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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情涼颼颼地道:「哦, 那還真是太巧了。」
好巧, 謝憐也覺得真是太巧了,怎麼會剛好砸了慕情, 又拆了風信,教旁人來看,簡直就像是他在蓄意報復。可事實如此, 他就是那種, 在一千杯酒里選一杯下毒、無論怎麼選都絕對會選到毒酒的人。但人家心裡怎麼想,你也沒辦法, 謝憐也只能道:「各位的金殿和其他損失我會盡力補救,還望能給我一點時間。」
雖說是用拂塵尾巴想也知道,慕情肯定還想繼續吹涼風, 但畢竟他的金殿又沒受損,砸到他的鐘還被他劈了, 再咄咄逼人就顯得難看了, 有失身份,於是,他也隱了不語。謝憐一看, 爛攤子都自己走了, 便趕緊的也跑了。
他尚是認認真真地在思索該上拿去弄來這八百八十八萬功德,第二日, 靈文便請他去了一趟靈文寶殿。
靈文是司人事的神官, 掌人事亨通、平步青雲, 整座寶殿從地面到穹頂堆滿了公文和捲軸,那景象十分震撼,使人驚恐萬狀。謝憐一路走來,每個從靈文殿出來的神官都托著過人高的公文,面無人色,不是一臉崩潰就是一臉麻木。進了大殿,靈文轉身,開門見山:「殿下,帝君有事相求,你可願助他一臂之力?」
天界有許多位真君、元君,但能稱帝君的,只有一位。這位若是想做什麼事,那可是從來用不著求別人的。因此,謝憐怔了怔,才道:「何事?」
靈文遞給他一隻捲軸,道:「近來北方有一批大信徒頻頻祈福,想來很不太平。」
所謂大信徒,一般指三類人:第一類,有錢人,出錢燒香做法事、修建宮觀廟宇;第二類,能向旁人宣法講道的傳道者;第三類,身心徹底貫徹信念者。其中以第一類最多,越是有錢人越是敬畏神鬼之事,而天底下有錢人如過江之鯽;第三類最少,因為如果真能做到這一步,那麼這個人境界一定很高,離飛升也不遠了。這裡所說的,明顯就是第一類人。
靈文道:「帝君目下顧不上北方,若你願意代替他去一趟,屆時無論這批大信徒還願時供奉功德幾何,盡數奉於你壇上。你看如何?」
謝憐雙手接過捲軸,道:「多謝。」
這分明是君吾在幫他的忙,卻反過來問他願不願意幫自己的忙,謝憐哪裡看不出來,但也找不到更能表達心中所思的言辭來代替這二字了。靈文道:「我只負責辦事,要謝便等帝君回來你再自己向他道謝吧。對了,你可需要我給你借什麼法寶?」
謝憐道:「不必了。便是給了我法寶,我下去就沒法力了,也不能用啊。」
謝憐被打下去兩次,法力盡失。在天界還好說,天界乃諸天仙宮薈萃之地,靈氣充沛,源源不絕,信手拈來便可化為己用,一旦回到人間,那他可就傻了,要想鬥法,只能湊合著找人借點來用,多有不便。
靈文思忖片刻,道:「那最好還是借幾名武官來助你一臂之力。」
現任的武神們不是不認識自己就是不待見自己,這點謝憐還是清楚的,他道:「也不必了。你借不來人的。」
靈文卻自有考量,道:「我且試試。」
試不試都沒差,謝憐既不贊同也不反對,由她去試。於是,靈文便進了通靈陣,朗聲道:「諸位,帝君北方有要務,急需用人。哪位武神殿下能從殿裡撥兩名武官過來?」
話音剛落,慕情的聲音就輕飄飄地冒了出來:「聽說帝君現下不在北方,怕是給太子殿下借的吧。」
謝憐心想:「你是一天到晚都守在通靈陣里嗎……」
靈文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心中直想把妨礙她辦事的慕情一巴掌拍出陣外,口上笑道:「玄真,我這兩天怎麼老是在陣里看到你,看來最近你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了?恭喜恭喜。」
慕情淡淡地道:「手傷了,在養傷。」
諸位神官心道:「你那手往日劈山斷海也不在話下,劈個傻鍾還能怎麼你了?」
靈文本想先騙兩個過來幹活再說,豈止慕情一猜便知,偏生還說出來,這下肯定找不著人了。果然,半晌無人影響,謝憐也不覺有甚,對她道:「你看,我說過借不來人的。」
靈文道:「玄真要是沒說話,可以借到的。」
謝憐笑道:「你那話說得猶抱琵琶半遮面,霧裡看花美三分,人家以為是給帝君辦事,當然叫得來,但若來了發現是跟我共事,只怕要鬧了,又如何能同心協力。我反正一個人慣了,也沒見缺胳膊少腿,就這樣吧。有勞你了,我這便去了。」
