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你這話什麼意思?」
風書雪此時擺出的「嚴兄」態度,頓時令風聽雨三人、尤其是尚不通人情世故的范遠與榑景明感到是訝異不已,以致難掩形色,「二叔平日即常協助爹娘處事,此次更臨危受命,撐持起風家存續。你怎可在這個關節,還與二叔爭執?」
「這…」
風棣凡隨即說道,「聽雨,你哥哥說得對。好不容易平安回來了,都是一家人,就別爭搶這些虛名頭銜了。先好好休息吧,二叔這就派人替你整理房間。」
見到二叔下了台階,風聽雨隨即明白了哥哥的用意。
也就範榑二人尚是一臉疑惑,理解不了風公子此時變臉是為何故。
「…好。」
風聽雨應道,「但二位道長夜襲那晚即保護過我們,此次更南下數百里路,找到商隊,護送我們歸來,在新梁解了一場大危。我等不論如何,不該在這時將他們拒之門外。」
風棣凡也點頭以應,他本也不想與炎國、天門山莫名生出嫌隙,結交這兩位小道於他還是於風家都是有利無弊。
隨即,范遠與榑景明便隨風聽雨與商隊再進了風荷鹿莊。
……
在前莊大堂而非會客廳進用了代莊主風棣凡舉辦的接風宴後,風聽雨遂與二叔前去,安置好了此次帶回來的人員與貨款。
叔侄倆默契的沒有多談夜襲那晚或莊主之職相關的事,只在交代完了工作後便各自分別了。
之後,風聽雨去了內莊,哥哥的房間。
此時,風氏兄妹,范榑師兄弟,皆聚集在了此處。風書雪盤膝坐在榻上,其餘三人則圍坐榻邊。
四人正是準備商議大事、說些台面下的真話了。
「聽雨,你不該回來的。」
風書雪蹙眉對妹妹說道,「我雖請了榑道長去找你,勸阻你回來,可我…唉,想也知道,定是你自己篤定主意要回來了。」
范榑二人聞罷,皆以無奈愁容、默不作聲。
「哥,我若不回來,難道坐視二叔帶風家臣服郤家嗎?」
風聽雨嚴厲道,「風家是雖再經不起折騰,可也不代表要就此放棄!在此時投降郤家,可如同十九年薛家給淵軍開門般,沒有區別。」
「我當然明白…」
風書雪無奈道,「可你不清楚,風家如今上下一心,你若與二叔爭,是爭不過的!至少目前才經了一場劫難,是絕無可能。眼下的你最佳選擇,是繼續在外活動,為自己和風家積攢勢力與名望,待到二叔勢弱那日再回來。若是現在就回家,你會和為兄一樣,被困留山上、連出門也出不得,永失再爭莊主之位的機會的!」
「…我當然想到這一層了,哥。」
風聽雨冷靜說罷,站起身來,眼神是冷厲間透著一股自信。
三人聞罷、皆作大驚,只待她解釋出來。
風聽雨道:「以二叔那能想得出『臣服』之計的腦子,他是註定會輸給我,最後失去莊主之位的。」
「所以,他斷不可能留我在莊裡的,她既然會懼怕郤家和瑤光樓對風家再進一步、趕盡殺絕,當然也會懼怕我從他手裡奪去大權。以他想法,只要我不在,他便可以繼續執掌風家。」
「所以,他定會想方設法逐我出去。」
「至於我在外邊做了什麼,要做什麼,那就與他無關了。」
「就算他稍微聰明些,知道該留我在莊裡,那我也有的是辦法走,要出去輕鬆得很。」
風聽雨解釋道,「你想說的我早已想到了,哥。」
「這…」
風書雪撫頷深思了一陣,遂繼續道,「還是…不可如此天真吧?二叔既想得到將我軟禁莊裡,那即便逐你出去…往壞了想,暗中派人害你,不也是很有可能嗎?那你豈不是…」
見到兄妹倆的揣測,一家人間竟能如此懷疑,不由令范榑二人是看得驚愣了住、不知還該說些什麼。
「那又如何?」
風聽雨盤手抱胸,「他派人來要害我,才是正經的過招。我若懼怕這個,我若過不了這關,呵,我也就不必盯著莊主之位了。」
「好吧…」
風書雪見拗不過妹妹、也就不再執意勸說了,「我早知你這性子,該是也說不動的,不論如何…你自己千萬注意安全吧。」
風聽雨點頭:「嗯。」
「二位道長…如何說?」
房內沉默了一陣,風書雪忽地轉頭看向范榑二人,這才終於將二人驚醒。
「啊,我們…」
榑景明於是說道,「你們風家的事,我等已無權干涉了,送風小姐回到莊裡,該是…也盡到義務了。我們接下來是打算繼續我們的正事,出發去找王子禹的,風小姐你…也千萬注意安全便好。」
范遠點頭,同意師兄的話。
「這樣…好吧。」
