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司野問過程斬，巫靈盡數被封印之後呢？
關於這個問題程斬從未回答過司野，但如今上古塵封記憶被喚醒，司野明白作為封靈人一旦完成封印後要如何。
就像最初認識程斬的時候，他總是以局外人身份存活於這個人世間，眼裡心裡在乎的就只有巫靈，其他萬事萬物都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總說他不屬於世間，他只是個封靈人。
後來這番話程斬就不再說了，他變得愛說話，愛笑，甚至有時候也愛管閒事，人世間種種事他也不再覺得麻煩。
漸漸的，就連司野都忘了封靈人最後的結局。
以身為法器，以血骨封之，最後再次陷入無盡的沉睡之中。
這便是封靈人的宿命。
當初重琴想以身為器封印巫靈時，這個結局他早就知曉了。只有沉睡，只有陷入無邊無際的無意識界，才能使得上古祖巫的魂靈靜寂下來，才能安撫天下蒼生。
可這也是封靈人最好的宿命。
封靈人是要在一定的時間內儘快完成封印的，因為合虛耗精氣和血力，所以當巫靈們逃脫封印那天起，就是封靈人要耗心力轉化合虛的開始。
曾經司野因為好奇問過姜周，姜周倒是替程斬回答了這個問題——
封靈人不能肆意妄為，想收就收，不想收就不收，或者想什麼收都行，等等這些念頭都是不可以的。要在限定時間內完成封印，否則……
否則，封靈人會因消耗損傷心力而死。
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司野還笑說，原來封靈人不能自主選擇封印時間啊，像是那種不著急不著慌抓巫靈抓個數百年的還不行啊。
姜周被這番話逗笑過，說那肯定不行，真要是抓個數百年，那封靈人的心血都耗盡成乾屍了吧。
事到如今，司野全然無恨了，如果自己才是程斬收服巫靈的最後障礙，那他也就將自己一併掃除了。
可程斬猶豫了。
面對司野的要求，他以自己也受傷為由並不想第一時間將其收服。
而此時此刻，就正如司野說的，現在是最佳時機，不管是他命魂還是頭頂上方的二靈都有傷在身。
可是，司野已經化形了啊。
他現在已經完完全全重塑了身骨，這張臉，這個身軀就是曾經無慮山上的少年。
當初陸吾寧可多接受兩道天罰，目的不就是能讓重琴借著命魂的身份重塑身骨，有朝一日能重新在這個世上活著嗎？
司野內傷不輕，又是一口血湧上來，卻還是死盯著程斬——
「曾經你捅了我一刀，我今天還回來了。今天的雷霆之擊雖說不及天罰，也可是奔著能致命去的，我今天也算是還了些。陸吾，我們暫且先不欠彼此的，剩下的有緣再還。」
程斬心如刀割。
尤其是聽到「不欠彼此」這句話。
現實的場景中就有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緊迫感了。
這種緊迫感就連惡靈都能感覺的到，或許是有強大的不想被封印的執念，又或許命魂的這次現身是極其難得的機會，就見惡靈竟生生撞破靈層，衝著司野就過來了。
它就是瞧著司野受了傷，這個時候是最佳入侵時機。
程斬看見這一幕，條件反射以神力為司野抵擋。可他離司野有距離，最近的反倒是姬淡。
於是姬淡也瞧見了，下意識去擋惡靈。
可瞬間惡靈就轉移了目標，一下沖向姬淡。
一切發生太快，等姬淡反應過來時整個人都被惡靈穿透，他一臉愕然，這才反應過來惡靈的真正目的。
程斬也在這一瞬明白了過來，大喝一聲，姜周！鎖靈！
但太晚了。
姜周靈層炸開時，就見周遭一切都變得扭曲，再看姬淡也是渾身光耀。
可沒等一切都安穩下來呢，眼前的場景倏地就變了。
程斬，司野，姬淡和姜周四人已經不在老宅，周圍白茫茫的一片，有些紛雜的聲音傳過來，可是看不到畫面，像是氛圍壓抑。
「怎麼回事？這是哪？」司野問。
姬淡臉色不好看，甚至說有點惶恐，他咽了一下口水，「這是混沌。」
「混沌？」司野不解。
「混沌就是虛無。」程斬為他解釋，「就像是天地初開之前，無時間無空間。」
