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你便著人下去好好布置。另外開了庫房,挑些好的絲絹錦緞給姑娘裁衣裳,還有脂粉釵環一類,也要揀好的備齊。」
裴老夫人事無巨細的吩咐著,對阮嬈的疼愛之情溢於言表。
盧二夫人臉上笑著,一個勁兒的點頭稱是,眼神卻愈發陰沉。
阮嬈在一旁看著她這副肉痛的模樣,莫名想笑。
她當初作為長房嫡媳嫁進來,照理說,掌家權是要交給她的,畢竟盧二夫人只是替長房代管。
但盧二夫人始終不願放手,先是推三阻四,說帳沒理清,沒法交接,後來交給她鑰匙,卻在家中各處安插了自己人手,接連鬧事使絆子。
她不是沒辦法對付盧二夫人,只是當時的她她一心只想著如何得到夫君的心,不想為了這些俗事鬧得不和睦,讓裴璟珩更加厭惡她,於是聲稱自己年輕,選擇主動讓賢。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若非她交出了管家權,也不至於連個丫鬟都能騎在她頭上,指使婆子把她綁了。
況且這位二夫人也並不承她的情,還在她身邊安插眼線,否則,她那晚給裴璟珩下藥的事,如何被他提前得知的?
裴璟珩趕盡殺絕,盧二夫人助紂為虐,裴家冷漠無情……但這裡面,並不包括裴老夫人。
曾經的虞婉,也被裴老夫人真心實意疼愛過的。
她獨守空房的事,裴璟珩隱瞞的很好,裴老夫人並不知情。可她嫁進來兩年肚子沒動靜,放在別的長輩那兒早就言語敲打,往房裡塞人了。但裴老夫人卻從沒催過她,還鼓勵她多出去交際散心,不要老是呆在院子裡悶悶不樂。
後來她憂思成疾,搬進逐月閣里養病。老夫人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還經常差人送補品,就連她被掃地出門的那個除夕,老人家也曾差人來請她去前院看戲。
想到這兒,阮嬈看向裴老夫人的目光中生出一絲愧意,畢竟她此番前來的目的,是為了殺她最疼愛的長孫。
但這點愧疚很快被她壓了下去。
冤有頭債有主,她不會牽連無辜的人,但也不會為了無辜之人而心軟,欠了她的,就該還!
阮嬈定了定心神,開口道,「姑姥姥,我要給母親戴孝,那些鮮亮的衣衫還有釵環我穿戴不著,還是留給沁表姐吧。」
「好孩子,知道你孝順,但守孝之事還是算了吧。」裴老夫人拉著她的手,替她掖了掖鬢髮。
「女兒家好光景就這麼幾年,你若真的守孝三年,婚姻大事該如何是好?我可記得,你與沁兒同月生,再有個把月便及笄了,也是該議親的年紀了。」
阮嬈當然沒打算真的穿三年白衣,只是面子活還是要做一做的。
「可我總覺得對不起母親的在天之靈……」她咬著唇,一副難過的樣子。
「你若真覺得過意不去,過兩日清明,隨我去法華寺給你母親點一盞長明燈,也算盡了孝心了。」
「一切都聽姑姥姥的。」阮嬈垂眸點點頭。
盧二夫人看著祖孫倆和樂融洽的模樣,轉身退出花廳去安排飯菜了。
一出門,她臉色便陰沉下來,胸口起伏不定。
「夫人前兒不是還叮囑咱們表姑娘要跟這位新來的交好麼?怎麼今兒當著老太太的面,非要提揚州那茬子事兒惹她不痛快?」
畫柳一邊替她順氣,一邊納悶不解的問道。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盧二夫人陰著臉,「菁菁那丫頭心氣兒高,我怕她當著老太太的面給人下不來台,惹了老太太的嫌,這才吩咐她大度些。」
「可方才木槿跑來告訴我,新來的表姑娘身份可疑,一副狐媚子樣。一開始我還不信,直到方才見了人……」
盧二夫人眯了眯眼,暗恨的攥緊了帕子。
「那樣的狐媚子,當年有高蕊一個還不夠麼?兄弟幾個都被她勾了魂,別人都成了她的陪襯!如今三位公子都要議親的節骨眼,她生的賤種又巴巴湊上來……兄弟相爭的荒唐事,我可再也不想看到了!」
「夫人說的是。那樣的一張臉,別說府里幾位公子,就連奴婢看了都挪不開眼,任誰見了都不由心生愛慕。」畫柳附和道。
盧二夫人冷笑,「是呢,世子那冷冰冰的性子,你何時見過他跟姑娘們說過話?就連他自個兒親表妹,也是愛理不理的。今日木槿卻告訴我,世子不但把馬車讓給她,還親自抱著她進的府,那麼多人看著,府里都傳遍了!」
畫柳掩口吃驚,「當真有這事兒?奴婢聽底下的人提了一嘴,還以為是杜撰呢!阿彌陀佛,居然連世子爺都為她破例?」
「自然是真的!你見世子什麼時候在瑣事上開過口,今日居然特意派他身邊的蒼青過來安排,顯然是將人放心上了。」盧二夫人冷哼一聲,繼而想起來自己的兒子。
「二公子呢?」
