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錢三一離家出走是自己想通了回來的,這一次是裴音把他找回來的。
她找了好久,附近都轉遍了,急得手足無措,還驚動了錢鈺琨,最後是林躍打電話問情況的時候提醒她一句,「會不會在以前呆過的,比較重要的地方。」
裴音想起他跟錢鈺琨才結婚時住的老房子——————後面因為要做生意,缺少啟動資金就把它給賣了。
她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去找了,果然發現兒子在進不去的樓房下面像個遊魂一樣徘徊。
由此可見,今天的事情對他的衝擊有多麼大。
最後母子二人進行了一番「對峙」後,裴音妥協了,答應會儘快找房子,從鄉村花園小區14號樓搬出去。當然,她不會選擇勝利花苑的房子,只為離蔣昱文遠一點。
當然,如果沒有林躍的話,她或許有會考慮搬到那裡,不過現在的她腦子很亂,知道自己渴望什麼,但現實又不允許她那麼做,這種情況下,只覺得一直在逼她做選擇的蔣昱文很煩,很煩,煩到幾乎生厭的地步。
把錢三一帶回家後,她給林躍發了一條信息,告訴他自己同意錢三一的搬家要求了,除此之外還說了一大段話,主要意思是不怪他,他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問題在錢三一這裡,因為她和錢鈺琨失敗的婚姻的關係,孩子受影響很厲害,一直以來都是用學習轉移注意力,於是考第一受仰視成了錢三一的情緒宣洩口,如今天才的神話破滅,可想而知會有多傷心,她作為母親,不得不為兒子的未來考慮,希望他能理解她的苦衷。
林躍沒有回信息,倒不是他對裴音的決定不滿,而是很清楚最後會變成這樣,有孩子的母親多數以孩子為中心,裴音更極端,基本就是沒了自己,把錢三一當成人生目標,就算因為他的引導價值觀有所鬆動,但是要說顛覆多年來養成的思維習慣,還是相當困難的。
不過呢,本來沒有義務通知他的事,現在不僅通知了,還寫了長長一段解釋加安撫的話,可以想見她的心裡有多矛盾多糾結多遺憾多抱歉。
情場老手們肯定不會幹這種暴露自己需求的事。
在這一點上,裴音倒像是一個情竇初開,沒談過戀愛的小姑娘,跟她平時故作成熟,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人設形成非常鮮明的對比,屬實有點好笑。
高中有很多未被發現的漂亮女孩兒,到了大學一打扮,直接就是校花級美女,再加上性格好,網友們定義為寶藏女孩兒,那裴音算啥,寶藏熟女?
一周後,裴音在鄉村花園小區的房子租約未滿的情況下另花高價在北面的翠湖人家小區租了一套兩居室,當然,這錢比起錢三一中考時選擇精英中學就讀獲得的獎學金不算什麼,比起離婚後裴音分得的資產更是小菜一碟——————儘管林躍知道錢鈺琨在安麗麗指使下隱藏了一部分優質資產,不過地產商嘛,切根手指下來也比一般人的大腿粗。
就這樣又過去一周。
自從搬到翠湖人家小區,裴音的生活就變得單調起來,唉聲嘆氣的頻率肉眼可見地高了,毫不客氣地講,她為滿足兒子犧牲了自己的生活。
半年,還有半年多就解脫了。
她這樣勸慰自己,但是半年多後林躍不是也要離開江州去上大學嗎?除非他能讀江州本地的大學,但……林躍比她的兒子還厲害,除去人品和名聲褒貶不一外,他的才華堪稱絕世,這樣的人江州怎麼可能留得住。
上次發了那麼多信息,他就回了一個「嗯」,這讓她心裡很不舒服,一直糾結這件事,猜測他是不是生氣了,失望了。但要說正面詢問吧,又有點難以啟齒。
她自己為了兒子的未來選擇離開,後面又心有不甘,牽腸掛肚,想幹什麼?暴露她想跟他繼續曖昧的心思嗎?
