連那些不算太過無辜的陰陽教的信徒都想救,那對天門關的所有無辜百姓,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的......可是小子也知道,在屠城這件事上,您是不容許有任何反對意見的,任何人也無法阻止你的決定的!」

  蕭元徹點了點頭道:「不錯......你既然知道,這件事無法改變,蘇凌啊,為何不就乾脆放棄了呢......那些不過是沈濟舟治下的百姓,生與死又有什麼關係呢?」

  蘇凌緩緩搖頭,鄭重道:「丞相......小子不可能放棄,也從未想過放棄,那是整個天門關,所有無辜百姓的鮮活生命啊,他們本身卷進這一場劫難之中,就是身不由己,隨波逐流,到頭來還要丟掉性命......丞相,莫說我蘇凌,就算是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也不會無動於衷地,更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人間慘劇的發生,而什麼事情都不去做啊......」

  蕭元徹聞言,忽地冷聲嗔道:「蘇凌!你大膽!......你什麼意思?和著你蘇凌就是有良知之人,我蕭元徹,堂堂丞相,就是一個毫無良知,泯滅人性之徒了麼?蘇凌,你是在指責我麼?」

  一語言罷,空氣驟然緊張起來,郭白衣神色一凜,剛想再說話,蕭元徹卻是一擺手,沉聲道:「白衣......不用你說,我要蘇凌親自說,我要親口聽他說一說,我蕭元徹到底有沒有良知,到底是不是一個濫殺嗜血的十惡不赦之徒!」

  蘇凌聞言,卻十分淡然,聲音依舊不卑不亢道:「丞相,小子之所以敢觸犯您之逆鱗,知道想要保下整個天門關的百姓是十分困難,甚至丞相會因此而降罪蘇凌,蘇凌也要去試一試的原因,就是蘇凌覺得,您......與這大晉所有的當權者、上位者都不同......」

  「在小子的眼中,您絕對不是一個濫殺無辜之人,更不是一個殘暴的主上......相反的,小子覺得您胸襟寬廣,寬仁待人,是一個有溫度的上位者......所以,小子才想著孤注一擲的,試一試,從您的手中,救下滿關城必死的百姓!」蘇凌朗聲說道。

  「得了!......這些話留在你心中吧,不用給我蕭元徹戴高帽,我也不需要!......蘇凌,你既然知道我第三個用意,那我就要你現在明明確確地告訴我,天門關百姓的命和浮沉子以及呂氏父女的命,你到底......想救哪一個?」

  蘇凌無奈一笑道:「這便是丞相您做局的第三個真正用意,迫使小子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小子手中有一個您親自許諾的獎賞,而丞相您也明白,一旦您下令屠城,小子便敢以您親自許諾的獎賞來保下整個天門關的百姓......可是,現在,浮沉子在您的做局下,命在旦夕,這樣的話,小子這唯一的您許諾的獎賞,就變得兩難了......」

  蘇凌說罷,緩緩的抬頭,看向漸漸發亮的天空,此時,久違的紅日從東方天際處,緩緩地升了起來,正驅散著天地間殘留的霧氣。

  「蘇凌若以獎賞求丞相放過天門關的百姓,那浮沉子他們必死!......可是蘇凌若以獎賞求丞相放過浮沉子他們,那便失去了保護天門關百姓的機會......所以,這才是丞相您做了這個局,讓我和浮沉子皆入此局的,最終的用意啊!」蘇凌眼望天際,喃喃自語道。

  蕭元徹臉色陰鬱,沉聲道:「蘇凌......既然你明白了這一切,那現在一言而決,你想救天門百姓,還是想救浮沉子他們,就現在......給我蕭元徹一個明確的答覆!」


  蘇凌似乎並不著急回答,只是望著東方跳動的紅日,漸漸地向上爬升,感受著它越發濃烈的光和熱。

  然後,他似自言自語地說道:「丞相......數年之前,小子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漁村小民......您知道,當時小子無聊或者無事可做的時候,喜歡幹什麼嘛?」

  蕭元徹不回答,只是眼神不錯的看著他。

  「小子那個時候,最喜歡躺在我家客棧的門前的一塊大青石上,曬太陽......那時的太陽,就如現在正升起的紅日一般,溫暖無比.....用不了多久,小子便會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蘇凌的眼神陷入回憶之中,似乎想起了初到這個時空的那段歲月。

  或許,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以前拼命想要走出的蘇家村,才是他最輕鬆,最自在、最留戀的地方。

  「丞相......光陰過得好快.....快得我都忘了,我好像好久都未曾曬過那一抹暖陽了.....都快忘了,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蘇凌依舊喃喃自語道。

  「我在曬日頭的時候啊,總是有個習慣......丞相......不知道你信不信,蘇凌......喜歡張目對日,而且一看就是好久......」蘇凌說著,淡淡的笑了起來。