靈文也無法了,一拱手,道:「好罷。預祝殿下此去一帆風順。天官賜福。」
謝憐回道:「百無禁忌!」揮揮手,瀟灑離去。
三日後,人間,北方。
大路邊有一間茶點小鋪,鋪面不大,夥計簡單,但貴在景好。有山有水,有人有城。都有,不多;不多,正好。身在景中,若是在此相逢,必成妙憶。店中茶博士清閒極了,沒客時,便搬張凳子坐在門口,看山看水,看人看城,看得樂呵呵,看到遠遠路上走來了一名白衣道人,滿身風塵,仿佛走了很久。行得近了,與小店擦肩而過,忽然定住,又慢吞吞地倒退回來,一扶斗笠,抬頭看了一眼酒招,笑道:「『相逢小店』,名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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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雖然略有倦色,神色卻是笑眯眯的,看得人兩個嘴角也忍不住往上彎。他又問:「勞駕,請問與君山是在這附近嗎?」
茶博士給他指了方向,道:「是在這一帶。」
這人吐了口氣,總算是沒把魂兒一起吐出來,心道:「終於到了。」
正是謝憐。
他那日離開仙京,原本是定好了下凡地點,要落在與君山附近的。誰知他瀟灑地離去,瀟灑地往下跳時,袖子被一片瀟灑的雲掛了一下,是的,被雲掛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掛上的,反正萬丈高空打了個滾,滾下來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徒步三天後,終於來到了原定落地地點,一時之間,感慨萬千。
進了店,謝憐撿了靠窗的一張桌,要了茶水和點心,好不容易坐定,忽聽屋外傳來一陣哭哭啼啼、敲鑼打鼓之聲。
他朝大街上望去,只見一群男女老少簇擁著一頂大紅花轎,從大路上走過。
這一隊隊伍,透露著十足的古怪之氣。乍一看,像是送親隊伍,但細一看,這些人臉上的神情,有嚴肅,有哀戚,有憤怒,有恐懼,唯獨沒有喜悅,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在辦喜事的模樣,偏偏又都穿紅戴花,吹吹打打。這情形,當真是詭異極了。那茶博士手提銅壺,高高懸起,點了一點,也看到了這一幕,但只搖了搖頭,這便下去了。
謝憐目送那奇怪的隊伍遠去,定定思索片刻,正要拿出靈文給的捲軸再看一次,忽覺一件耀眼的事物一閃而過。
他一抬頭,一隻銀色蝴蝶從他眼前飛過。
那隻銀蝶晶瑩剔透,在空中飛過,留下璀璨的痕跡。謝憐忍不住向它伸出了手。這隻銀蝶有靈性得很,不但不驚,反而停留在他指尖,雙翼閃閃,美極幽極,在陽光之下,仿佛觸手即碎的夢幻泡影,不一會兒,便飛走了。
謝憐對它揮了揮手,算是告別,再回頭,他這一桌上,就多坐了兩個人。
桌有四方,這兩人一左一右,各占一方,兩邊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左邊的更高,眉目頗為深邃明俊,目光之中帶一股桀驁不馴。右邊的極白,清秀且斯文,只是神色有些過於清冷淡漠了,仿佛心裡不大痛快的樣子。事實上,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謝憐眨了眨眼,道:「兩位是?」
左邊道:「南風。」
右邊道:「扶搖。」
謝憐心道:「我又不是問你們名字……」
這時,靈文忽然傳音過來了。她道:「殿下,中天庭有兩位小武官願意前來協助,他們已經下去找你了,這會兒也該到了罷。」
所謂的中天庭,自然是和上天庭相對的。天界的神官們,可以簡單粗暴分為兩類:飛升了的,和沒飛升的。上天庭,全都是憑自己飛升的神官,整個天界裡不過百位,極其金貴,而中天庭里的,則是被「點將」點上來的,嚴格來說,其實全稱應該叫做「同神官」,但大家叫的時候,往往會省略掉這個「同」字。
那麼,有上天庭和中天庭,有沒有下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