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早早地就到了機場,抱了一大杯的咖啡邊喝邊等。
見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她將手裡的咖啡紙杯往垃圾桶里一扔去了閘口。
司野一行人落地時是陰天,廊橋外霧蒙蒙的。
這一路上司野沒少心疼自己的錢包,他是永遠都忘不掉租車行老闆的眼神。
然後不可思議問他們──
「小哥哥小姐姐們,你們是拿它當碰碰車開了嗎?」
真別怪人老闆都崩潰,司野看了個雪亮,程斬可真是把這車往死里禍禍。
前臉癟進去半片,屁股也凹進去半片,正好來個前後呼應,老闆說,這撞得可真是挺有水平的。
車能撞成這奶奶樣,也怨不得車行一路引來不少關注。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司野的錢包默默地承受了一切。
等賠付完一切費用,他說,還不如買一輛車開了。
程斬給的理由是,這車質量不行,當初租車的時候你估計只圖租金便宜了。
司野恨不得折回頭去找后土問問,你不是之前認識程斬嗎?他以前也這麼嘴欠兒嗎?
等落了地,司野一瞧見陰沉沉的天就更不舒服了,幾乎哀嚎的——
「這天氣啊,就是配合我這顆心啊。」
姬淡以為他還在心疼錢,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寬慰,「司野,咱活得灑脫點,你看你肯定也是漫長生命的,錢不錢的不用在乎。」
司野一手勾著姬淡的脖子,「暫且不說我心塞的不是這件事,就單論你這句話也不對。」
「怎麼個不對?」姬淡問。
「這人啊和錢的最好關係就是人在錢在,最鬧心的是錢沒了人還在,我就算活個千秋萬代的,身上分文沒有倒不如死了舒坦。」司野跟姬淡掰扯。
姬淡想了好半天,不同意他的話,「一來,你不是人;二來,但凡誰能活到千秋萬代都會想辦法賺錢,活人還能被尿憋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說著,下巴往程斬身上一示意,「你看程斬,缺過錢嗎?」
司野一下就想到了他的金錢葉,但程斬也說了,那金葉子在這裡不流通。
「那是他之前有本錢吧,投資了九部,算是有先見之明。」司野想了想說。
姬淡剛要開口,就聽姜周說,「司野哥哥你別聽姬淡的,程斬是九部老闆不假,但他最大的成功是找到了你。」
司野一愣,「我?」
姜周一點頭,「找到了你這位財神爺,所以你怕錢沒了人還在的話就跟程斬學,再找個財神爺。」
司野覺得,這倒是個好主意。
姬淡好奇問他,「不是因為心疼錢,那你傷春悲秋的幹什麼?」
下一秒司野的脖子被條胳膊給勒過來,程斬的嗓音輕悠悠地落下來,「快考試了,學渣的心情複雜點正常。」
一句話說得姬淡和姜周恍然大悟。
司野瞥了一眼程斬。
就你能!
顯擺什麼?
程斬勾著他脖子,笑呵呵道,「放心,你要是真能活個千秋萬代的,做哥的還能眼睜睜看著你沿途乞討嗎?」
司野呵呵呵了三聲。
這要沒有撞車事件的話他還真信了。
……
不但蘇珊來了,司家陣仗大,竟派了三輛車來了機場,只為了接他。
前後兩輛保鏢車,中間一輛豪華加寬加大保姆車,往機場那一停龐然大物的。
司野覺得,倒不如派輛房車來得了。
蘇珊瞧見他後別提多興奮了,衝著他就撲了過來。
司野及時接住了她,避免她直接撲滿懷的要命尷尬。
蘇珊可沒覺尷尬,一把挎上他胳膊,笑呵呵的,「我是跟著司家的車過來的,你可別多想,你現在不跟我裝恩愛,回頭你家老爺子不會讓你過安生日子,聽說不少千金都盯上你這位司家小公子了。」
司野哼笑。
是盯上他了,還是盯上他背後的遺產了?