  「你......蘇凌,你東拉西扯的說這些作甚......」蕭元徹有些奇怪的問道。

  「世人皆讚頌大日,讚頌它溫暖、光明,讚頌它驅走了所有的寒冷和黑暗。但是,世人也都畏懼大日。因為它的光太強烈,太直接,萬一被它曬得久了,便會烈日灼心,甚至曬傷自己......所以,他們一邊讚頌它,一邊想辦法在它最鼎盛的時辰內,躲避它的光芒和熾熱......這便是人啊......」

  蘇凌說到這裡,看了一眼蕭元徹,方一字一頓道:「可是......蘇凌從來不怕被灼傷,也從來不怕被曬黑.....蘇凌從來都願意和它的光明和熾熱面對面.....所以,蘇凌總是盡力的用眼睛看它,看這世間最亮,最純粹,最熾熱的光芒......」

  蘇凌說到這裡,用一種蕭元徹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之中有崇拜,有敬重,亦有失望和不解的迷惘。

  「蘇凌你......」蕭元徹嘴唇翕動,只說出了這三個字。

  「丞相......您可知道,在小子的心中,您就是這世間最明亮,最熾熱的大日麼!......」蘇凌忽地用盡了全身力量,朗聲說道。

  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如雷貫耳。

  「這......蘇凌,你這是什麼意思......」蕭元徹沉聲問道。

  「沒什麼意思.....呵呵呵.....」蘇凌似隨意地笑了笑。

  「蘇凌只是想說,我既然認定了您是我心中的大日,那無論您光明正大、熾熱溫暖,還是烈日灼心,驕陽似火......我都會心向大日,也都會對您永遠抱有最初的希望和信心......因為,大日,從來都是暖的,從來都用自己的光和熱,來接納這世間所有的生靈,無論他們讚頌,還是懼怕......我想,大日既是丞相,丞相就也是這樣的人......所以,直到現在,蘇凌依舊目光向您,從來不覺得,眼睛會被灼痛,心會被灼傷!......」

  蘇凌說得十分鄭重,一字一句,感情至深,聽在蕭元徹的耳中,心中,也不由得讓他心神悸動。


  「蘇凌.....我.....的......長史......你真的這樣看我?」蕭元徹聲音有些顫抖道。

  「是......從來沒有改變,以後,將來......亦不會改變!」

  蘇凌深吸了一口氣,忽地朝著蕭元徹鄭重一躬,一字一頓地說道:「現在,我可以說出我最後的決定了......」

  蘇凌一甩衣襟,叩拜於地,朗聲道:「救所有百姓不死,此乃大義,救小子朋友不死,此乃私情......臣蘇凌,斷然不敢因為私情而舍大義......臣,選擇向丞相討賞......以丞相許諾的封賞......救全關城百姓.......不死!」

  一言既出,擲地有聲,決然不悔。

  郭白衣聞言,長嘆一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使勁地點了點頭,神情之中有欣慰,有心疼,亦有無盡的無奈。

  而蘇凌身後的浮沉子聞言,卻忽地仰頭大笑不止,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痛。

  「蘇凌啊.....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道爺說過,靠人......從來不如靠己.....你是真英雄,你是真好漢!......我浮沉子,從來什麼都不是!.......哈哈哈,我早該知道的,早該!」浮沉子一臉的失望和寒心,自顧自的大笑著說道。

  「蘇凌......你想好了......浮沉子的命你不救了?」蕭元徹緩緩低頭,盯著蘇凌道。

  「不救了......」

  「呂家父女的命......你也不救了?」

  「不救了......」

  蘇凌兩次回答,回答得乾脆利落,想都不想。

  蕭元徹緩緩的點了點頭,長嘆一聲道:「蘇凌......今日,你才讓我蕭元徹,對你重新認識了一番啊......」

  說罷,他緩緩抬頭,也看向東方的紅日。

  大日當空,驅散了所有的霧氣和陰霾。

  那一輪大日,毫無保留地釋放著它的光和熱,天上地下,大日永恆。

  蕭元徹緩緩的走到蘇凌近前,朝他伸出了手,神情平靜,聲音平靜道:「蘇凌......你起來!......」

  說罷,他不由分說,用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將蘇凌扶了起來。

  「丞相......您是答應蘇凌了......不殺天門關的百姓了?」

  蘇凌被蕭元徹攙起來,低低地說著,似乎在求證一般。

  「怎麼,我若不答應,你是不是就一直跪著,不打算起來了......」蕭元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

  「我......」

  蕭元徹一擺手,忽地一拳打在蘇凌的肩膀上。

  「砰——」的一聲,蘇凌覺得還挺疼的。

  「你啊,你啊......有的時候,我真的就想殺了你......或者好好的罰一罰你......好讓你知道知道,到底什麼才是規矩!我蕭元徹的規矩!」蕭元徹半笑半嗔道。

