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紅對三人說道:「東喜呀,我清楚你為咱隊裡謀發展、找出路的心意,但你畢竟年輕。閱讀」
「年輕人有闖勁,這是好事,可卻容易犯錯誤。」
「國家政策這潭水很深,你們年輕人腿長見識短,趟不過去。」
王憶點頭,這水太深喜子你把握不住。
王向紅繼續說道:「人嘴兩張皮,上下一碰就是一句話,這個簡單,可是老百姓真要討生活也這麼簡單?」
「不說別的,咱這個島的情況你們都了解,以前是部隊營房,王老師還不知道,你們學校就是部隊宿舍,我們村委辦是部隊留下的辦公室。」
「咱島上為什麼有部隊營房留下呢?東喜你說給王老師聽。」
王東喜垂頭喪氣的說道:
「以前蔣光頭的反動派天天嚷嚷要反攻大陸,上面認為咱天涯島有戰略價值,若是失守了,反動派可以以此為跳板攻擊海福縣,所以在咱這裡駐守了兩個連。」
「前些年政策上還說要和平統一呆灣,而呆灣那邊蔣光頭死了,光頭倆兒子認慫,不敢打咱們,所以部隊確實沒有駐守的價值。」
王向紅說道:
「不止如此,我早就說了,咱天涯島就是個小島子,沒有戰略價值,真打起來人家一艘炮艇就把咱這裡給端了。」
「同樣道理,讓他們把天涯島占了又怎麼樣?缺水沒糧的,到時候咱人民海軍正好把島子包圍起來搞個圍點打援,反動派來多少咱就打多少!」
劉紅梅欽佩的說道:「支書不愧是打過渡江戰役、進過金陵總統府的人,就是懂戰略。」
她問王憶:「王老師,這用文化人的話怎麼說?」
王憶說道:「高瞻遠矚,洞若觀火,獨具慧眼,站位高、眼界遠、格局大,臥龍鳳雛,牛逼plus!」
劉紅梅聽的豎大拇指:「雖然咱不懂王老師這都說的啥,但能聽出這些詞牛逼。」
王向紅瞪她一眼:「你不用給我說好聽的,你就不能跟你男人學著點,踏踏實實幹活、一心一意為社員服務,別老鼓弄著想讓咱島上分家。」
王東喜慚愧的說道:「支書,您別說了,我錯了,我好高騖遠、貪功冒進。」
他和劉紅梅對視一眼,夾著報紙灰溜溜的跑了。
王向紅將菸袋鍋在桌子上磕了磕,問道:「王老師,你是大學生,有文化有見識,那你覺得我剛才的話怎麼樣?」
王憶心裡一凜,輪到自己了。
他了解後世政策發展,所以很清楚王向紅的保守問題。
而且他也意識到了這種保守給天涯島未來所造成的破壞多可怕。
聽他父親所言,九十年代開始天涯島的經濟就很困難了,島上問題多多、矛盾重重,不少人家拖家帶口的離開了家鄉。
現在與王向紅接觸了,他便猜測王家村未來的落魄可能跟王向紅的保守和古板有關。
他深深地明白一個道理,經濟無論如何是要發展的,村民未來要過好日子,那就得謀發展、求致富。
但這話他沒說,現在說也沒用,畢竟他只是剛回鄉的大學生,沒有權重。
於是他順著王向紅的話說:「支書您吃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長,我覺得您的話沒毛病。」
一聽這話王向紅心花怒放。
他欣慰的說道:「你是大學生,明事理,跟他們就是不一樣。以後咱村里發展少不了你出力,你要挑起一些擔子。」
王憶肅然說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王向紅對他的態度不是滿意而是滿溢,好的都要溢出了。
他點點頭:「那行,你剛回來先歇歇,我領你在大隊裡轉轉,跟咱王家人都過過眼。」
「然後我送你去學校,你到時候琢磨一下怎麼能把學校給拾掇起來。」
「娃娃們得念書,念書有知識才行,否則當兵不能提干、說話沒有分寸、辦事沒有手腕,會讓人笑話的。」
王憶鄭重的說道:「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做一名好教師。」
這個表態使得王向紅更滿意。
他說道:「好,那我帶你出去走走——對了,莊同志臨走的時候給你留了一句話,他讓你找個時間去你同學家里把介紹信帶回來。」
一聽這話王憶心裡就一句話,我草。
莊滿倉不愧是警惕性極高的人民衛士,他還是對自己身份持懷疑態度。
王向紅也希望他把介紹信帶回來:「你現在戶口在哪裡?你準備落城裡還是落咱……算了,大學生能把戶口落城裡,還是要個城裡戶口好,能吃商品糧。」
王憶說道:「我想把戶口落咱村里!」
聽到這話王向紅面色一喜。
城裡戶口比農村戶口可值錢太多了,人人都想往城裡跑。
前兩年知青返城大潮,許多知青是在下鄉時候落了戶的,他們為了能把戶口遷回原籍,那真是手段百出。
有些知青戶籍還在城裡,但他們下鄉後和當地農民組建了家庭。
為了能回城裡,不少知青拋妻棄子、拋夫棄女。
而自家這個大學生侄子願意將戶口遷回大隊裡,根據王向紅的認知,這可太難得了。
這是什麼精神?
