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顏洗完澡倒頭就睡,酒精讓她頭痛欲裂,睡得極不安穩。
靳仲廷半夜回房,剛躺到床上,就見她翻來滾去,一邊哭唧唧一邊嘴裡念念有詞。
「外婆……外婆……」
靳仲廷沒理她,關燈躺下。他躺下沒多久,沈千顏就翻到他的身旁,胳膊無法無天地搭在他胸口,將他抱個滿懷不說,腿還直接架到了他的腹部。
「沈千顏!」
明明是喝了酒的人,身上卻一點酒氣都沒有,反而凝著淡淡的香,那點香似柔美的晚香玉,溫柔而細膩。
他又起反應了!
真見鬼!
靳仲廷一把推開她,一字一頓地威脅:「沈千顏,你最好別給我耍花招!」
身旁的女人咕噥兩聲,一個翻滾,回到她自己的地盤,她背對著他,黑暗裡留下一個纖細而玲瓏的輪廓,終於不再折騰。
靳仲廷被一陣莫名的空虛席捲,一夜無眠。
沈千顏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時身邊的靳仲廷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很少白天不在床上。她去臥室和衣帽間找了一圈,沒看到人,猜想他一定又進了密室。
她洗漱換衣服,宿醉讓她覺得頭疼,她正準備下樓讓小慈煮一碗醒酒湯,電話響了,是母親程玉梅打來的。
「千顏,你快來醫院,你弟弟不行了!」
沈千顏顧不上頭痛,立馬趕去醫院,弟弟沈君成正在搶救,程玉梅在手術門外,焦灼地踱步,看到沈千顏,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她。
「千顏!怎麼辦?君成早上忽然沒有呼吸了!怎麼辦?他要是有什麼事,我也不活了!」
「媽,你冷靜一點。」沈千顏一下一下順著程玉梅的後背,「事已至此,我們相信醫生,好不好?」
程玉梅還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沈千顏也悲從中來,這一年,他們沈家太過不順,先是玉膳樓經營不善,接著父親去世,現在又輪到弟弟。
她把母親扶到長椅上坐下,握著母親的手安撫著她,母女倆少有這樣的親昵,但此時她們是彼此的依靠。
手術大概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醫生出來時滿臉疲憊:「病人得送去ICU,今天晚上是關鍵,只要能熬過這一天一夜,就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程玉梅聞言,再一次垂淚:「君成……我要看看他!」
「媽,ICU不能進人,你回去休息一下吧,這麼多天你一直在醫院,也沒睡過一個好覺,再這樣下去,你會垮的。這裡有我,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不,我不回去,你弟弟還沒脫離危險,我回去也睡不著。」程玉梅說什麼都不肯走。
沈千顏沒辦法,只能陪著母親去ICU門口守著。
*
孤月山莊。
夜越來越深。
方煜文打了個哈欠,看了眼一身黑衣的靳仲廷,反覆確認:「你真的要出去找小嫂子?」
靳仲廷自出事甦醒後,為了不暴露行蹤,基本上一直都在孤月山莊內部活動,從來沒有出去過,沒想到,今天竟然會為了這個沖喜的新婚妻子破例。
雖然靳仲廷不願承認,但方煜文知道,這個仙女一樣的小嫂子怕是已經美到了這冷麵閻羅的心巴上了。
也是,食也,性也,拋開名利富貴,靳仲廷也不過只是男人,哪個男人能放著絕世佳人不動心?