他也沒推開蘇珊,其實他是覺得蘇珊這姑娘凡事都拎得清,活得很明白。
「你不是也拿我當擋箭牌?有多少豪門小公子去你家提親了?」司野笑問。
「你可真討厭,人家心裡就只有你。」
蘇珊故作撒嬌狀,還攥拳輕捶他一下。
這幕是切切實實地都落在司家司機的眼睛裡,覺得,這倆人可真恩愛啊。
不但司機們這麼想,就連姜周和姬淡跟在後面也是看得滿眼紅心的。
姜周小聲說,「要不是知道司野哥哥不喜歡她,我還真以為他倆在談戀愛呢。」
姬淡想了想說,「就不能假戲真做?」
姜周思量半晌,搖頭,「那位蘇家大小姐精著呢,她知道司野的身份有問題,才不會一頭栽進去。」
姬淡又想了想,偏頭看程斬,「你怎麼看?」
程斬沒什麼情緒,表情也是淡淡的,「不怎麼看。」
「不怎麼看……是怎麼看?」姬淡打破砂鍋的。
程斬瞥了他一眼,「不怎麼看就是不做評價,不會有結果的事不值得討論。」
姜周湊到他身邊,小聲,「就算跟蘇珊沒結果,像是司野的身份被逼婚也是早晚的事,能逃得過嗎?」
程斬嗤笑,「看他想不想了,如果是他不想的事,我就算幫他又如何?再說了,」
他頓了頓,盯著司野的背影,下巴朝前一抬,「怎麼結婚生子?等老婆老了他還長這樣?等兒子都比他老了他也還長這樣?」
姜周重重一嘆氣,「還真是糟心啊。」
姬淡倒是挺高興的,「那是不是司野以後就跟咱們一樣,在一個地方住得差不多了就要換地方了?」
一張臉始終年輕,甚至連條皺紋都不見長,擱十年二十年的沒什麼,可擱半個世紀甚至一個世紀呢?
會引起周圍人的恐慌的。
姬淡之所以高興是覺得,從今以後他們鐵三角就算是添了正式成員了,多一個人就多份力量不是?
程斬沒吱聲,似有思考。
姜周瞧出他眉梢憂色,問他怎麼了。
程斬將在還魂崖的經歷簡單跟姜周說了,尤其是孟婆的那番話。
姜周聞言並沒驚訝,說,「我都說了司野哥哥很大可能就是陸吾,就算不是陸吾也跟陸吾脫不了干係,所以他沒輪迴也正常吧。我之前也看過了呀,他確實不是借屍重生。」
「那他從嬰兒時期長到現在是怎麼回事?」程斬反問她,「他從小長到大就跟人族一樣只用了二十多年,他是能成長的。」
姜周說不上來了。
「還有,」程斬一嘆氣,神情凝重了許多,「自從他去了冥界之後,他身上的神力就減弱了,這種情況只能有一種解釋。」
姜周一怔,緊跟著反應過來,「他不是陸吾……」
程斬沒再說什麼,目光里沉沉。
……
哪怕司家人親自來接了,司野也不想回司家去。
他給出的理由挺充足的,說自己馬上要考試了,得留在學校里複習,不能分心。
司機看著一臉愁苦的,連連跟司野說,小少爺,您就別為難我們了。
蘇珊將司野拉到一邊,低聲告知,「你當你家老爺子不知道你去哪了?只不過他不想干涉你罷了,但你遇險的事他可聽說了,這不……」
她朝著那些車輛一示意。
當這陣仗是白給的嗎?
司野心想,有錢人啊,果然神通廣大的。
「還有件事你不知道。」蘇珊說話大喘氣。
司野撇眼,「有話要一口氣說完。」
「事情太長一口氣哪能說得完?還有,我也不清楚內情,只知道個大概,你們司家瞞消息的本事還是挺厲害的。」
司野一愣,「發生什麼事了?」
「你家老爺子最近身體有恙,擔心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聽說……」蘇珊湊近了他,嗓音壓得更低,「好像司家遭邪了。」
司野:……
最終司野還是決定回司家。
臨行前跟程斬說,「我就回去看看情況,沒什麼大事我就回家,你等我啊。」
程斬笑了,「我不等你還能去哪?」
等司野上了車,漸漸消失在視線里,程斬唇角的笑容漸漸消失。
今天機場車多,九部的司機正一點點蹭著往裡進呢,姜周他們幾個沒去停車場,就站在航站樓外等著,透透氣。
姜周瞧著程斬的神情總是心裡沒底,於是就接著剛才的話題,問他孟婆還說了什麼?
