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目光全部落在段璃身上,似乎都在等她的答案。
段璃瞪著蕭墨,氣得不得了,想甩手離開,卻知道這是小孩子的做法,再者,她也想為百姓做點事。
「我稍稍總結一下幾個問題,第一,王泉是陛下的人,陛下對王爺起了疑心,第二,江南地方官員與朝中大臣世家大族結黨營私,自成一黨,第三,賑災銀子所到之數只有一百萬兩,遠遠不夠。」
「是,這三個問題最為嚴重。」蕭墨出聲,又看著段璃說:「如果你遇到這些問題,你會怎麼處理。」
「其一,王泉必須死,但不能死在你們的人手裡,最好死在外人手裡,且陛下知道,跟陛下,你暫不能撕破臉,只能如此周旋,其二我不知如何處理,這其中錯綜複雜,我不懂便不亂說,其三,你可找戶部尚書,問他要三百萬兩,一層一層查下來,總能查到銀子。」
說到這兒,大家面露嘲諷,心想他們還以為這個女子很厲害,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雖說方法不錯,但他們都能想到。
段璃不在意他們,看向蕭墨繼續說:「你常年在軍中,不懂官場規矩,這是你的劣勢卻也是你的優勢,你不按他們規矩走,走真誠正直這條路,破開天窗說亮話,你手握實權,陛下不能拿你怎樣,他們又能拿捏你?」
最後這句話,令在場所有人眼睛發亮。
是啊,他們為什麼為了不懂官場規矩發愁?
換一個角度,這分明是他們的優勢所在!
蕭墨將手底下人的轉變看在眼裡,看向段璃滿眼驕傲,段璃側頭看也不看他,蕭墨也不生氣。
「若蘭怎麼看?」蕭墨看向著白色圓領長袍的男子詢問。
衛若蘭手一下子握緊椅子,身上氣勢瞬間發生變化,看向段璃,又善意的點頭。
「王妃說的很有道理,第一第三都可按照王妃說的做,至於第二個問題,我們還得仔細思考。」
說道王妃這兩個字時,段璃瞪了一眼蕭墨,這一幕落在衛若蘭眼裡。
之後他們又說了一些話,段璃問他們生病的百姓在何處,衛若蘭與楊崢全說了。
又說了一些話,他們就走了。
身體威武強壯的熊祿嘿嘿直笑,「哥幾個,雖然王妃說的,你們也都大差不差想到了,可她是個閨閣女子,若她熟讀四書五經兵法奇書,說不定比你們還要厲害些。」
楊崢面容嚴峻的點頭,「熊祿說的,我也想到了,王爺看人眼光真准,若蘭,你說呢?」
楊崢看著衛若蘭,詢問出聲。
衛若蘭冷下臉,一張俊臉黑漆漆充滿怒火,眼神凶得要死,「你大爺都叫你別叫老子若蘭,再叫老子殺了你!!」
呃,楊崢摸了摸鼻子,他總是習慣性叫若蘭啊,而且王爺也叫了,他也沒對王爺發火生氣啊。
楊崢有點委屈,又不敢對衛若蘭發火。
一旁熊祿討好的看了眼衛若蘭,轉移話題,「老衛,王泉怎麼處理?」
狠狠瞪了一眼楊崢,衛若蘭臉色稍緩,「這事,我晚上來找王爺,問問王爺的意思。」
楊崢感激的看了眼熊祿,熊祿拍了拍自己胸口,「我還有一個問題,明日王妃若是去看病人,咱們要不要派人保護?」
「你個傻子,肯定要派人啊。」楊崢沒好氣說了句,看向衛若蘭,「若……」在衛若蘭狠辣的眼神注視下,強行扭轉語調,「老衛,你怎麼說?」
「我親自保護王妃。」衛若蘭說完,轉身背著手走了,楊崢與熊祿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疑惑。
什麼情況?
這傢伙不會是想暗中殺掉王妃吧?
另一邊,他們走後段璃也想走,奈何被蕭墨留住了。
「王爺又想幹什麼?」段璃語氣實在是不好。
蕭墨無奈,「帶你去吃飯。」
「我不餓。」段璃不想理蕭墨,蕭墨卻不生氣,他已經發現了,其實段璃吃軟不吃硬,生氣了很難好。
「先去看看藥材。」蕭墨又說,段璃這一次看向了他,「好。」
蕭墨也發現了,正事上段璃從不馬虎,只要說正事,她便不會再生氣。
兩人出了房門,去客棧後院看藥材。
一車一車藥材,因為油布遮蓋得嚴嚴實實,故而保存完好,段璃一樣樣看過去,心裡已有了他們全部的用處。
「明日我會召集江寧大半大夫,讓他們聽你指揮救人,缺什麼少什麼你直接找若蘭,他非常穩重。」
蕭墨撩起油布看裡頭藥材,看著完好,又將油布蓋好,看向段璃面露詢問,「你有信心嗎?」
段璃一時說不出來話。
見她不說話,蕭墨笑著說:「你很棒,你知道嗎?所以你得相信自己能做到。」
「好。」段璃沒有理由拒絕。
「如此甚好,走,帶你去吃飯。」蕭墨提步往前走,段璃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沒動,蕭墨走了幾步,見她沒跟上來,就轉身走向她,一把握著她手,牽著她往外走。
段璃掙扎,蕭墨也沒有像上次那樣,強行握著她手,而是緩緩放開了她的手。
「走吧。」蕭墨無奈地笑,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酒樓。
「想吃什麼?」蕭墨詢問。
段璃如實告知,「我不是很餓。」
她也不知道這兒有什麼好吃的。
蕭墨想了想,「帶你去吃梅乾菜肉餅,桂花糕,綠豆糕。」
「好。」見他一定要帶她去吃,段璃只好答應。
雨沒停,只是小了些,地面濕漉漉的,地勢矮的地方有不少乾淨積水,兩人各自撐傘。
蕭墨走得快,為追上他,段璃裙角沾染不少積水,蕭墨回頭看到了,慢下腳步。
江南煙雨朦朧,白牆青瓦,地上積水倒映著整個江寧城,撐著油紙傘一青一紫兩道身影,美得像一幅水墨畫。
隔壁酒樓畫師驚嘆的看著這一幕,手裡溫好的黃酒忘了喝,迫切拿起畫筆,展紙潤墨將之畫了下來。
兩人並不知這些,行走於街道上。
顯然,災情爆發之前這條街應是最為繁華的,現如今,也變得凋零無比,更遑論這條街之外。
走出繁華街道,兩人腳步默契地停下。
雨滴一滴一滴落在油紙傘上,也落在那些人穿的蓑衣,破敗衣裳上。
有人拉著驢車,驢車上是薄薄木板製成的棺材,到處叫賣。
那些死了娘,死了爹的,就賣兒賣女買一副薄薄的棺材,好將爹娘下葬。
那些沒有兒女的,就穿一身破孝服跪在沾水的草蓆上,往頭上插一根稻草將自己給賣了,好將爹娘入土為安。
爹娘的屍首,就在他們身後。
他們,沒有任何退路。
更有甚者,強行將瘦弱不堪的女兒,交給渾身香氣穿紅戴綠的老鴇手裡,不顧女兒悽厲地哭喊,好換取銀子買糧填飽肚子。
一路走來,不知看了多少人間慘狀。
段璃小臉慘白,脖子硬的說不出來話,撐著傘的手微微發抖,她回頭看著蕭墨,眼眶發紅,蕭墨走到她身側,伸手摸了摸她髮絲,聲音溫柔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