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韻看了一眼廳中的秦家人,低聲說:「我手中還沒有證據,但是,林家一直在與匈奴王庭做交易。」
「什麼?」
「確實?」
秦紹祖和秦琅齊聲驚呼,差點跳了起來。
秦珫比起父親和弟弟要穩得住,可神色上明顯也是吃了一驚。
「難道這次石城受困,是林家勾結了匈奴?」秦老太君腦中過了一圈,抓著拐杖的手有些發緊。
「老祖宗,我沒有證據。但是,林家倒賣糧倉給匈奴王庭,這事確實。」顧清韻將去年月氏部落在北地搶糧之事說了。
「幸好大部分糧食沒有流落出關外。」秦珫聽說月氏部落搶走的糧食,最後被顧清韻搶回大半,不由高興地說道。
顧清韻垂眸,她沒有說搶到的糧食她吩咐顧明倒賣給匈奴大王子之事。她來石城,是為了名正言順地以顧家後人的身份立於人前,同時,也是為了石城而來。
她的右手下意識撫向左手腕間,心中有些內疚。石城位置特殊,青州城和雁門關若是聯成一線的話,石城剛好是在這條線的中線附近,在輿圖上三地相連就連成三角。
她掌握了石城,從青州到雁門關就方便了。
秦老太君聽完這些話,坐在主座上半晌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掀起驚濤駭浪了。她聽了秦珫的話,又看了看顧清韻,這孩子太像阿晴了。阿晴十五歲後她就猜不出她的打算,她現在,也猜不出清韻的打算,但是,從清韻說的話里,她感覺到了危機。
朝廷這些年,對秦家越來越忽視,而林家越來越咄咄逼人。要是這次真是林家勾結匈奴來圍攻石城,豈不是說林家對石城已經勢在必得?
「老祖宗,我不知道這次石城被圍,與林家是否有干係。但是,照現在的形勢看,林天佑想將北地握在手中,北地各處的將領,這些年與林家無關的,陸續都替換了。我帶人來石城時,讓人去福北大營看過,林明遠已經下令福北大營整軍待發,只怕要不是看到您趕走林明徵,怕被世人猜忌,他已經帶兵前來了。」
「清韻,這些年你一直在青州的,能不能跟我說說,你是如何打算的?」秦老太君開口問道。
「老祖宗,我必定是要報仇的,原本我想伺機行刺,但是,林天佑臨陣脫逃,害死顧家滿門,還害得雁門關失守,那麼多北地百姓慘死。我想要林天佑林家滿門血債血償,想要將林家通敵之事公告天下……」
「告御狀嗎?」
「舅公,林家有林妃在宮中,除非人證物證俱全,否則這御狀怎麼告?再說,當初聖上還是太子,他也是從雁門關回到京城的,顧家蓋棺定論的聖旨,也是當今聖上下的。」
皇帝願意自己打臉嗎?
