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二姑爺跟三小姐私奔了!」
「三姑爺帶著迎親的花轎即刻就到,府里都鬧翻天了。」
「老夫人請二小姐即刻去前廳——」
前廳一連來了三個人傳話,從年輕婢女到中年女管事再到老夫人身邊的陪房李嬤嬤,聲音一道比一道著急,個個都火燒眉毛,天要塌了似的。
沈若錦身著一襲緋紅的嫁衣,坐在梳妝檯前對著銅鏡描眉,不緊不慢道:「慌什麼?」
她生了一雙攝人心魄的鳳眼,眼尾微微上挑,英氣又不失嫵媚,襯得本就綺麗的容貌越發明艷,描完眉極隨意地一眼掃過來,急哄哄來傳話的婢女嬤嬤們就全都被震懾住一般,靜了下來。
整個臨陽侯府都亂成了一鍋粥,只有二小姐這個院的婢女井然有序地繼續該做的事,一切如常。
身側的婢女侍劍聽准姑爺跟人私奔了剛要跳起來罵人,一聽自家小姐如此淡定從容,硬生生壓住了火氣,改口道:「不就是做姐夫的帶著小姨子私奔了嗎?又不是天塌了!」
李嬤嬤急道:「我的二小姐啊,您又不是不知道三姑爺、那位鎮北王府的小王爺是帝京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今日他親自帶人來迎親,若是知道三小姐跟二姑爺……不在府里,還不得拆了咱們臨陽侯府?這跟天塌了有什麼分別?」
沈若錦雖是侯府嫡女,但隨母親姓沈。
侯府二女同一天出嫁,二房嫡出的二小姐沈若錦嫁的是今年連中兩元的解元裴璟,長房庶出的三小姐慕雲薇嫁的是帝京頭號混世魔王——秦小王爺秦琅。
兩位新姑爺要論身份,那自然是秦小王爺秦琅出身貴胄,乃是一等一的高門。
而裴璟,一介寒門子弟,勝在才華橫溢,在去年鄉試和今年會試連中兩元,一舉成為炙手可熱的頭號狀元人選之後,拿著沈若錦亡母的遺物上侯府提親,即便是長輩做主定下的親事,也屬實算是高攀。
沈若錦遵循母親遺願,應下了這門婚事。
恰逢鎮北王府的小王爺也上門提親,這等高門貴婿自己送上門來臨陽侯自是一口應下,好巧不巧的,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同一天,說是能喜上加喜,哪知道喜事辦成了禍事。
現在整個侯府的人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李嬤嬤實在等不了,出聲催促道:「二小姐,老夫人和大人都在前廳等著您……」
「走吧。」沈若錦把螺子黛放回妝盒裡,抬手讓左右婢女扶著起身緩步往外走去,帶著嫁衣華麗的拖尾拂過紅地毯,穿廊而過。
李嬤嬤趕緊帶人跟了上去。
……
半盞茶後,前廳。
慕老夫人左等右等直等的肝火旺盛,頻頻拿帕子擦汗,一見沈若錦進門來就擺起了長輩的架子,不悅道:「你怎麼才來?」
「我若來的太快,老夫人還沒編好說辭,那多不好?」
沈若錦朝幾位在座的長輩福了福身,就極其自然地在一旁落座。
禮數是有的,自小奉行的「無論走到哪裡,都不能虧待自己」她也沒忘。
慕老夫人梗了一下,「你這是什麼話?還有,我讓你坐下了嗎?」
侯府小輩里有四位姑娘,她最疼慕雲薇,最不喜歡沈若錦。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沈若錦生母早逝,算命的說沈若錦命硬生來克長輩,說慕雲薇是福星能旺家族,加上連番幾件事都能對上,老夫人就對此深信不疑,連以前最在意的嫡庶之分都不顧了。
昨天夜裡慕雲薇忽然鬧著不嫁秦小王爺,要嫁裴璟,慕老夫人以為乖孫女被鬼上身發癔症,立馬就讓人去請大師來驅邪。
驅邪沒驅出個所以然來,就聽見慕雲薇吐露驚人之語,她說她重生了,別看裴璟現在只是個窮書生,其實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子,日後會繼承皇位,君臨天下……
