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來之安之

  顧清韻十一歲，夏天棄八歲，可是夏天棄長得實在太瘦小了，比自己矮了很多，看著就五六歲的樣子。午夜夢回時，她恍惚覺得記憶里，好像也有個五六歲的男孩跟自己撒嬌，叫自己「姐姐」。

  第一次看到這情景的時候，顧清韻一陣恍惚，好像他在等自己歸家一樣。也許，這也是她一時不想離開榴花宮的緣故。

  入宮的培訓里，沒說該怎麼照顧一個皇子。按照宮裡規矩，如她這樣分到內宮的小宮女，應該再有老成的大宮女帶著做事、教規矩，這些在夏天棄這兒自然都沒了。既然這樣，就按她自己的心意來吧，反正榴花宮也沒別人。

  所以，她每日給他換藥擦身，幾天下來，兩人倒是熟稔了不少。夏天棄看到她，雖然還是不說話，不過不再像刺蝟一樣豎起尖刺，用一雙警惕的眼睛盯著她。

  「殿下身上的傷口還疼嗎？怎麼又到這兒來了？不是讓您在宮裡等嗎？」顧清韻走進門就看到夏天棄對自己笑，不由也高興了點，可是想到他傷口還沒好，還是不贊同地說了一句。

  「我餓了。」夏天棄盯著她手裡的食盒，又吞了一大口口水。這幾天，是他有記憶以來，過得最好的時候。

  老太監活著的時候也會幫他上藥，但是那些藥撒上去很痛，他的手也很重。

  他沒那麼怕顧清韻了，這個宮女跟其他人都不一樣，看到自己會笑，會摸自己腦袋，還會幫他看傷口。她的手摸到自己傷口上，一點也不痛，柔柔的，軟軟的，清清涼涼。

  顧清韻也沒管他想什麼，經過這十來天，他的傷口居然有些都開始結痂了。拉著他的手走到自己房裡，她住在廂房，一個人住還挺寬敞的，一間房隔了兩進，裡面是她臥房，外面有桌椅就當做小飯廳了。

  以夏天棄的身份，應該坐到正殿那邊的花廳用飯才對，但是目前她沒看到其他宮女太監，忙著照顧夏天棄，這幾天也沒時間收拾。自己這間廂房是來的那天自己收拾出來的，比正殿那邊乾淨多了。

  夏天棄也不嫌棄什么正殿廂房，他聞到了肉香，死死盯著食盒。

  顧清韻一看他那眼神，笑著打開食盒，裡面有兩個大雞腿，一碟青菜豆腐，一碟醬菜和四個大饅頭。她去了幾次飯堂，幫打飯的嬤嬤抬了幾次飯桶，又送了她一尺素色絹布後，那嬤嬤每次打肉菜都會給她添點，有時還會多給點額外小菜。像這饅頭就是早膳後剩下來的，她跟嬤嬤說自己晚上總是餓，那嬤嬤就給她留了

  「殿下，要先洗手。既然你能下床了，就得自己洗手。」眼看他手就要抓到雞腿上，顧清韻眉頭一皺，伸手拍了他那爪子一下，沉聲說道。

  她一打，夏天棄收回手，像鵪鶉一樣站在邊上，肩膀縮成了一團，又露出了驚恐之色。

  這孩子太膽小了，顧清韻下意識嘆氣，又想到人家說他是個棺生子，身邊也沒人教導過。其實，夏天棄長得很好，眉清目秀的。他的眼睛又大又黑，看著人時，眼神濕漉漉的，好像小奶狗，透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對著這樣的孩子，真不知道打他的人怎麼那麼狠心。

  顧清韻嘆了口氣，心軟了。算了，沒人教他，就自己教他吧。

  她出去打了盆水放到臉盆架上，將夏天棄拉過來，「再跟您說一遍，以後吃東西前要先淨手，來，這樣洗，記住了嗎？下次吃東西前，要自己洗乾淨啊。」說著將他的手拉出來，拿軟布擦乾淨，再將人拉回桌邊。

  第一次她拉著夏天棄離開餐桌時，夏天棄還渾身僵硬著，現在他柔軟了很多，等坐下來手裡塞了一碗飯後，他抬頭看到顧清韻對自己笑，自己也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半大小子餓死老子，顧清韻胃口很好，夏天棄更像是個無底洞，一頓飯風捲殘雲，很快就吃完了。

  夏天棄盯著雞腿的滷汁看了好幾眼，要不是害怕挨打，他想拿過盤子將滷汁給舔乾淨，這滷汁太好吃了。

  不得不說，皇宮真是天下第一等富貴之處，宮女太監吃的伙食都不錯，飯堂里的菜油水很足，有人還嫌棄雞鴨有騷味不愛吃呢。

  「這饅頭先留著，晚上要是餓了給你當宵夜，或者明天早上吃。」四個饅頭，顧清韻跟夏天棄吃了兩個，剩下兩個，她拿到小廚房用碗裝好放著。

  既然夏天棄看著沒事了，自己也打算在榴花宮留下來，既來之則安之，顧清韻覺得，自己要好好忙一場，首先就是將那個寢宮給收拾一下。那被子裡的棉絮都結塊了，摸著一團一團疙瘩，走進去都有股臭味。這幾天她把自己的被子貢獻出來給夏天棄，自己只能將就著將兩層褥子疊著衣裳蓋。

  夏天棄就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她邊上，她走哪兒就跟哪兒，也不說話也不擋路，就是盯著。

  顧清韻也顧不上他，找繩子拴兩棵大樹上，抱著他那床被子掛繩子上曬，掛好剛想拍一下，就看到有黑色蠕動的小點，竟然——爬出了跳蚤！

  顧清韻一看到那黑色的小蟲子蹦躂出來，嚇得「啊」的一聲，將手裡抓著的被子直接扔出去了，「怎麼會——有跳蚤！」

  夏天棄聽到她驚叫，好奇地看過來，看到被子上那些跳蚤，過去抓起一隻，討好地看著顧清韻，「我能抓。」說著，還將跳蚤放指甲蓋上一壓，發出嗶剝一聲輕響。

  這是他以前發現的小遊戲，這種小黑點壓了會有響聲。

  「丟掉！」顧清韻一把將他手打掉。

  夏天棄疑惑地看著她，「可是，他們說，這是好吃的肉……」以前在如妃宮裡，每次他抓跳蚤的時候，身邊伺候的太監就不會打他，還會高興地笑呢。

  他分不出笑有什麼含義，他就知道每次別人笑的時候，就不會罵他不會打他。

  他覺得顧清韻比那些人都好，他想讓她高興，怎麼自己抓跳蚤，她好像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