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隨著眾人的視線望過去。
看到祝成景的樣子,有一瞬間的呆滯。
無他,只因祝成景與前世自己的父親實在是長得太像了!
只不過年齡上要年輕一些,約莫才四十出頭的樣子,一頭烏黑的頭髮服貼地束於玉冠中,寬闊的額頭,眉毛濃黑而整齊,眼睛神采奕奕,一副儒雅和善的樣子。
祝鳳桐立刻走上前來福了個禮,甜甜喚了一聲:「父親。」
祝成景臉色好看了不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滿是呵護與憐惜:「桐兒,莫在外頭站著,當心曬著了。」
祝鳳桐眼見有了仰仗,笑得乖巧:「父親,今日四妹妹好不容易回來了,鳳桐多年未見四妹妹,出來迎一迎也是應該的。」
祝成景聞言,這才注意到一旁灰撲撲又瘦弱的柔嘉。
神情立刻變得嫌棄又厭惡:「你小小年紀怎麼這麼大排場?一回來就惹得家裡雞犬不寧。」
柔嘉低下頭,吸吸鼻子,努力地憋住眼中的淚珠,清醒過來,即使再像,這也並不是她前世的父親。
而原主記憶深處的怨恨和畏懼,在聽到訓斥的這一瞬間,就再次隨著慣性再次浮現出來。
腦海中也忽然冒出一段原主年少時的記憶。
小時候原主和母親李氏還在祝府生活,李氏白日裡持家理事,顧不得陪她玩耍,她那時候年紀小,長久見不到父親很是想念,就偷偷跑到書房去找祝成景。
她在書房院子裡玩到天黑,門口的僕從也沒放她進去。
後來,她眼睜睜地看著祝成景抱著睡熟的祝鳳桐出了書房,路過正在數螞蟻的她時,只有嚴厲的一句鄙夷:「粗野不堪。」
這樣的父親,做出這樣寵妾滅妻,把自己丟在鄉下的事情又有什麼奇怪呢?
柔嘉抬頭望著祝成景,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
胡亂行了個彆扭的禮:「父親,這是說的什麼話?」
「府上祖母慈愛,母親疼愛,姐妹友愛,要出來迎一迎女兒,是大家明理。我也實在是過意不去。可父親一回來,就拂了一家人的好意,又是為何?莫非今日是在官場不順心,挨了聖上的斥責?」
「如若真是這般,父親打罵我出氣,做女兒的也是沒有絲毫怨言的。」
眼見祝鳳桐先是一臉震驚,像是沒想到柔嘉對著祝成景也敢如此伶牙俐齒巧言善辯,又很快變成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柔嘉自然也知道,祝成景最愛面子,但這會兒偏偏就是想刺他幾句,治治他的眼盲心瞎!
果不其然,祝成景聽到這番話,立刻皺起眉頭,一時間有些怔愣。
在他的記憶里,李氏生的這個女兒從小就怯懦平庸,更是從未有過忤逆自己的時刻。
其實何止是這個女兒。
如今自己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朝堂上下誰對自己不是畢恭畢敬的。
多少年沒有人敢對自己這麼陰陽怪氣地說話了!
祝成景再次上下打量她幾眼,看到她那種和李氏如出一轍的諷刺神態,臉色更加陰沉,暴怒道:「孽女!」
邊說邊就擼著袖子,一看就是氣急了,要做出些有辱斯文之事。
祝老夫人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願多看。
她雖然對這個小丫頭先前說的話挺滿意,可她卻惹得自己兒子不痛快,親爹教育自己孩子天經地義,這種事情不用她來分說......
而顧氏捻起帕子遮了遮嘴角的笑意,假意勸慰道:「老爺,不要跟孩子一般見識呀,真要教訓也不能在這大門口呀是不是,給咱們四小姐留些面子吧,老爺可莫傷了手,咱們祠堂有現成的家法......」
祝鳳桐和祝鳳仙也是一臉掩藏不住的興奮表情。
海姨娘抱著祝修安遠遠躲在人群後,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死丫頭剛才那般嚇自己兒子,吃點苦頭也該。
唯有祝香菱面色有幾分擔憂緊張,卻實在不敢上前來阻攔。
白桃和綠竹一臉害怕地護在前面,柔嘉看著一臉凶神惡煞的祝成景,冷笑著邊退邊躲,意識不忘再次探入實驗室二層......
卻在這時。
路邊巷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噠噠聲,附帶著一聲婉轉悠揚的嗓音——
「傳太后娘娘口諭。」
祝成景登時站住不動了,高高揚著胳膊還未來得及落下,看著巷口已下馬小跑過來的幾位太監,原本憤怒陰沉的臉上,瞬間換了個面具一樣。
衝著為首的那位大太監,笑得如沐春風:「蘇公公,什麼口諭,竟然還勞您親自來了~」
眨眼間,那位蘇公公已經走進人群。
蘇公公是在太后身邊伺候久了的老人,跟著宮斗冠軍多年,大風大浪也是沒少見。
但仍然很是詫異地看了一眼祝府門口圍著的一大群女眷,又看向一身朝服的祝成景。
只好先恭維一聲:「喲,祝丞相真是好大的排場,家裡的女眷都在迎接您呢。」
祝成景瞥了一眼在一邊冷笑的罪魁禍首,分明是這個作精死丫頭。
當著宮裡人的面,家醜不可外揚,他也就應下了:「蘇公公見笑了,家母如今是上了年紀,才多有掛念。」
祝老太太對兒子說的話從來沒有反駁的時候,不住地點頭:「蘇公公,一會兒就在府上用飯吧。」
蘇公公擺擺手,心裡記掛著太后娘娘交代的正事,也不再跟祝家人拉家常。
清了清嗓子,揚聲道:「傳太后娘娘口諭。相府嫡女祝四小姐與七王爺的婚事,宜儘早安排。下月初六是個好日子,宜嫁娶。望祝府好生準備。欽~~~此~~」
拉長的調子,把祝家人的心都揪起來了。
在祝成景的帶領下,烏泱地跪倒一大片,領旨謝恩。
柔嘉站著沒動,一臉好奇地看著這位前來宣旨的蘇公公。
那與影視劇里如出一轍的公鴨嗓,微微翹起的蘭花指,手上還拎著一柄大大的拂塵,頭一次見到活的公公,著實讓她覺得新鮮不已。
祝鳳桐跪在地上,聽完旨意心頭有些微微詫異:原先的婚約不是只說嫡女嗎?怎麼如今太后特意指名道姓地說要祝四小姐?
不過,原本婚期是在年底,眼下突然要提早,莫非是七王爺已經撐不到了麼......
沒了這樁婚約,總歸是好事一件。
想到這,喜悅衝散了心底那抹疑雲。
顧氏和她對視一眼,眼底同樣滿是喜色,再次起身時,不動聲色地快步走上前去。
衝著蘇公公諂媚地說道:「蘇公公,你瞧瞧,我這女兒聽到賜婚的消息,都高興的呆住了,連謝恩都忘了,蘇公公可莫怪罪。」
說著就拉了一把看熱鬧的柔嘉。
抬手按著她的後頸,膝蓋使勁頂了一下她的腿彎,帶著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咬牙切齒道:「四丫頭,天家恩德,你還不快跪下磕頭謝恩。」
柔嘉一時沒留意,還真被摁得一個趔趄,跪坐在地上。
顧氏用力過猛,勁收不回來,也跟著再次撲倒在地。
蘇公公隨著顧氏的話,瞅了一眼跪在地上瘦小又單薄的柔嘉,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