明知道錢三一跟林躍關係很差,以子優先的話,他們的關係別說親密,就一般朋友都不可能,可是理智根本壓不住獨守空房的寂寞,這種折磨一直持續到11月的月底,她終於找到一個恰當的理由給林躍發信息,問他省運動會的比賽進行得怎麼樣了。
林躍回給她六張圖片。
都是他站在領獎台收穫金牌時體育老師朱思皓給他拍的照片。
100米短跑的金牌,5000長跑的金牌,撐杆跳的金牌,射擊比賽的金牌,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摔跤金牌,居然還有一個馬術冠軍。
別人報多個項目的話,短跑拿手就100米、200米、400米、接力賽什麼的一口氣都報上,力氣大就鉛球、標槍、鐵餅都試一下,他倒好,變著花樣來,射擊、摔跤、馬術這玩意兒……體育老師是教不來的吧。
裴音完全不知道該咋回,想了半天最終也只是簡簡單單說了一句「祝賀你,既然比賽結束了那就好好休息」。
林躍回給她一句「最近一直忙比賽,沒有跟你好好聊天,我記得後天你們樂團在銀盛劇院有演出,到時候去給你捧場。」
裴音的心突了一下,帶著三分惶恐,七分興奮的心情,琢磨半天,就回了一個字「好」。
……
與此同時。
精英中學通往辦公樓的走廊里。
謝維州一臉老懷大慰的表情:「這小子,說話還是挺有譜的,當時說拿三個金牌,嘿,沒想到翻倍了,你們看到吳主任的表情了吧,他羨慕我,哈哈……他在羨慕我。」
老傢伙後面跟著唐元明和趙榮寶,一個是林躍的表叔,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監護人,一個是林躍現在的班主任。
他們剛剛把來送榮譽證書的教體局吳主任送走。
唐元明對此十分無語,上回林躍把和霍奇中學的籃球對抗賽變成了鬥氣局,吳主任被領導罵了後回頭給謝維州好一通埋怨,硬是讓老頭子請了一頓飯才算過去這個坎,這回林躍一口氣在省運會拿了六塊金牌,吳主任美了,過來後對林躍那一通夸,叫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過想想也是,就跟這次期中考試幹掉錢三一類似,林躍在全運會上火力全開,甭管是100米短跑,5000米長跑,撐杆跳還是射擊,都打破了歷年省運會的成績,就比如100米短跑,往屆省運會最好的成績是已經進入國家田徑隊的吳宇,成績是10秒39,而林躍得了個10秒29,快了整整0.1秒,這也是為什麼比賽一結束,吳主任就特意來學校為林躍頒發市里單獨給發的榮譽證書的原因。
「跑步和跳高也就算了,你們說他的射擊和馬術是從哪兒學的?」
謝維州提出了一個困擾他整整兩天的問題。
唐元明也不知道,但是為免冷場,微笑說道:「在非洲練的吧……大概。」
謝維州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林躍的學習能力,簡直不是人。
「咱們江州這是出了個絕世天才啊。」
趙榮寶小聲嘀咕道:「高一的時候你可不這樣,說起他恨得牙痒痒,現在成了掌中寶心頭好了?勢利眼!太現實!」
高一的時候錢三一才是香餑餑,各種優待各種寵,那綠燈開的,連老師都嫉妒,而林躍就跟錢三一對著幹,弄得謝維州做夢都想給他開了,兩年後,情況反轉了,林躍全面取代錢三一,瞧給老頭兒美的,對於中考狀元現在是提都不提了,真真是但見新人光彩,哪見舊人落寞。
「趙老師,你說什麼?」
都快退休的人了,沒想到耳朵還挺好使。
趙榮寶說道:「校長,你只看到好的一面,那壞的一面是不是也該關注一下?」
「壞的一面?」
謝維州和唐元明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林躍代表學校參戰省運會斬獲6塊金牌,100米接力賽的銀牌,還有一枚桌球團體賽的銅牌,使得精英中學名聲大噪,壞在哪裡?
趙榮寶說道:「錢三一最近的狀態很不好,上課經常走神,還有好幾個原來成績很好的學生也變得不自信,學生的首要任務還是學習,多數人要想考一個好成績,還得通過努力,像林躍這種東一榔頭西一錘子,一點學習態度都不端正卻特別高調的傢伙,給大家開了一個非常不好的頭。」
唐元明心說反過來了,以前謝維州主張學生要把精力都用在學習上,趙榮寶呢?把德智體美勞一起發展掛在嘴邊。
「有這回事?」老頭子挑眉問道,似乎這才想起精英中學還有一個錢三一。
趙榮寶點點頭,一邊在心裡腹誹,你整天坐辦公室,當然不知道前線的情況,高三啦,學生們不能端正學習態度,高考考不好會影響學校的升學率的。
「嗯,是個問題。」
謝維州小聲嘟噥一句,背著手往辦公室走去。
這就完了?
