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珩出了馬車,蒼青從遠處迎上前。
「爺,出什麼事了?不是要啟程了麼,您怎麼出來了?」
裴璟珩沒說話,只是奪走他手裡的馬鞭,翻身上馬。
「還有幾日的路呢,您不坐馬車了?」蒼青疑惑不解。
回答他的,是男人一聲揚鞭,黑色駿馬立刻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揚起一陣塵煙。
蒼青看著主子的背影,又看了眼緊閉門扉的馬車,撓了撓腦袋。
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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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路程,裴璟珩再也沒進過馬車。
他不來,馬車成了專屬之地,阮嬈自然樂得自在。
當然,她也會經常掀開車簾朝他望去,坐實她口中的心生仰慕,時不時刷一波存在感。
男人端坐於馬背,側影筆直如竹若松,那張如玉雕成的側臉,從眉峰到高挺的鼻樑,從緊繃的下顎到凸起的喉結,都透出一股子清雋冷冽。
這個男人無疑是英俊的,他的英俊不僅僅在於皮囊,而在於世家底蘊培養出的骨子裡的涵養氣度,在於年紀輕輕便被權利浸染出來的冷靜沉穩。
先前愛上他,多少也是被這副好皮囊迷了眼。
如今她的心已無半點波瀾,但仍要裝出一副痴戀的樣子。
裴璟珩目不斜視,察覺到她投來的灼熱視線,薄唇一抿,長腿一夾,提速越過了馬車。
阮嬈冷笑一聲,放下車簾。
挺好,知道躲了,也沒再喊打喊殺,有進步。
他這般迴避,對於他這樣冷漠無情的人來說,已經算是一種反常。
反常好呀,說明他心裡多少起了波瀾。
都說沒有男人會拒絕一個女人的崇拜,尤其是,長得美的女人。
裴璟珩他只要還是個男人,就不可能沒有男人的通病。
這步棋,她是走對了。
剩下的,便是穩紮穩打,一步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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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馬車終於駛入了上京。
阮嬈看著遠處斗拱重樓的宮城,心中暗流涌動。
一年了,她終於回來了!
先前在這裡丟掉的一切,她會一點點全都找回來!
「世子回府——」
一聲中氣十足的唱喏過後,鎮國公府朱紅銅釘的大門緩緩而開。
馬車剛停穩,早已等候多時的僕從丫鬟們一窩蜂圍了上來,卸車的卸車,迎人的迎人。
木槿一身杏紅裙,打扮的鮮妍嬌俏,像是等待丈夫歸來的妻子,立在門口翹首以盼。
見世子爺翻身下馬,她這才笑著迎上去,熟稔的伸手便要去替他撣去衣襟上浮塵。
「爺,您似乎清減了,可是一路太過辛苦?現成的馬車,怎麼不坐呢?」
裴璟珩沒答她的話,反而轉頭看了眼馬車。
「先去把表姑娘帶去春暉堂,見過祖母。」
表姑娘?
木槿目中的詫異一閃而過,卻被她極好的隱藏了,「是。」
殊不知一雙眼睛正幽幽盯著她。
少女姣好的面容隱藏在車簾後的陰影中,眼神顯得有幾分詭魅。
看著宛如夫妻般的二人,她心中卻無半分波瀾,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她不再會為他吃醋,為他傷心,因為這個男人,她已不再稀罕。
借屍還魂,重生歸來,她所思所求,皆為報仇雪恨!還原真相!
先從哪開始呢?
便先拿眼前這位暗藏野心的木槿開始下刀吧!
阮嬈幽冷一笑。
「請表姑娘下車。」
木槿領著兩個丫鬟走到馬車前。
她迫切想看看,這位表姑娘是何方神聖,竟讓世子爺騰出馬車來給她坐!
車內窸窸窣窣了一陣,卻不見有人出來。
木槿眼中閃過不耐,轉頭使了個眼色,立刻便有丫鬟大著膽子爬上車去推門。
她手剛碰上門把手,只聽「嘩啦」一聲,車門突然向外打開,將她搡得往後一仰!