是一不怕苦二不怕難的精神!是哪裡有危險往哪裡沖、哪裡艱苦往哪裡去的精神!
王憶補充道:「不過我的戶口檔案好像被弄丟了,之前離開學校的時候我去拿介紹信,沒找到戶口檔案。」
王向紅問道:「那你有學校的畢業證書嗎?」
王憶說道:「這個有。」
回2022年整一個!
反正他得整介紹信。
王向紅得到他的答覆後便笑了:「有介紹信有畢業證書,那給你落戶就簡單了,這事我來辦。」
兩人聊著天出門,王向紅帶著他在天涯島上轉悠起來。
天涯島是個小島,地勢複雜,通體是一座海上山巒。
這種海島自然缺乏平原地帶,所以村里人只能儘量找地勢平坦的地方來建房,而海島的東南、東北與西邊是比較平坦,村里人便在這三個位置定居。
根據三個位置的分布,王家村或者叫做王家大隊就分了三個大組和一個小組。
王向紅所在的組是一組,居住在東北處的百姓是二組,西邊的是三組。
這是三個大組。
第四組是小組,在天涯島西北方向往外百十米處,是個很小的離島,或者說是一片島礁,上面也有十來戶人家,是第四組。
兩人在這三個組裡溜達,王向紅介紹道:「現在社員都上工了,先帶你認認路,以後你自己跟他們接觸就行。」
「咱王家人沒有偷奸耍滑、調皮搗蛋的,都老實本分,男社員捨得使力氣,女社員聽指揮,心往一地合,勁往一處使。」
一組和二組之間的正南方有個祠堂,這就是王家的祖祠,門口種著兩棵大楊樹。
每一棵大楊樹都有兩人合抱粗細,這對於海島環境而言很難得。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海島上風更大,樹木多長的矮小結識,漁家的漢子也是這樣,這就是漁家的氣質。
這兩棵大楊樹不一樣,兩人合抱、十幾米高大,矗立祠堂兩旁,被王家人尊稱為天王樹。
樹下有石墩,此時正有一些老人坐在石墩上曬太陽。
畢竟農曆三月份了,天氣轉暖,老人們換下棉襖穿上夾襖,曬太陽的時候拉開衣襟露出胸膛。
別看老人們年紀大了,可胸口肚子上皮肉並沒有松松垮垮,還算結實,起碼胸肌比王憶的要出彩。
老人們曬著太陽抓虱子,嘎嘣嘎嘣的聲音不絕於耳。
壽星爺也在這裡,他被老人們圍在了中間,跟眾星拱月似的。
王憶走過來,壽星爺就笑呵呵的給他和老人們互相介紹,這個叫爺爺、那個叫爺爺。
一圈轉過來,王憶今天多了一圈的爺爺。
爺爺們很熱情的邀請他一起抓虱子。
這都是抓虱子高手,接二連三有人抓到虱子放到大拇指指甲蓋上,然後倆指甲蓋對著一擠,嘎嘣一聲響,指甲蓋上占上血絲,虱子就被碾碎了……
王憶連連擺手道謝:「多謝爺爺們好意,我身上沒有虱子。」
一個叫王厚真的老爺子不信:「這咋可能?死不盡的虱子、抓不光的賊,天底下還能沒了虱子沒了賊?」
讓他一說,王憶真感覺頭上身上有點癢了。
昨晚睡的床和被褥……
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王向紅帶他繼續溜達,從一大隊和三大隊都有一條山路通往山頂,他們便往山頂溜達。
天涯島的山頂比較平整,這也是當初部隊看中天涯島選擇來駐軍的緣故。
不過山頂沒有水井,吃水不方便,另一個沒有遮風避雨的,所以王家人沒有選擇住在山頂。
王憶上了山頂,迎面而來是略帶咸腥味的海風。
從此處邊緣遙望海上,波浪滾滾,潮水跟野馬群似的成片往天涯島奔襲。
天涯島形狀並不滑溜,海岸線蜿蜒曲折,所以四周多有海灣。
這些海灣本來是藍色的,浪花襲來頓時泛上了白色,雪白的潮頭拍打暗礁,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海灣里有婦女和孩子在撿海貝、釣散魚,王向紅吆喝一聲,她們聽到後紛紛站直身子抬起頭跟著吆喝,然後再哈哈笑。
這一幕讓王憶心情澎湃。
往近看腳下是波濤洶湧,潮水如雷;身邊是樹木茂盛,鬱鬱蔥蔥。
往遠看滄海茫茫,扁舟如葉,浪花翻湧中,陽光落下被反射成金光,如此海上如金鱗搖曳。
這一刻他明白了父親生前為什麼對故鄉念念不忘。
還是家鄉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