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害了他。」賀川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但他微微顫抖的雙手卻出賣了他的情緒。
賀川沒什麼朋友，除了周微月和錢乾這兩個自來熟的主動認識他了解他以外，他的日常生活幾乎沒有任何其他人的參與。
因為他從父母輩的經驗學習到朋友並不完全可靠。
他乾脆拒絕交朋友，拒絕跟其他人深入了解，就算是周微月和錢乾這兩個陪了他多年的好友，也常常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當然更大的原因還是他們沒辦法改變賀川的想法。
都說天才很有自己的想法，賀川天生聰慧，有點固執也是正常的。
但尚利的舉動卻讓他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懷疑。
尚利明明看到了衝過來的喪屍，明明可以放開他的手、任由他墜進喪屍群。
但尚利沒有。
賀川捫心自問，他們兩個和平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只有兩天，其餘相識後的大部分時間都是處於敵對關係。
甚至在尚利一開始試圖跟自己交朋友時，賀川還總是給他冷臉。
賀川不明白這樣的自己到底有什麼值得他救的。
陳青青見賀川的神情，便猜到了他在想什麼。
其實陳青青也不知道尚利為什麼會冒著這麼大的危險分神去救賀川，他又不知道賀川以後會研發出疫苗。
但仔細想想，有些人做事就是沒有理由的。
比如上輩子只靠幾句話救了他們一家的男人，他其實完全不用說那幾句話，說了反而會給自己增添風險。
就算最後他們一家四口被救了下來，也並沒有能力回報他什麼東西。
尚利在張明奇手下時常會被認為是奉承老大的狗腿子。
有人不齒他的行徑，有人羨慕他，但他卻能用「狗腿子」的能力不計得失地幫別人脫困。
而現在即使脫離了張明奇，他仍然能用自己微弱的能力，儘可能地保護好身邊的每一個人。
周微月是其中之一，現在賀川也受到了尚利的保護。
小煥扒著車門，小心翼翼地問：「舅舅會死嗎？」
站在小煥身後的林柏無聲地摸了摸小煥的腦袋，沒有回答。
陳青青將視線從尚利身上移開。
「先別管他了，你們還是去管管另一位真正的善人吧。」
錢乾一愣：「誰？」
「周微月。」陳青青淡聲道。
「她硬要留下那個女啞巴，我勸不動，你們試試吧。如果連你們也束手無策……」
錢乾飛速回應：「我們這就去！」
沒一會兒，賀川帶著周微月回來了，賀川捏著周微月的後頸：「道歉。」
周微月縮著脖子，滿臉委屈：「對不起，陳姐。」
說罷她看向尚利，眼中滿是傷感。
「尚利他……」
「在你打算留下人販子的時候，尚利正在被啞巴所說的『好人們』推進喪屍群。」
陳青青冷冷地盯著周微月。
「即使這樣，你還覺得你是對的嗎？」
周微月低下頭沉默幾瞬。
她緩緩抬起頭：「可我還是覺得不能一概而論，撫養她長大的是罪該萬死的人販子，但她只是受害者，不代表她也有罪。」
「周微月！」賀川眉頭緊皺，呵斥了一聲。
周微月倔強地挪開視線。
賀川抿唇，尚利不在其中周旋，他還真有些力不從心。
賀川深吸一口氣：「陳姐，我會解決掉那個人，您不用擔心。」
「不行！」周微月甩開賀川的手，「我已經答應了她會保護她的！」
賀川用一種好像不認識周微月的眼神望著她：「微月，你怎麼了？」
「你知道在末世一個人死於非命有多容易嗎？」
「你這是在把所有人置於危險中。但凡她有一點壞心思，我、錢乾，還有昏迷不醒的尚利都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周微月扭過頭。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放棄了她，跟殺了她沒什麼兩樣。」
「再說，陳姐不也是冒著風險救了我們嗎？我們也沒有讓她失望……」
「不，我很失望。」陳青青打斷了她的話。
「我對你很失望。」
「本來我不想把尚利受傷歸咎為你的錯，但現在，我真覺得尚利把你換下來是一個很錯誤的決定。」
周微月滿眼吃驚，仿佛陳青青的話讓她無比受傷。
陳青青也不再理她，轉身上了副駕駛。
「走吧。」
她朝丈夫說道。
林柏沒有異議，只淡淡地看了幾人一眼，難掩失望和怨恨。
他們讓青青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對同伴的信任再次崩塌了。
早知如此，他們或許不該為了大局帶他們走。
賀川不像尚利那般巧舌如簧，剛才對周微月那番話都是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肺腑之言。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他走到駕駛座車窗旁，乾巴巴地問：「這麼晚了，你們上路也不安全，更何況尚利……」
「我們會照顧，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我們也會解決掉他。」
林柏說完這句話，車窗便緩緩上升，林柏最後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以後你們自行保重吧。」
「我……」聽到這話，周微月突然慌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幫幫她……」
賀川一把拉過周微月的手腕，帶著她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周微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柏開車離開。
周微月被一直拉到副駕駛坐下，還沒回過神來：「為什麼……」
「陳姐明明也救了我們，救了那些孩子，還冒著危險讓尚利待在車上……」
「為什麼就不能多救一個人呢。」
賀川沒有再說話，把車子開到麵包車旁，卻發現又多了一個人。
仔細一看，是之前失蹤了的副駕駛座位上的女人，此時她正抱著嬰兒，輕聲哄著。
「……錢乾，她什麼時候過來的？」
賀川皺眉。
周微月回過神來，立刻說：「她是被脅迫的！陳姐也知道這件事！」
那女人聞言立刻抬起頭，朝周微月投來感激的神色：「對，我真的是被脅迫的。」
「這個孩子是我的孩子，開車的是我老公。」
「我老公接我和孩子離開小區，路上遇到這夥人，我見他們帶著孩子怪可憐，本來想著捎他們一程，沒想到他們搶走我的孩子，用孩子威脅我們給他們開車！」
「現在我老公死了，我真的沒處可去……」
「求求你們別趕我走，我真的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錢乾看向賀川。
賀川已經麻木了，不等滿眼乞求的周微月開口，賀川便冷聲道：「隨便，反正也不差她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