僅此一句很有線索的話……
程斬想了想,又冷不丁想到孟婆說他們是,似曾相識。
相比后土的諱莫如深,孟婆應該就是單純不清楚他們的狀況。
「整個冥界,以后土為首好像都在隱瞞一件事。」末了,程斬回憶說。
姜周追問什麼事。
程斬搖頭。
他前後兩次進到冥界都打聽不出來的事,那就百分百是件大事了。
或者說,是整個冥界的秘密。
程斬總是隱隱有預感,那秘密是關於司野的。
又或者是,關於他和司野的。
姜周抿了抿唇,好半天說,「程斬你千萬別皺眉啊,你一皺眉我就害怕。」
程斬扭頭看她。
姜周輕嘆,「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無所不能,只要有你在,好像天塌了也不用怕。但現在我突然覺得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束手無策的事,我心裡就沒底了。」
程斬聽了這番話倒是笑了,「就算是神,也有神不能做到的事吧。」
姜周知道這個道理,可還是心裡沒著沒落的。
「我就是覺得……」
她醞釀著詞語,「像是有件大事要發生呢。」
姬淡一直沒說話,聞言嚇了一跳,「什麼大事?姜周你可別嚇人。」
姜周一跺腳,「我要是知道能發生什麼大事不就好了嗎?姬淡,我只是有這種預感,但是你是清楚的,像是我們神獸預感最強最准了。」
姬淡就是知道這點才嚇得夠嗆。
姜周冷不丁扭頭看他,「你要是真有任意門還好了呢,這樣就能到未來看看了。」
一句話把姬淡說的簡直無語。
「那我就是神了!」
可惜姬淡不是神,關於這點他自己很清楚。
姜周重重一嘆氣,「就算神族還存在也沒有時間之神啊。」
在神族統治的世界裡,時間並不存在。
良久後,姜周幽幽地問程斬,「你說咱們還能再活個千秋萬代嗎?」
程斬久久沉默。
……
哀靈被收,接下來就是淨化過程。
司野不在身邊,反倒是幫了程斬的大忙。
尤其是現如今兩人都在外面住,一旦他好奇心起圍觀淨化過程,可未必能有膽看完。
沒跟著姜周去九部,只是跟她約好了淨化的時間,然後他獨自回了家。
本就是陰沉的天,又近黃昏了,屋子裡沒開燈,程斬看著滿室的灰暗,一時間竟有些落寞。
挺不舒服的感覺。
好像……
程斬細細琢磨這種感覺,好像比落寞還要嚴重呢,很孤獨。
像是身邊原本熱鬧,就一下將他自己扔到了無邊無際的寂靜里,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了。
司野那屋還保持著臨去貢蘭渡之前的模樣,枕頭還是斜放著的。
廚房裡的杯子還掛在那瀝水,早就干透了,然後記得司野跟他說,斬哥,請保姆就別想了,我也不喜歡外人進進出出,家務活咱得平攤。
或者……
司野挺認真問他,你的合虛能幹家務活嗎?
程斬忍不住笑。
呵,可真是,現在的他越來越怕孤獨了啊。
心裡一旦有了惦念,還真是件可怕的事。
簡單洗漱,程斬竟覺得挺累,乾脆就躺在司野的床上。
這都過去多少天了,枕頭上竟還有他的氣息。
嗯……乾淨又清爽的氣息。
可明明就是清爽,他怎麼就能聞出一股子奶香?
掏出手機給司野發了條消息,問他到家了沒有,家裡什麼情況?
發完之後,想了想又補發了一條——
有需要隨時打給我。
那邊沒立馬回,不知道是不是手機不在身邊。
程斬將手機放床頭櫃,枕著司野的枕頭,想著想著一些事竟迷迷糊糊睡著了。
他做了個夢。
很意外的,是關於司野的。
夢裡的場景十分清晰,還是在冥界。
好像他們一直沒回來,或者像是被困在了冥界。
他和司野走在業海邊,承受著淒風苦雨。
那片絢爛的彼岸花也在視線範圍里,卻像是怎麼走都走不到。
司野一個勁跟他說,哥,我冷……很冷啊,我是不是能被凍死呢?
他試圖放出合虛,卻怎麼都放不出來。就緊緊摟著司野,不停地搓他的手為他保暖。
陡然,業海掀起巨浪,一下將司野卷了進去,他駭然想去救,卻發現司野突然又出現了,懸在黑暗的業海之上,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與那業海近乎能融合在一起,通身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