「我說,你是不是對小嫂子動真情了?這才一天不見,就想得不行了?」
「少廢話,備車。」
「車早在樓下等著了。」
靳仲廷鐵青著臉打開密道下樓,凌風駕著一輛黑色的商務車正等在後花園裡,他快速拉門坐上后座。
「靳總。」
「查到了?」
「查到了,手機定位在萬和酒店。」
「去萬和酒店。」
「是。」
車子沒開車燈,沿著漆黑的小道慢慢駛出孤月山莊,等開遠了,凌風才打開了車燈。
靳仲廷冷峻的面龐隱在車玻璃後,一言不發。
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而沈千顏還沒有回家的跡象,一個女人,深夜不回家混跡酒店,她在幹什麼不言而喻。
靳仲廷起初以為沈千顏只是愛錢,可沒想到,私生活竟然也這麼不檢點。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成為他的妻子。
今晚,他會讓她知道,背叛他是什麼下場。
車子開到萬和酒店的露天停車場停下,凌風看了眼他的手機,回頭對靳仲廷說:「靳總,信號追蹤到這裡就沒有了,少奶奶的車就停在這裡,她的手機好像落在車上了。」
「派人去酒店找了?」
「每一個房間都搜過,沒看到少奶奶。」
凌風像個機器人一樣匯報著今夜的行動,他沒說的是,保鏢進房間搜查時驚動了很多客人,這會兒酒店的小萬總正追著他要說法呢。他跟在靳仲廷身邊多年,知道靳仲廷從來不是個行事衝動的人,今天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大動干戈真是令人費解。若真不喜歡,直接離婚不就得了?何必親自出馬抓人,鬧得這般不體面……怕是,還心存什麼僥倖念想吧。
「沒看到?」
「對。」
不可能,她的車在這裡,人怎麼可能不在酒店?難道,手機和車是障眼法?
「再查,再找。」
「是。」
凌風安排手下重新搜查,可再怎麼查結果還是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什麼消息都沒有傳來,靳仲廷的臉越來越黑,車裡的氣壓也越來越低。
凌風繃著神經,覺得今晚真是離了大譜了。
突然,他視線里閃過一道人影。
「靳總,你看,那個人……是不是少奶奶?」
凌風指著馬路對面的一個女人,女人正從醫院的東門出來,她微垂著頭,形容看起來很憔悴,因為夜裡涼,她走路的時候不自覺地裹緊身上的風衣,這動作更顯她有些疲憊。
是沈千顏。
她沒在酒店,她是在醫院?
隱匿在黑暗裡的靳仲廷緊皺的眉頭一松,很快又重新皺起,她不舒服?
沈千顏一直守在ICU門口,直到母親餓了她想下樓買點東西,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機落在車上了。
她的車並沒有停在醫院,因為白天她來的時候醫院車位都滿了,她只能停在醫院對面的萬和酒店。
沈千顏穿過馬路,走到自己的車邊,解鎖拉開車門,從駕駛座上拿了手機,又俯身在抽屜里找了盒女士煙。
「靳總,要不要下車……」凌風回頭去看靳仲廷。
靳仲廷巋然不動,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隔著擋風玻璃遠遠看著沈千顏。她今天穿一件杏色的針織衫,卡其色長裙,月光下看起來特別文氣柔和,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點菸的姿勢嫻熟老成,與她的氣質完全不符。
煙點燃了,她也不抽,只是一手抱著肘,一手夾著煙,靜靜地靠在車身上,看著煙一點點燃盡,好像這樣,她的疲憊也會跟著一點點飄走。
青絲裊裊,夜色虛幻,她看起來頹靡、孤寂、憂鬱甚至有些不堪重負,這些並無精氣神的詞彙拼湊在一起,又將她的美麗修飾得極具氛圍感,讓人看一眼,就激起無數的保護欲。
這樣的她,和白天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充滿攻擊性的樣子完全不同。
一支煙燃盡,她將菸頭捻滅在垃圾桶里,重新向醫院走去。
「跟著她。」靳仲廷說。
「是。」
凌風下車,悄無聲息地跟著沈千顏進了醫院。
大約十五分鐘後,凌風回到車上。
「靳總,少奶奶一直在ICU門口,她弟弟現在正在重症監護室昏迷不醒,少奶奶和她母親一直在外守著,看樣子晚飯也沒吃,她剛下樓買了一籠包子和兩碗粥。」
「她還有弟弟?」靳仲廷並不知道沈千顏的家事,兩個人的婚事從一開始就是奶奶一手操辦的,他只在結婚前看過她的照片。
「是的,那位沈二少前段時間和少奶奶的父親一起出了車禍,現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剛問了醫生,大概率會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三個字讓靳仲廷微微蹙了蹙眉。
「把沈千顏所有資料都給我找出來。」
「是。」
*
這一天一夜,沈千顏母女倆都沒有休息好,好在,第二天上午,醫生來檢查時說,沈君成已經暫時脫離了危險。
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程玉梅終於願意回去休息一下,沈千顏先送走了母親,等護工來了之後才離開住院部,她回到孤月山莊,已經是上午九點半。
沈千顏一下車,就看到別墅的草坪上,停著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那是靳文博的車,沈千顏之前回靳家老宅時見過一次。
她已經很累了,這傢伙又要搞什麼么蛾子?
