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菱花鏡里,映出一張芙蓉美人面,貓兒眼,點朱唇,眼波流轉,嫵媚勾人。
舊日的虞婉已經死了,她現在,是江南按察使阮孝廉名義上的養女,阮嬈。
一個被精心培養、等著被派去勾引達官顯貴的美艷細作。
「快走快走,今日府里來了位貴客,聽說是位皇子呢!排場可大了,就連他身邊侍衛都長得玉樹臨風的!」
「皇子?若是能跟了這樣的貴人,豈不是一步登天?這麼好的任務機會,你怎麼不早點說!」
「別想了,義父早點了阿鸞和阿碧去了。只是不知道為何,義父囑咐一定要瞞著那位,喏。」
院子裡的幾個姑娘竊竊私語,偷偷朝阮嬈這屋瞟了眼。
「嘁,長得最美又如何?義父器重又如何?接不成任務,不一樣要困在這鬼地方不得自由。」其中一個滿臉妒忌的譏諷道。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小心她聽到。快走吧。」
窗外,三人相攜離去。
阮嬈漫不經心地勾唇一笑,隨手捻了抹胭脂紅掃過眼尾,淒楚且妖冶。
瞞著她?呵。
怎麼辦呢,她早就知道了。
老天終於開眼,不僅把回京查清真相的機會擺在她面前,還把她的仇人也一併送上了門!
一年了,她終於等到這來之不易的報仇機會,又怎麼可能白白錯過呢?
素筆勾勒,血紅花鈿在額間盛開,如同地獄開出的火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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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麗堂皇的花廳里,酒過三巡,賓主盡歡。
三皇子酒意微醺,剛要起身更衣,卻不料兩位美人同時貼了上來。
「殿下醉了,臣女送殿下回房吧。」阿鸞拉著三皇子的衣袖,嬌滴滴地說道。
「你哪知眼睛看到殿下醉了?」阿碧嗆了她一句,轉頭嬌笑道:
「殿下,今晚月色醉人,良辰美景可遇不可求,殿下何不隨臣女一同遊覽觀賞?」
三皇子飛快朝身邊那清冷挺拔的玄衣侍衛看了一眼,趕緊和二女拉開距離,清了清嗓子:
「咳嗯,那個,本王不勝酒力,明日還要啟程返京,今晚還需早早歇息。」
說完,趕緊抬腳開溜。
「殿下……」
二女正要追上去,卻被三皇子身邊的玄衣侍衛冷冷掃了一眼。
男人修長挺拔,俊美無儔,眼神卻淬了冰一般的冷,渾身散發著不怒自威的殺伐氣,讓人望而卻步。
二女頓時嚇得臉色發白,不敢再靠近一步。
阮孝廉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區區一個侍衛有什麼可怕的?兩個無用的廢物,也不必留了!
後院有的是美人,再選兩個便是,他就不信,沒一個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來人,將二位小姐『請』下去。」
淡淡一句吩咐,卻讓二女瞬間臉色大變,慘白如紙。
「義父……」二女求饒的話還沒說出口,立刻被上前的壯實武婢點了啞穴,架著扶走了。
阮孝廉剛不動聲色處理了兩個『養女』,轉過頭,臉上已掛上逢迎的笑,仿佛剛才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聽聞殿下喜愛夜幽曇,寒舍花園中也移栽了幾株,許是得知有貴客來,竟一夕之間開了花,不知殿下是否有興致,隨下官前去觀賞一番?」
面對這明顯的討好,三皇子遲疑了下。
他實在不知這阮孝廉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好再次偷偷看向裝扮成侍衛的殿前司指揮使,裴璟珩。
畢竟,此次暗查鹽稅案,這位大盛朝最年輕的殿帥,才是真正的話事人。
見他微不可查的點了下頭,三皇子這才答應了阮孝廉。
「阮臬台有心了。既如此,那便前面帶路吧。」
「殿下請。」
阮孝廉恭敬有禮地讓三皇子先走,轉頭朝管家使了個眼色。
管家靜悄悄地退下,趕緊去安排了。
賓主幾人朝花園子遊覽而去,一路上談笑甚歡,氣氛融洽。
正當行至岔路時,突然,清脆悅耳的鈴聲從岔路方向傳來,似乎有人在唱歌。
若有若無的女聲吟唱隨風飄來,空靈美妙,又有種說不出的哀婉悲切。
裴璟珩一下頓住腳步,眯眼看向那歌聲的方向。
這曲子,他似乎在哪聽過。
「何人在那邊?歌聲竟如此動聽。」三皇子駐足聽著,一副陶醉的模樣。
阮孝廉同樣目露疑惑。
他安排的人這會兒應該等在花園子裡,而不是水榭,這唱歌的也不知是哪個偷跑出來的賤婢!
「想必是內宅僕婢躲懶到了水榭,隨性哼兩句小曲,讓殿下見笑了。」
阮孝廉乾笑一聲,仍試圖把三皇子往花園子帶。
「夜幽曇盛放不過短短一瞬,錯過可要等上一年,殿下快隨下官去觀賞吧……殿下!殿下!」
三皇子恍若未聞,一個轉身,興沖沖循著歌聲往水榭去了。
阮孝廉勸阻無果,只能面色陰沉地跟上。
他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攪黃了他的安排!
月色皎潔,夜霧縹緲。
漢白玉砌成的水中露台,雪地一樣的潔白,一抹纖細婀娜的身影,正隨風翩翩起舞。
女子身穿月白色的輕紗,薄如蟬翼的披帛隨風飄擺。
裙袂翻飛間,只見一雙雪白赤足纏繞紅線,銅色鈴鐺叮鈴作響。
月色如水銀傾瀉而下,她周身籠著一層微光,美得乾淨聖潔,仿佛謫臨凡間的美麗仙娥。
然而等她轉過身來,面紗之上卻只見一雙嫵媚貓兒眼,眉間一朵怒放盛開的紅蓮,美得妖異惑人。
所有人都看呆了,定格似的立在原地,生怕驚走這亦仙亦妖的美人。
忽然,美人輕盈躍上露台欄杆,雪白的赤足點踩在雕著蓮花的石柱上,引吭高歌。
「……湛湛江水,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四個字,一下擊穿了裴璟珩塵封的記憶。
多年前,虞婉之母的喪禮上,樂師演奏的正是這首《悼亡妻》!
虞大人親自為亡妻編奏的曲子,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撲通!」
驟然響起的落水聲打斷他的思緒。
「美人落水了!快救人!」
三皇子下意識就要跳湖救人,卻被裴璟珩一把按住,淡淡掃了他一眼。
三皇子頓時安靜了。
「噗通!」
裴璟珩縱身一躍,自己跳下了湖。
湖水冷得刺骨,黑得發烏。
他在水下找了一圈,卻並沒發現人影,便往湖底游去。
水下愈發幽暗,無數絲絲縷縷的白色輕紗懸浮於水中,像一張密密織就的網,緩緩將他網入其中。
無知無覺間,輕紗緩慢收緊。
等他發現之時,身上已一圈一圈纏滿了白紗,掙脫不開。
那白紗看似薄如蟬翼,卻堅韌無比,撕都撕不斷。
裴璟珩眸光一凜,正欲脫身,忽然,一雙女子的手臂從後面纏上他的脖頸,狠狠勒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