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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俠風已遠

2024-08-10 06:25:17 作者: 泓燒鴨
  日薄西山,雲翳成綺。

  一片鋪滿銀裝素裹之枯林當中,竟也留有一條是來往有無數人馬踏過,雖被漫天大雪覆滿白泥、卻也時常有人清掃出乾淨通道來的長路。往那長路深處循望去,便見了一處縱是垂暮之時,卻也生出炊煙、有寥寥一個食客落座的小店。

  一匹炎北烏鬃高頭大馬系在店外,在自身體質與披甲保護的作用下耐住了嚴寒,顯得是強壯緊實。

  時常搖頭揚蹄,抖擻出熱氣來。

  而店內食客,放眼望去是僅有一人。自帶兵器、長衣蓋雪,飲食簡樸,也只求飽餐、自得其樂,顯然是行路之人。

  這食客頭戴道巾,棉披風下的錦衣里是一身天青色道袍,腰挎一桿精美瑰麗、一粒雪花也沾不上的長劍。

  正是天門山道士,鉉影閣主之子,范遠!

  此時的范遠正吃著素菜清茶,溫暖心腹,掌中還捧著部線裝書冊在邊吃邊看。

  「吁!」

  不久,聽得店外一聲勒馬,便是又來新客人了。

  兩馬紮緊,跳下兩個裹著獸皮大衣的持刀大漢,大步便往店門踏去,其中一個還戴著副頭冠,用冠帽的皮帶壓住一塊布囊、蓋住了自己的右耳。

  兩個大漢踏進店內,隨便找了個位子便坐了下來。

  二人當然是第一眼見到了范遠,但懶得招呼做聲,彼此也不言語,只是循視四方,將這荒郊小店廳堂內外上下給打量了個遍。

  「小二!」

  過了片刻,其中裹了右耳那大漢才終於大聲喊了人來。

  「誒!來了來了…」

  人在後廚的弓背小二聽得如此雪夜還能有生意,忙跑出到前廳來,上前是連連恭迎:「二位過路爺!來點什麼?小店酒肉俱齊,都是今日進上的,佳肴陳釀,應有盡有呀,嘿嘿…」

  兩個大漢對視一眼,裹耳大漢便看向小二道:「你們這偏僻地方,這天氣…還能每天進上新鮮的酒肉?」

  「是呀!」

  小二笑道,「我們小店都是和炎北的牧民一起做生意的,每天都有好幾路來幫我們拉貨呢,他們騎的馬那可是享譽天下的日行千里,又壯又快!您看,就跟門外您見的這匹一樣,哇,那可都是名貴貨色…」

  「是嘛。」

  裹耳大漢道,「那給來二斤好酒,做一碟牛肉來吧!」

  「喲…二位爺,這個…恐怕難辦了。」

  小二聽了卻是忽然遲疑了。

  「啥?怎麼難辦了?」

  那大漢頓時開始發難,「剛才還說酒肉俱齊,怎麼現在又上不了?」

  「這個…是這樣的。」

  小二隨即解釋道,「是…最新的《炎律》規定了,禁止宰殺耕牛。這牛肉價格…就一下翻了許多倍,咱們跟著漲了價後,就越來越少有人再來吃了,而這肉又不能久留。所以咱們掌柜…店裡見著浪費,索性就不再進牛肉了。啊,但是豬、狗、狼、羊類肉還是有的,客官您不如…」

  「直娘賊也,你什麼意思?!」

  砰地一聲,大漢不由分說便是拍案而起,揪住小二衣領,口中詈話直出。態度兇狠,氣焰囂囂,儘是一副料他不敢拌嘴還手、吃定他的愔弱,便要蠻橫欺負的兇惡模樣。

  此刻,暮雲遍天,雪落遍野。

  天空中的飛鷹銳嘯著飛過,無暇在此稍作任何一個停留。

  這小二雖是荒郊野嶺做工、早也見多識廣,可被這一番抓住,又瞧他二人凶戾,也直顫抖著、不知如何是好。

  生出這般突兀,卻見店內的范遠竟是一言不發,鎮定自若。

  「大爺我…平生最看不得你們這些奸商。」

  揪住小二棉領,只見那大漢言語間帶著怒意,粗圓的右臂卻是緩緩移下、把到了腰間的刀柄邊,「所以,你們這家店,坑害了多少牧民們的錢財,最好通通給大爺吐出來,要不然的話…」

  唰——

  寒光出鞘、鋒銀若有光,這人吃穿舉止是蠻橫粗俗,用的卻是把好刀。

  寶刀緩緩挪出,引得角落裡的范遠是抬眼瞥了一道。

  「聽懂了嗎?」

  另一大漢抱著胸,一邊腿則是抬起踩到了板凳上,同樣氣勢凌人。


  「這樣聽不懂的話…大爺便教你懂!」

  話音落畢,大漢提刀便對著小二的臉面劈去,然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刀鋒將要劈下的剎那,忽聞嗤一聲響,轉眼便是大漢一聲嚎叫、不自覺兩手皆松,噹啷一聲,寶刀落在地上。

  而此刻,竟是一支木筷扎進他手背,入肉四分,鮮血直流!

  小二見狀是連忙跑開、霎時便沒了影,可兩個大漢卻也已再顧不上這一茬,一個忍不得劇痛、幾乎要跪下,另一個則是拾起刀,立即轉看向了木筷飛來的方向:

  只見正是角落處,那個掛著棉披風的道士,其此刻眼神正是直勾勾的朝著二人盯來!