沈千顏快速穿過庭院,一進門就看到靳文博和他母親徐靜禾坐在大廳里。
徐靜禾穿著香奈兒當季新款,紅唇瀲灩,乍一看比她那個發福的兒子靳文博都要年輕,她看到沈千顏回來,抬腕瞥了眼她的腕錶。
「喲,還知道回來吶。」徐靜禾一臉嘲諷的表情,「文博啊,你奶奶也真是糊塗了,千挑萬選,竟然給仲廷找了一個這麼不守婦道的媳婦回來。這才新婚第幾天吶,就開始夜不歸宿了,那以後還了得?」
「媽,你別這麼說弟妹,弟妹也許有事呢。」
「大晚上的她一個女人能有什麼事需要外宿一整晚?我看啊,她就是欺負仲廷昏迷不醒管不了她。」
母子兩一唱一和,把該說的不該說的話都說完了。
「阿姨,我在醫院。昨晚我弟弟病危,我和我媽一夜都守在醫院,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行得正坐得端,就算你們告到奶奶那裡,我也不害怕。」沈千顏說著看向靳文博,「倒是大哥,有需要的話,是不是得去奶奶那裡解釋一下,你三號晚上在哪裡,做了什麼?」
三號晚上,正是靳文博以投資人的身份約她見面,企圖非禮她的那一晚。
靳文博沒想到沈千顏會這麼直白地提起這件事,頓時有些心虛,而徐靜禾,自己生的兒子自己最清楚,她看一眼靳文博的反應,就大概猜到了沈千顏欲說還休的是什麼。
她頓時來氣。
靳文博是徐靜禾唯一的兒子,從小她和丈夫就把最好的教育資源捧到兒子面前,把他當成接班人培養,偏這個兒子是個不成器的,不愛讀書不愛賺錢只愛美人,好色的毛病結了婚都沒有改,反而變本加厲。這幾年,她不知暗地裡為靳文博打點了多少爛攤子,擦了多少屁股,可現在,他竟然吃起窩邊草,把手伸到了靳仲廷的新婚妻子身上,這要是被家裡那個老祖宗知道,指不定要翻天呢。
「弟妹你想說什麼,三號晚上我和我老婆在一起呢。」
沈千顏笑了笑,走近靳文博,輕聲說:「大哥別拿大嫂當幌子,要不要我們去找大嫂當面對質?還有,你不會以為酒店走廊沒監控吧,監控我已經讓人拷回來了,它清清楚楚地拍到,三號晚上,大哥和我一起走進了酒店包廂,然後你倉皇逃離。」
「你……」
「如果大哥和阿姨還要咄咄相逼,那我大不了就魚死網破,反正我的名譽肯定沒有靳氏副總的值錢。」
靳文博臉色一青。
徐靜禾已經忍不住了,她站起來,沖兒子使了個眼色,大聲道:「還嘟嘟囔囔什麼,不嫌丟人,走了!」
靳文博眼看母親負氣離開,趕緊跟上去,走之前,還不忘朝沈千顏丟下一句「你給我等著」。
徐靜禾走到車邊,見靳文博跟上來,回頭一巴掌扇在兒子的臉上。
「媽!你打我幹什麼?」靳文博挨了打,一臉委屈。
「靳文博我告訴過你多少次,色字頭上一把刀,你要是再不收斂,這把刀遲早剁了你。」徐靜禾回頭看了眼孤月山莊,「現在靳仲廷昏迷不醒,正是你挑起公司大梁反超他的好時機,不然等他醒來,你拿什麼和他斗!可你呢?不好好謀劃謀劃,反而打起他老婆的主意!」
「媽,我錯了。」靳文博立馬服軟,輕哄徐靜禾,「你放心,那活死人肯定是醒不了了!而且,就算他想醒來,我知道以媽你的雷霆手段,也絕不會給他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