司野聽得模稜兩可，但實際上他並不在乎這裡是哪，只在乎——
「我們為什麼會來這裡？」
在此之前姬淡是被惡靈給攻擊了？
司野打量著姬淡，不像是受傷的樣子呢。
姬淡見他打量著自己，說道，「惡靈的本意也不是要傷害我，它是要更換時空。」
意外被襲，而姬淡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會下意識釋放神力，他的神力都跟空間轉換息息相關，於是就被惡靈鑽了空子。
果然巫靈生性狡猾。
也就看得出這是惡靈最後一博了。
「惡靈在這裡嗎？」司野問。
程斬搖頭，「惡靈應該有想去的空間，但姬淡受了驚嚇後只能先來混沌，然後再在各個時空里找惡靈。」
司野愕然，還要在各個時空里尋找？
這怎麼可能？
「感應不到？」司野追問。
很不好感應，因為身處混沌，這裡就像是個信息屏蔽站似的，想感應到惡靈就得先離開這裡。
可離開這裡之前就必須先有明確的時空目標。
也就是說，他們要判斷惡靈最有可能去了哪個時空。
姜周回想剛剛惡靈的行為，皺眉道，「看來惡靈攻擊司野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標就是姬淡，想進到其他空間去。」
關於這點，其他三人也都能達成共識。
姬淡憤憤的同時又心生愧疚，「是我的錯，我沒控制好神力。」
他可真是恨死惡靈了，怎麼能那麼狡猾呢？
司野扭頭看他，「你當時也是為了救我。」
程斬也輕聲道，「這件事怪不到你頭上，惡靈狗急跳牆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再說，你神力剛剛甦醒，經不起嚇也正常。」
姬淡挺感動的。
嚶嚶，戰神陸吾和地皇重琴一同安慰他啊。
這可真是……福壽雙全呢。
姬淡的嘴巴往下耷。
姜周見狀問他，「要哭？」
「有點，挺感動的。」姬淡如實告知，「但是我想強調一下，我不是嚇的才讓惡靈鑽了空子，我發誓我絕對沒害怕。」
其他三人聞言……都很有默契地點點頭。
姬淡也是個很注重尊嚴的，見狀又道，「我真的——」
「我們絕對相信你的話。」姜周趕忙打斷他，「你可一點都不怕惡靈，再說了，你體質特殊，惡靈輕易也傷不了你。」
姬淡有點小驕傲，那是。
程斬就是人間清醒機，跟大家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找到惡靈的容身之所，否則姬淡會損耗神力。」
飄飄然的姬淡這才落地，這麼個赤果果的現實擺在眼前，那點神力覺醒後的喜悅也瞬間沒了。
是啊，他的神力跟惡靈耗不得。
程斬體力不支，就地坐下了。混沌這裡沒天沒地，到處都是絲絲縷縷的霧氣，但腳下有些鏡面效果，程斬往那一坐下，甚至都能倒映出他那張沒血色的臉。
其實他說得也沒錯，他受的傷著實是不輕的。
心神損耗。
司野何嘗不是？
背後的傷還火辣辣的疼，都不用看，血肉模糊了。
想到這是好不容易才重塑的身骨，不心疼是假的，多不容易且完美的身軀啊。
司野乾脆也坐了下來，沒敢跟程斬背靠背，但用肩膀頂著程斬的後背，因為他發現程斬有點坐不住。
程斬得到了力量支撐，回頭看了他一眼。
司野冷哼，「別瞎感動，小爺我也累了。」
程斬眼角餘光瞥到他肩膀，那麼巧妙又給力地支撐著他搖搖欲晃的身體，心底深處就有淺淡溫暖的東西滋生了。
他沒說多餘的，只是說了個「好」字，嗓音仔細聽略帶干啞。
「惡靈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奪阿野的身體，操縱洪荒巫力和血珠，所以它就算扭轉時空，也是衝著這個目的去的。」程斬心頭疼癢是一回事，總體來說還是保持了冷靜自持的分析能力。
姜周也同意這點，「所以它不能去到未來，只能……」
「回到過去。」姬淡接了姜周的心中所想。
姜周點頭。
「阿野力量最弱的時候。」程斬想到了。
三人齊刷刷看向司野。