  「可是,誰讓你是我蕭元徹的......長史呢?蘇凌啊,我蕭元徹離不開你啊......」

  蕭元徹看著蘇凌,說的話,發自肺腑。


  「丞相......」蘇凌的聲音顫抖,眼眶驀地一紅。

  「我知道,無論是陰陽教還是今日此事,你小子在心裡,其實已經對我生出了許多隔閡......雖然你在盡力地掩飾......但是,我若看不透你小子,我還能是蕭元徹麼?」蕭元徹直接將話挑明了。

  「陰陽教種種,今日種種,甚至於屠城的決定......蘇凌,你要相信我......我的初衷,絕對不是什麼不好的.....而是局勢使然......蕭元徹雖貴為你們的掌權者,卻還是有很多的無奈和苦衷的......」

  蕭元徹推心置腹的說道。

  「主公......是白衣無能.....白衣沒有能夠盡力為主公出謀劃策,規避風險,才讓主公您......」

  一旁的郭白衣聞言,如何不清楚,蕭元徹這句話雖是對蘇凌所言,也是在對自己說的啊。

  剎那間,郭白衣淚水潸然。

  「白衣啊......蘇凌啊,你們兩個......在我蕭元徹的心中......罷了!......我不說你們也知道我想說什麼,所以,我只要想到,你們跟我之間,出現了隔閡,而且這隔閡......越發的多了起來,我都有錐心刺骨之痛,多少個日夜,輾轉反側,難以安睡啊!」蕭元徹搖頭嘆息道。

  說著,他忽的十分灑脫地擺了擺手道:「不過......今日把話都說開了......就好!就好啊!......蘇凌,你方才說我設局的三個用意,皆言中了!但是,其實我蕭元徹還有第四個用意......就是以此事,讓你們把心裡話都說出來,好好的講一講......這樣,咱們再無隔閡,還是一如既往的......是不是啊?」

  「丞相(主公)!」

  蘇凌和郭白衣聞言,聲音顫抖,大拜再三。

  蕭元徹長嘆一聲,方做了最後的決定道:「屠城之令,休要再提......傳令下去,大軍自即刻起,安撫百姓,秋毫無犯,違令者,立斬!」

  「諾!——」

  守將府四周,撼天衛的聲音,轟然應諾。

  ...........

  「呵呵.....圓滿,真圓滿!......所以,你們保下全關城百姓的性命,付出的最微小的代價,就是道爺我的命了?不不,還有他們父女,我們三人的命了......所以,道爺就是你們的棄子了?」

  驀地,浮沉子的聲音響起。

  蘇凌轉頭看去,卻見浮沉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中的神情,似悲哀,似憤怒,似失望。

  「蘇凌......道爺以為,你我之間,兄弟一場......到頭來,兄弟是你,棄子唯我!......罷罷罷!」

  「牛鼻子......我......」蘇凌神色一暗,低頭,無語。

  「不用再跟道爺講大道理,道爺只知道,道爺要保護道爺最心愛的人,蘇凌,道爺不是英雄,也不會像你這樣,做一個所謂的萬人敬仰,力挽狂瀾的英雄!道爺只希望我身邊的人不受傷害!」

  「所以......蘇凌,天門關再多百姓,跟道爺有什麼關係,他們死不死的,跟道爺,又有什麼關係?」

  說著,浮沉子忽的一順手中細劍,「鏘——」的一聲,將鬢間的一縷髮絲斬斷,然後握在手中,朝蘇凌一晃。


  然後驀地一揚手,短髮如屑,揚揚灑灑。

  「自今日起,浮沉子與蘇凌,割發棄義,從今往後,他蘇凌是他蘇凌,我浮沉子是我浮沉子......斬我髮絲,明我心志,天地為證,再無瓜葛!」

  浮沉子朗聲說道,聲音堅定而決絕。

  「牛鼻子......」蘇凌喃喃地喚道,卻是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浮沉子做完這些,朝蘇凌冷笑一聲,這才忽地又似吊兒郎當地向蕭元徹吹了個口哨。

  「哎......蘇凌的大日......蕭元徹......天門關的百姓死活,跟我無關,你愛殺愛饒,都是你的事......現在道爺的命,還有道爺身後父女的命......你想怎麼辦呢?」浮沉子毫不在意地說道。

  「浮沉子......你覺得呢?」蕭元徹看了浮沉子一眼,沉聲道。

  「道爺能有什麼覺得......」

  浮沉子漫不經心地白了蕭元徹一眼。

  「不過......你想要道爺的命,也不一定那麼容易......」

  浮沉子說到這裡,忽地朗聲道:「所有人,蘇凌、郭白衣、伯寧、黃奎甲......其他的道爺懶得點名了,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可都是見證人......」

  他一指蕭元徹道:「蕭元徹,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許給我的獎賞,給句痛快話,到底兌不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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