是個問題你倒是想辦法解決一下呀。
趙榮寶滿臉不甘。
唐元明聳聳肩:「你別看我,我解決不了你的難題。」
說完直接走掉了。
雖然作為表叔對林躍的亮眼表現已經見怪不怪,但是拿省級比賽金牌這種事還是要跟林強夫婦匯報一下的,看要不要申請個二級運動員什麼的,年輕人嘛,一定得把路走寬了。
……
兩天後。
美國洛杉磯國際機場。
蔣昱文有些不耐煩地拍著身邊的行李箱。
晚點了。
又晚點了。
作為一名理科男,他最討厭的就是事情進展不合邏輯,以及出現計劃外的情況,那會讓他焦慮。
上次在裴音的家裡告白被錢三一撞破,又給林躍擠兌走,以他的性格是不會這麼輕易放手的,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三次還不行那就四次五次六次七次,他有屢敗屢戰的信心,更有愛的勇氣,為了裴音,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之所以離開中國回到美國,並不是他想給錢三一一點時間來梳理和他的關係,是因為之前的實驗團隊召他回來領獎,在安德烈教授的帶領下,他們開發的深度學習系統獲得了有「超級計算機應用領域的諾貝爾獎」之稱的戈登貝爾獎。
這可是繼「海珊」獎後又一重量級獎項,為他再添光環,距離「海歸大牛」的稱號越來越近了,這將有助於他和一些大學或者企業的實驗團隊展開合作,還是一個劃分權益時的籌碼。
現在的他可以說是躊躇滿志,信心十足。他就不信這麼優秀的自己吸引不到裴音,林躍?呵呵,會彈幾首曲子,平時飼鳥擼貓養花,還愛擺弄一堆爛木頭,跟自己的成就比起來,那些都是虛的,算個屁啊!
叮咚咚,叮咚咚……
就在他胡思亂想,暗暗得意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拿出來一看,屏幕顯示來電人是「師娘」。
咦,師娘來電?
他不敢怠慢,急忙按下接通鍵放到耳邊。
「喂,師娘,怎麼這麼晚了還打電話?」
美國和中國是有時差的,結合當下時刻,江州那邊應該是晚上10點多,這個時間對於錢守中夫婦那樣的老人來講,多數已經上床休息。
「昱文啊,你明天能回來嗎?」
蔣昱文算了下時間,回答道:「我應該在明天上午到達,不倒時差的話下午可以去看你和老師。」
「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順利拿到戈登貝爾獎,你可以告訴老師,讓他也開心一下。」
「哦,那就好,對了,昱文,我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裴音搬家了。」
「搬家了?」
蔣昱文吃了一驚,自從那天被林躍逼退,他暫時沒動,然後就接到了原實驗團隊同事的電話,問他來不來美國參加頒獎,那他能不來嗎?現在國內混,甭管是官員還是老闆,最喜歡看資歷了,尤其是那些有份量的獎項,過來美國證書一拿,照片一拍,回去後身價又得漲一截。
想來裴音搬家就是發生在他來美國的這段時間,雖說不知道具體什麼原因導致了她選擇搬家,不過能夠離那個戀母癖的變態遠一點總是好的。
通話繼續,董霞說道:「她現在搬去了北面的翠湖人家小區,對,應該是這個。」
「好的,我知道了,師娘,早點休息吧。」
蔣昱文很得意,錢三一是錢守中夫婦的孫子,有這老兩口支持他,還愁追不到裴音?
「行,有什麼事等你回來見面再說。」
「好。」
蔣昱文掛斷電話。
他琢磨著裴音搬家應該是與錢三一有關。
當娘的還是拗不過兒子,那麼只要搞定這個侄子,那離他跟裴音雙宿雙棲就不遠了。
正想著,角落的揚聲器里傳來溫馨提示,要搭乘洛杉磯飛往中國的CA991次航班的旅客可以進候機廳了。
蔣昱文趕緊收拾心情,把手機放回褲兜,拉著身邊的黑色行李箱朝海關檢查口走去。
前面有個不會說英文的中年婦女耽誤了不少時間,到他的時候,距離開始排隊已經過去5分鐘,他拿出準備好的護照遞給前面身穿制服,嘴唇跟火腿腸一樣粗的黑人女檢關員。
對方接過他的護照,翻開來看了幾眼,又對著照片仔細打量他的臉,大約30秒後,操著比磨砂好不了多少的聲音生硬地道:「對不起,你暫時不能出關。」
「為什麼不能?」
檢關員把護照遞迴去:「州檢查官正在展開一項針對你的調查,更詳細的情況你可以致電洛杉磯檢查院諮詢。下一個。」
洛杉磯檢查院正在調查自己?
怎麼會?!
蔣昱文有點想不明白,這算什麼?來的時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女士,請你告訴我,我到底犯了什麼法,州檢察院為什麼要調查我?」
黑人檢關員懶得跟他廢話,偏頭看向後面穿紅衣服的女孩兒,示意她把護照拿過來看一下。
女孩兒還挺有禮貌,沒有催促蔣昱文,就一臉好奇站著,似乎有點意外自己會遇到電影電視劇里經常上演的一幕。
「女士,女士,我需要一個答案,如果你們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回覆,我將向海關與邊境保護局投訴你們的行為。」蔣昱文大聲威脅道,一雙本就往外鼓的眼珠子快要迸出眼眶。
黑人檢關員看了他三秒鐘,拿起扣在肩膀上的對講機:「大衛,海關檢查口有人擾亂秩序。」
很快地,三名生得人高馬大,腰裡別著槍的制服男走過來,把臉色鐵青的蔣昱文帶離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