  隨後,便見他站起身、同時右手拔出劍來,唰的一聲,他的劍竟更是一把似有幾色輝彩的寶劍,拿那莽漢的刀比之,可謂是天壤之別!

  范遠由座中走出,一言不發,執劍步向兩個大漢去。

  「你、你…」

  那大漢瞬間比先前的小二更慌了神色,眼光在腳旁的同夥與迎面來的敵人間游離著,口中不斷呼喘出寒冬天的熱氣,顫抖的手幾乎抓不穩刀、使得要兩手來握…

  「我平生…也最見不得你們這些奸邪狡詐。」

  范遠平靜道,「帶上你們的傢伙,立刻滾,否則…雖是不冤,便也莫怪,亡命於我劍下!」

  「…什麼傢伙!」

  地上受傷大漢緩緩抽出筷來、顫巍起身,右手背的凹洞仍在汩汩流血,只得左手由同伴處奪過刀來,步向那青年去——

  唰!

  一陣銀光簌過,這大漢的刀直飛上去、鐸的一聲插在了堂頂,與此同時,大漢右耳處的皮帶斷開,布包掉落,露出了他斷裂的右耳來。

  「喲,是你啊!」

  下一刻,范遠剛收劍回鞘、見到眼前人的耳朵,再抬頭看了看,便立即認了出來、頓時是忍俊不禁:「怎麼?你是專挑這一家店欺負唄?」

  「什、什麼意思?」

  大漢忙蓋住右耳,不明所以的問道。

  「這可真該說是命運使然吧,偏是你們又要來,偏是還讓我遇上了你們。」

  范遠笑著抬手、示意了下這小店堂頂說道,「忘了嗎?十個月前,你耳朵就是在這家店掉的!我雖然不是斬下你耳朵那個,但當時我可就在現場,你看,你的刀還插在上邊呢。這小店裡沒人夠得到去拔下來,現在倒好,給插上兩把了,還都是你的刀。」

  「你!」

  大漢聽了頓時暴怒,「你們是一夥的?好哇,那那個斬我耳朵的在何處?!大爺我要剁了他報仇!」

  「在這!」

  在場傳來第四人的聲音,頓時,兩個大漢循聲回頭——

  唰!

  又是一陣銀光簌過,這回,輪到大漢的左耳被刮飛出去,又是一陣猩紅飈出。

  而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後、此時站在他們眼前,正是當初那個披著灰棉氅,面孔生得白淨俊俏,眉眼英武、披髮及肩,看著二十出頭左右的青年:

  大俠,衛塵風!

  未待他有下一句言語,兩個大漢便已又是落荒而逃,跌撞著出了門,解開牽繩、上馬轉眼便跑得沒影了。

  望著其遠去方向,直至飛蹄踏雪淹沒了行跡,衛塵風這才冷嗤一聲,轉回了身來…

  與范遠一對視,二人旋即是相視一笑。

  ……

  「兩次他都沒撿耳朵呢。」

  轉眼,衛塵風已與范遠落座到一處、共同飲茶對談了起來,「不過這也真是夠巧了,居然又能碰上他。不過…你還原的可真像啊,就是不知你飛出去那支筷子,是否是我當初那支,又是否是插在他手上同一處傷口位置了,哈哈。」

  「撿刀還差不多,撿耳朵有什麼用?但插筷子…那就有些巧過頭了吧!不太可能了吧?」

  范遠笑道,「不過…總之是正好又遇上你了,衛兄,我正找你呢。我們天門山有法術禁制,還有牧民和我師弟、師侄們在山下隨時看守,尋常人進不去的。你不在孟陽等我們,可不能獨自離開呀。不然,你只顧往北來,到時我們若是又走了,可不知你得找多久了。」

  「是嗎?哈哈,小意思。」

  衛塵風說著便又伸手掏出幾顆鐵片、擺在了桌上,「說起來,既然又在這遇上了,這頓就照例我請了吧。」


  「之前聽說你行俠仗義幾年,積累了許多錢財呀。」

  范遠眉頭微蹙道,「如今準備入天門山了,這筆錢打算要怎麼辦呢?」

  「我在江國時就散掉了,都發給百姓們了。」

  衛塵風平靜答道,「這場戰爭,只有他們在毫無成效的拉鋸戰中受了最多的苦,流了最徒勞的鮮血,為此…我便多少盡一份力補償他們。對了,說起來,怎麼不見榑道長了呢?」

  「我們其餘人要先去玄闕宗,只有他要隨叔父先去扶桑島探親訪祖,所以就吳旭等我們,先行出發了。」

  范遠笑答道,「衛兄既要準備入門了,為何還如此生分,要叫『榑道長』呢?之前不是就已經叫過師兄了嗎?」

  「范兄真的如此十拿九穩,認為…我能入天門山嗎?」

  衛塵風此時卻疑問了起來。

  「當然啊。」

  范遠興奮道,「論機緣,有我引薦。論實力,你不修仙能有如此水準,足以輕鬆通過我們的入門試煉。論道心,你潔身自好、清心寡欲,行俠仗義多年,更是…」

  「那恐怕不行了。」

  衛塵風打斷了范遠,神色逐漸暗淡下來,「照你這麼說,我還是不必去天門山好了。」

  「這…什麼意思?」

  范遠聽了頓時訝異、站起身來問道,「你十個月前在這裡可不是這麼說的呀,怎麼現在反倒…」

  「我…情根未斷。」

  衛塵風繼續打斷范遠,搖了搖頭長嘆了一聲出來罷,便轉頭看向了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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