沒到混沌之前，司野還尚算嚴肅，就是典型的那種有了新身份總能表現出性情大變的模樣，可現在完全就沒了剛剛的氣勢，一舉一動都是他們所熟悉的司野了。
司野聞言嗤笑一聲，這完全是沒當回事的態度。「我就在這呢，它就算跑到過去攻擊過去的我有用嗎？難道我還能跟你們說著說著話就被惡靈入侵了？它想偷我的力量就得過來找我，咱們守株待兔不就行了？」
真是搞笑。
過去和現在，那現在的他就是果了吧？
果都如此了。
司野甚至譏笑出聲，可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他們三個還在看著他，齊刷刷的。
司野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個意思這是？
「不會是……它真有辦法在過去攻擊現在的我吧？」
程斬微微側身，與他目光相對。
司野一瞅他這眼神，越瞅越不對勁呢，像是在看個傻子。
程斬低嘆一聲，抬手摸了摸司野的頭，又似有憐惜地捋了他的額前發，說，「是覺醒了沒錯，怎麼還把智商給醒沒了呢？好歹都是個學霸人設啊。」
司野皺眉。
好在程斬此時此刻沒對他很毒舌，許是跟身上有傷有關。「惡靈不是在過去攻擊現在的你，而是回到過去攻擊過去的你，改變現在的你。」
司野一激靈。
靠，還真是！
「所以你也想想，你力量最弱是什麼時候。」程斬輕聲說。
弱？
司野就不承認自己弱過。
但還是理智地想了想，「力量覺醒之前都是弱的吧，最弱的話……」司野思考，「快死的時候？」
人在將死的那瞬間應該是最弱的時候吧。
直到現在司野再想起當初那幕，後背都能生出涼汗呢。
魚為刀俎，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了。
姜周和姬淡相互看了一眼，再看向程斬，「好像還真應該是啊，那時候小司野完全是個弱雞，管家因心生惡念也招惹來了惡靈。」
司野看向他倆，臉上的神情很難以捉摸的。
姜周覺得他肯定有話說。
果然——
「你倆是不是覺得跟我挺熟，我就不好意思吃了你倆？」司野似笑非笑。
還小司野？弱雞？
姜周肅了神情，「我和姬淡神力都覺醒了，算是真正的神了！」
「神又怎樣？我祖巫都照吃不誤，何況是兩隻都沒了歸屬感的……神？」司野呵笑，「徒有其名了現在。」
氣得姜周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姬淡識大體，神不跟一般人計較。
乾脆不參與姜周和司野的口舌之爭，在原地坐好後說，「不管怎樣先回去看看再說。」
話說間神光一現，耀得眼睛睜不開。
眼前光亮散去後，四人就在老宅的外面了。
確切說是在距離司家噴泉不遠的地方。
然後就先能聽見水撲騰的聲響。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管家正按著司野往噴泉里塞呢，一隻乾枯的手不停地在司野身上亂摸。
司野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還以為至少能有個緩衝的時間，不想睜眼看見的就是這畫面。
過往的驚恐轉瞬成了憤怒，他低咒，「媽的！我廢了他！」
下一秒就被姜周和姬淡死死拉住。
「放開！」司野火冒三丈的，「我宰了那個老東西不可！」
姜周告知，「他都被程斬宰了。」
「我要被他弄死了！」司野仍舊火氣沖天。
姬淡說，「沒事沒事你還活著，沒有死地哪來的後生？」
說完看了一眼程斬，想著他趕緊勸勸司野，畢竟是命魂+地皇的，他們可不敢輕易得罪啊。
不想這一眼都把自己嚇著了。
程斬的臉色更難看，眼神都恨不得刀人了。
果然啊，從司野口中得知的事，現如今再親眼看到感覺就是不一樣，哪怕是大仇得報了，現在還是想再讓那管家死一次。
但好在程斬忍下來了，理智回歸，「惡靈沒來這裡，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