「二公子一早就出府了,說是會友去了,至今還沒回來。」
盧二夫人想了想,點頭。「也好,府里弄乾淨之前,只要不讓他跟那丫頭打照面就行。」
「夫人的意思是?」
「不把那狐媚子趕走,難道還要留她過年不成?」盧二夫人冷笑。
「老太太還想把她跟沁兒一處養,分府里的銀錢貼給她做嫁妝?做夢!等著吧,我有的是法子讓她待不下去!」
畫柳覷著主子的神色,「如今人剛進府,老太太正稀罕的跟什麼似的,想趕走怕是不容易。」
「她不是要最嚴的教養嬤嬤麼?」盧二夫人笑的意味深長,「多虧了木槿提醒,讓我想起來,先前有個罰到莊子上的邱嬤嬤……你明兒就讓人把她接來。」
畫柳頓時瞭然,微微一笑,「夫人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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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廳里擺了宴,給阮嬈接風洗塵。
說是家宴,但鎮國公外出公幹不在京中,世子爺去宮裡復命還沒回來,剩下的人……
裴老夫人望著盧二夫人,「深兒呢?」
「一早就出門了,還沒回來。」
裴老夫人頓時面色不悅。
「剛從邊關回來沒幾天,心又野了?整日不著家,你這個做娘的也該管管了。」
盧二夫人訕笑,「是,母親。」
「三房那邊怎麼沒過來?」
「回老夫人,三夫人說身子不適,就不陪客了。三公子要侍奉母親,也不來了。」丫鬟上前回稟道。
裴老夫人嘆了口氣,「一年到頭,這飯桌就沒湊齊過。」
人越老,越怕孤單。
「過兩日姑姥姥大壽,只怕這府里熱鬧得讓您煩呢!」阮嬈笑盈盈的寬慰她。
「如今表舅舅和表哥們忙正事兒,正是為了騰出時間在那一日好好團聚呀!」
裴老夫人頓時笑了,「你倒是會寬慰人。」
「您瞧,您如今身邊多了朵解語花,不比什麼都強了?」秦嬤嬤也趕緊錦上添花。
「是呢老夫人,阮妹妹不僅人美,嘴也甜呢,都把我們幾個比成笨嘴拙舌的了。」姜雪兒佯裝吃醋的撅了撅嘴。
「你也是個會討巧的。」裴老夫人點點她,笑的更開懷了,「以往哪日不是你逗趣的厲害?」
「老夫人說的是,誰不知道姜姐姐最會哄人開心了,說起話來跟百靈鳥似的。」盧菁菁陰陽怪氣的接了一句,譏笑著看了姜雪兒一眼,又轉而看向阮嬈。
「如今又來了阮妹妹,剛好能跟姜姐姐湊成對兒,一唱一和的圍著老夫人說笑逗趣兒,多熱鬧啊。」
姜雪兒頓時抿起唇,一副暗惱又不能發作的模樣。
「這敢情好,今後我同姜姐姐負責陪老夫人說話逗趣兒,不知盧姐姐負責做什麼呢?姐姐可有什麼一技之長?」阮嬈微微笑著,求證似的看向盧菁菁。
「我……」盧菁菁頓時噎住,臉上青紅不定。
「阮妹妹就別為難盧妹妹了。大家都是來做客的,又不是雜耍班子,做什麼非要表演才藝?」鄭婼薇淡淡一笑,話里遞了個軟釘子過來。
盧菁菁也跟著反應過來,趕緊順著道,「就是!從沒聽過做客還要表演才藝的,莫非阮妹妹之前待的鄉下便是這般規矩?也怪不得妹妹這般討人喜歡,呵呵。」
「我知道方才盧姐姐那話是同我逗趣,我便也順著姐姐的話回的,沒想到到了鄭姐姐口中,竟是阮嬈故意為難盧姐姐。」阮嬈傷感的紅了眼。
鄭婼薇一下子抿緊了嘴。
「阮嬈自是沒有二位姐姐這般好運道,能夠自小承歡父母膝下,養在京中,受精心之教導。是我見識粗淺,言語無狀,還請鄭姐姐和盧姐姐原諒。」
說著說著,她柔柔弱弱的起身行禮,泫然若泣。
「噹啷。」
裴老夫人將勺子重重往盤子裡一擱,沉著臉把幾個表姑娘掃了一遍,伸手將阮嬈摟入自己懷裡,安慰道:
「傻孩子,你是主,她們是客,從來只有客隨主便,沒有見過客人欺在主人頭上的,若有,那也是她自己失了教養,並非是你的過。」
此言一出,鄭婼薇和盧菁菁二人瞬間白了臉!
能讓老太太動氣說出這等話,她們這下可前功盡棄了!
鄭婼薇當機立斷,趕緊起身賠禮道歉,「是我剛才誤會了阮妹妹的意思,話說重了,我給妹妹賠不是了。」
她反應迅速,占了先機,裴老夫人果然對她神色緩和了些,「婼薇向來是個識大體的,坐吧。」
盧二夫人趕緊給自家侄女使眼色,讓她緊跟著道歉。
可盧菁菁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沒反應過來,就聽裴老夫人拍板道,「此事就此揭過,今後再有對嬈丫頭明譏暗諷的,就別怪裴家送客了。」
盧二夫人姑侄倆,頓時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