而秦琅,別看眼下鎮北王府權勢滔天,風頭無兩,不久之後就王府傾覆,全家流放,沒了小王爺的身份,他註定個短命鬼。
慕雲薇還說『沈若錦沒有皇后命,嫁給裴璟只會害死侯府,我就不一樣了,我跟裴璟是天生一對,我若嫁他為妻,日後母儀天下,侯府必定能成為第一世家!」
慕老夫人對這事將信將疑,但慕雲薇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跟滿眼只有沈若錦的裴璟私奔了。
現在爛攤子擺在這裡,只能先遮掩過去再說。
沈若錦看慕老夫人這樣,心下就猜出了七八分,那兩人私奔,慕老夫人怕是早就知道。
事出無常必有妖。
且靜下心來,看看她們究竟要鬧一處。
慕老夫人對上沈若錦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絲心虛,很快又掩飾下去,「罷了,眼下有樁更要緊的事。」
做祖母的一副「我不跟你計較的樣子」的樣子繼續道:「雲薇和裴璟忽然病倒了,病的下不來床,也拜不了堂,可幾十桌婚宴都擺上了,賓客們都已經齊聚至府門口,想把婚期推後是不可能了,事到如今只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沈若錦接過婢女遞來的茶盞,輕掀茶蓋撇開浮葉,「既然不是辦法,老夫人還是免開尊口。」
「你……」慕老夫人被她一句話噎住。
「若錦,怎麼跟你祖母說話的?沈家就是這樣教你?」
慕高遠皺眉,打斷了女兒和母親的交鋒。
沈若錦七歲那年,母親病逝,祖母越發不喜她,外祖父一家就把她接了回去。
沈大將軍親自教養的姑娘,一家子武將把她教得不成樣子,到了待嫁之年才送回來,回帝京學了一年規矩,言行舉止看著是大家風範,規矩有禮了,但骨子的桀驁,還是跟整個臨陽侯府格格不入。
沈若錦抬眸道:「沈家教我自家人要以命相護,不可利用算計。
沈家教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沈家還教我,這世上什麼都能吃,只有虧不能吃。」
慕高遠頓時被懟得啞口無言。
慕老夫人聽到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沈家沈家!你既姓沈,心裡也只有沈家,那你還回來做什麼?哦,是老身年紀大差點忘了,三年前,北陽關一戰,沈家人都死絕了……」
沈若錦心底那根弦猛然斷裂,隨手把茶盞擱在身側的案几上,那案幾瞬間就被內力震碎,變得四分五裂。
茶碗落在地上,「咣當」一聲摔得稀碎,瓷片四散,滾滾熱茶濺了一地。
慕老夫人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整個正廳瞬間鴉雀無聲。
三年前落月關一戰,當今皇帝御駕親征,卻慘敗而歸,她四個舅舅、九個哥哥為守國土,護君王全都死在了那片戰場上,在邊關長大的沈若錦也在那之後被送回帝京,不得踏足戰場。
沈家滿門忠烈,如今只剩她的外祖父,近七十的沈老將軍還守在那條邊境線上。
誰都知道「沈家都死絕了」這句話是沈若錦的逆鱗。
慕高遠也心知肚明,他甚至不敢提案幾被沈若錦拍碎了這事,立馬岔開話題道:「夠了,大喜的日子母親說這些做什麼?還有你若錦,你的舅父和表兄們都在天上看著你呢,你得好好出嫁,他們才能放心得下。」
話聲未落,門房來報:「大人!鎮北王府的迎親隊伍到門口了!」
慕高遠心下一驚,立馬吩咐道:「把門關緊,多帶些人在門後抵住,能拖多久是多久!」
「拖不住,根本拖不住啊大人!」門房嗓音發顫道:「秦小王爺他、他已經把大門轟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