「哎呀!」丫鬟驚叫一聲從車上倒栽蔥掉下來。
這麼大的動靜,將門口所有人的視線全都吸引過去。
「出什麼事了?」
「咋這麼不小心?」
霎時間,卸車的小廝,迎人的丫鬟,全都七嘴八舌圍了上來。
摔下來的丫鬟邊哭邊委屈嚷嚷,「哪裡是我不小心,分明是被表小姐……表小姐、表……」
她說著說著,眼睛突然睜大,直直看向前面。
「話都說不利索,還不快點起來!成什麼樣子!」木槿沉著臉呵斥了聲,轉頭卻同樣一愣。
車裡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出來,一身月白衣裙,輕紗幃帽遮面,髮髻只插了支掐絲嵌珠的銀釵,通身再沒別的飾品。
一看就是府里拐了八百里的窮親戚,上門打秋風的那種。
木槿眼中剛掠過一絲輕視,想起方才三催四請她還不下車,還誤傷自己手底下的小丫鬟,於是正色道:
「表姑娘可算下車了!世子爺吩咐過了,讓你先去見過老太太,這便隨奴婢去吧!」
「恕我眼拙,竟沒看出姐姐是丫鬟?」幃帽後傳出一聲嬌俏的笑,隱隱透著嘲諷。
「瞧姐姐這通身派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主子呢!我方才還在猜,姐姐是哪位舅舅納的姨娘呢!」
「你!」木槿一向溫婉的神色突然出現一絲裂痕。
「姐姐勿怪,我是夸姐姐呢呀!」少女輕聲笑著,面容隱藏在紗後,讓人分辨不出她究竟是天真爛漫,還是有意嘲諷。
木槿怨毒地盯著她,暗想那面紗後定是張麻子臉,否則怎麼不敢示於人前?
正想著,突然一陣風驟起,拂開了少女帷帽上的輕紗。
霎時間,所有圍觀之人都呆愣原地,屏住了呼吸。
這、這是哪裡來的表……仙女!
日光漫射在她雪一般的肌膚上,浮起一層極不真實的朦朧光暈,仿佛仙光籠罩,乾淨聖潔,渾不似真人。
然而那一雙內勾外翹的貓兒眼卻又靈動水潤,眼波流轉間,媚態橫生,慵懶且魅惑。
極致的純和惑人的媚集於她一身,卻渾然天成的融洽,舉手投足極盡婀娜,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讓人捨不得挪開眼。
這麼美的臉……合該劃花了才好。
木槿眸中閃過一絲嫉恨,很快被她按捺下去,換上一本正經的神色。
「表姑娘慎言。國公府不比鄉野田間,表姑娘既來此做客,還請謹遵國公府的規矩!」
「姐姐的話,我記得了。只是不知,姐姐遵的是哪一府的規矩?為何這府里的丫鬟都身穿合規制的比甲,只有姐姐一人穿紅戴綠,與眾不同?」幃帽後的聲音滿是疑惑,似乎誠心求解。
木槿頓時噎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咬牙暗惱。
世子爺身邊只有她一個丫鬟,她自然是府里的頭一份!
就連老太太身邊的四個大丫鬟都沒法跟她相提並論,誰敢置喙她素日穿什麼?
哪裡來的鄉野窮親戚,沒見過世面,竟當眾下她的面子!
她暗暗掃視一圈,發現圍觀的小廝丫鬟們都開始竊竊私語。
角落裡甚至有人明目張胆地譏笑了一聲。
阮嬈也聽到那聲譏笑,循聲望去,看到有個姿容艷麗的丫鬟正盯著木槿,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認出那人正是裴老夫人身邊的芍藥,似乎曾和木槿有過齟齬。
「怎麼回事?」
裴璟珩的到來為木槿解了圍。
木槿趕緊轉移話題,向他告狀:「回世子爺,表姑娘她一直不下車,巧兒便上車查看,不料卻被……」
「表哥,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小心推門才誤傷了這位姐姐,我可以賠禮道歉的。」
細弱嬌軟的聲音突然橫插進來,率先認了錯。
木槿驚愕的張著嘴,完全沒料到竟被這表姑娘半路奪了先機,讓她剩下的半截重頭戲堵在嗓子眼裡,說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少女素手掀開半邊輕紗,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神色怯怯,目光含淚,仿佛被人欺負哭了似的。
裴璟珩輕輕掃了她一眼,移開視線。
「她是奴才,你是主子,裴家沒有主子給奴才道歉的規矩。」
「還不快下來,祖母等著見你。」
說完,他扭頭便要走。
「表哥……啊!」
驚呼乍起,少女一腳踩空,竟直接從馬車上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