風書雪低下頭來,知道已麻煩、虧欠了二位道長許多,如今實在不好再多言了,便也只有致謝,「總之…這段時日多謝二位道長的相助了,我風家近日才經劫難,實在無以為報。就請…二位道長再留一晚,讓我等…多少盡個待客之道吧?」
范榑對視一眼罷,便先後點頭應下。
……
當夜,星光爛漫。
在家丁帶領下,二人來到了曾留宿過的同一間廂房前。
見到這間小院,范遠想起曾經在此歷經的一幕、遂駐足止步,榑景明見狀,仿佛讀懂了師弟的心思,也隨他停了下來。
看著兩個殺手一死一傷的位置,范遠神情凝重、久久無言。
直到家丁離去,范遠才終於開口。
「…師兄。」
「嗯?」
范遠抬手、搭在了腰間劍柄上道:「我…還是很介懷,行俠仗義,是否要見血之事。那日在醫館…我見你對一人的顱頂射了箭,我當時見…差點愣住,還以為你要殺他。」
「你可別懷疑師兄的射術呀。」
榑景明搖搖頭笑道,「我們既有殺戒,自然不會違破。師兄自然是心中有數,才松弦出手的。」
「…是,可是…」
范遠眉眼愈發凝蹙,「我又見衛兄他,如此果斷,便先後連殺七人,那時,我…我是真的驚住了。我現在知道,這四個字背後竟是如此沉重、如此殘忍,我…我已經不知…」
「師弟,不要懷疑自己。」
榑景明走過來,笑著拍了拍范遠的肩、勸解道,「你既選擇行俠仗義,便是選擇了自己的道,既然有心求道,又何必自我懷疑?」
「求道之路,最忌自疑,最忌反悔。」
「如此求道,豈能長久?」
「你現在陷入了迷惘,也許正是你遇到了桎梏,需要開解、突破的時候。」
「師兄相信,也許當你想清楚了這個問題、化解了自己心中矛盾之時,也正是你完成山下的悟道之旅,得道大成之時了吧。」
榑景明笑說道,「在此之前,不妨就先堅持下去,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道』來吧。」
「…師兄你說得倒是簡單。」
范遠聽了一番大道理,卻是只得搖搖頭、無奈苦笑,「將來我倆若是輪到真得下殺手之時,師兄要如何做?」
「不知道。」
榑景明倒是秉性樂觀、應得果斷,笑答說道,「我只知,路既已在眼前,走下去便是對的。倘若反覆自疑,原地踏步,步步懷悔,那終將是白費一番年華,最終一業不成,留恨餘生。」
「哈,行吧。」
范遠撓撓頭應罷,便也不再掛懷之前幾夜經歷的戰鬥,長舒一口氣罷,便坦然與師兄一道進了房間。
……
次晨,清早便有家丁來了二位道長房間,叫醒了他們。說是代莊主有要事,需請二位到前莊大堂去一敘。
二人本打算今日告別風家,眼下見狀,也只得先去看看情況。
到了大堂,二人見到堂上並無其他家丁,唯有代莊主風棣凡、公子風書雪與小姐風聽雨在,算上他二人,最終也就五人。
領了二位道長進來後,家丁也退出了大堂。
「二位道長,昨夜睡得可好?」
「好,多謝代莊主款待。」
例行客套了番罷,風棣凡與風書雪便看向了風聽雨去,看來似乎是主要有事找她去的,「聽雨,就在昨夜,家裡收到了一筆大單。或許是由於買主離得太遠,尚不知我們歇業了吧。但這回可著實機會難得,數額龐大!若成,我風家便可填上關閉多家醫館的漏洞、彌補前次遇襲的創傷!」
風書雪、范遠與榑景明聽得驚疑,風聽雨自己卻是已完全猜到了二叔今日以及接下來所要說的內容。
風聽雨故意試問道:「所以…又是要我帶隊嗎?」
「是的,辛苦你了。」
風棣凡應道,「剛回來還沒怎麼歇息,不過,這可是筆能救風家的大單子,收了這一筆,至少能頂風家半年收入了。」
「…行吧。」
為不令二叔察覺異樣,風聽雨故意蹙眉、裝出了副不是很情願的模樣。
「嗯,買主在樂國,確實很遠。」
風棣凡繼續說道,「雖未透露真實名姓,但已給了地址,付了定金。以這筆單量及貨款來看,想是也絕非一般人物。貨物隊伍昨夜已給你準備好了,你今日送二位道長下了山後,照如往常般,按地址帶隊送去即可。」
說罷,風棣凡由衽間掏出了似乎是訂單信的原件——一紙寫有樂國小篆的精織帛書,交到了風聽雨手上。
風聽雨接過信件,拉開仔細閱讀,同時將信上地址默念了出來…
「寅城…」
「什麼,寅城?!」
聽得這個目的地,范榑師兄弟二人卻是登時大驚,那表情之變化,其餘三人見了都疑惑不止。
而他們有所不知的是,樂國寅城,正是范遠奶奶一家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