君無錯,錯的只能是臣。而林家得了寵信,那就還是只能是顧家背負罪名了。
「我們可以派人去搜集證據。」秦琅提議。
「老祖宗,我想要報仇,還想親自去迎回祖父他們的遺骸,送回祖墳安葬。」
「你要帶兵與匈奴打仗?」
「舅公,匈奴也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顧家世代與匈奴作戰,戰敗身死無話可說,但是蘇兀朮殺人辱屍,不親手斬下他的頭祭拜,我日夜難安。這些年,我日日習武,習讀兵書,自問也能在沙場與蘇兀朮一戰。」
「老祖宗,舅公,兩位表叔,我派人去匈奴草原打聽過,匈奴的旱災如今還未曾緩解,去年受災嚴重的只是那普部落的草場,如今只怕旱災還會擴散,草原上沒有牧草,匈奴人就會侵入夏國劫掠。匈奴與夏國,這兩年裡必定會有大戰。」
「我沒有證據,但是林天佑父子倆若是與匈奴勾結的話,若不想與匈奴作戰,他們只有兩個法子,一個是偷偷倒賣軍糧供給匈奴。但是這糧食有限,他們想賣也得有這麼多的糧才行。第二個法子,就是禍水東引,石城只是一座關城,西邊的涼州雖然窮,卻是一大片土地……」
「林家父子有這麼大的膽子?」秦紹祖有些不敢置信,顧清韻說的若是真的,就算說林家想謀反也不為過啊。
「這是我的猜測,舅公若不信,我們只看匈奴發兵先攻打哪裡就可知了。老祖宗,林家的林妃,生養了七皇子。」
秦老太君微微一震,對啊,林家可是七皇子的母家,林家若想更進一步,自然想要扶持七皇子上位。
「七皇子如今尚幼,在宮中也得聖上喜愛,四皇子意外身亡,太子和二皇子斗得厲害,五皇子外祖家太弱。林家蟄伏北地,要是太子和二皇子斗得兩敗俱傷,七皇子也許就能異軍突起呢?」顧清韻覺得,林天佑是貪心的,當年他不滿足福北大營主將之位,如今就能滿足北地大將軍職位嗎?
林妃在宮中,跟五皇子的母妃柳春華一樣低調不顯眼。柳家家世不顯,林妃為何要這麼低調?顧清韻覺得,林妃也是在等,等其他皇子先斗一場,等七皇子長大。林家可是幾個皇子中,唯一有兵權在手的。哪怕憲宗駕崩的時候,大皇子還穩居太子之位,林家也可發兵京城將他拉下來。兵力不夠?林家現在與匈奴王庭勾結,將來真到關鍵時刻,安知不會向匈奴借兵?
「覆巢之下無完卵,秦家是避不開這一劫了。」秦老太君聲音里滿是疲憊,看看秦紹祖,又看看秦珫和秦琅,又看了最小的秦玉一眼。自己一把年紀了,若是自己去了,秦家該怎麼辦?
要是長房的長孫秦瑜在,她還能放心。可是長孫憤而離家,這麼多年音訊全無,有時她都會想只怕長孫已不在人世。秦紹祖父子四人,誰能擔當起把握秦家方向的重擔?
她看向顧清韻,這孩子今年十七歲,卻已經是一派沉穩,「清韻今年十七了吧?可曾議親?」
「老祖宗,家仇未報,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世人都說女子應該安於內宅,但是我是顧家人,顧家女兒也能領兵殺敵,馳騁沙場。我無心成親,只想報仇!」
「你……你真像你姑姑。」秦老太君悠然嘆了口氣,「你如今學的是顧家槍法?」
「是的,也學了其他軍中槍法。」
「祖母,清韻的武藝很好,箭法尤其出眾,昨日孫兒看到她與匈奴作戰,三個回合,就斬殺了三個匈奴部落的頭領。」秦琅和雲勝一起追敵,聽他說了不少顧清韻的事,早上練武時又看了顧清韻箭法,早就佩服地五體投地了。
秦紹祖也點頭,「母親,清韻的箭法,不在阿晴之下。」當初顧晴的箭法,顧家軍中無人能敵。
「好,好,顧家後繼有人了!」秦老太君欣慰一笑,招手讓顧清韻到自己面前來,她抬手拉住顧清韻的手,昨日未曾注意,今日一摸,就摸到了指腹上一層厚繭,再抬手,碰到了顧清韻的胳膊,「你胳膊上……」
顧清韻解開劍袖扣子,微微將袖子上翻,就看到胳膊上綁著一層,「我力氣不足,為了增加臂力,就讓人給我做了一層沙袋帶著。」說著解下來遞給秦老太君看。
秦琅上前一拎,「這得有十多斤了吧?」
「為了趕路方便,這個沙袋是十五斤的。」顧清韻接過沙袋重新綁了回去。
秦老太君看著她將沙袋重新綁回細瘦的胳膊上,眼中有憐惜,也有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