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了過去。
希望比我高一個頭，留著齊耳短髮，穿著學校的制服。
班上的其他女孩子總是喜歡在衣服上加上各種裝飾品以彰顯個性，而希望卻像男孩子一樣將袖子卷上去，露出小麥色的手臂。
「你別插手……」
「滾開！」
「小耗子你這個吃軟飯的，還要靠女人來幫你……」
「什么小耗子，人家有名兒，以後再給別人起外號，小心我打死你！」
希望瞪圓了眼睛，用拳頭在虎哥面前晃悠了一下。
虎哥撇撇嘴，將手裡的水瓶捏扁，坐回了座位上。
希望從懷裡拿出了手帕，擦了擦我腦袋上的飲料。
「你沒事吧？」
「沒有。」
我接過希望的手帕，擦掉了臉上的水。
「對不起，給你弄髒了。」
「沒關係。」
「我幫你洗乾淨，明天給你吧。」
「好。」
我將手帕疊好，放在懷裡。
希望看了我一眼，拉著她的朋友有說有笑地走開了。
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任何一個朋友，只有希望會在我受欺負時幫我。
上課了。
我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在上面寫著自己的故事，那是我一輩子的夢想。我希望成為一個大英雄，一個孤膽英雄，去打敗一個永遠不可能打敗的壞蛋。
老師從來不會管我的。
也許在他看來，我是一個性格孤僻、古怪的孩子，無論怎麼管教最終也不過只能做一個社會的蛀蟲。
放學了。
我一路走，一路摩挲著希望借給我的手帕。
回到家裡，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乾淨它。
我是不會帶手帕在身上的，如果給我爸爸看見，他一定會追問我，到時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洗完手帕，我把它掛在了暖氣爐上烘乾。
手帕很薄，應該可以在我爸回來之前弄乾淨。
我一邊等著手帕烘乾，一邊趴在桌子上寫著我的故事。因為我太過投入，我甚至都沒有聽見爸爸開門的聲音。
「你在暖氣爐上掛著什麼？」
是爸爸的聲音。
我愣了一下，趕緊放下手中的筆，跑到了暖氣爐前，手忙腳亂地收起手帕。
「這是哪兒來的手帕？」
我沒有說話，趕緊把手帕疊好藏在懷裡。
「說，哪兒來的？」
手帕散發著淡淡的溫熱氣息，我發現即使我已經洗過一遍，那上面還是有希望的味道。
「是不是你偷來的。」
對了，我的沒有收起來，要是給爸爸看見了……
「說話！你啞巴啊！」
爸爸伸手想要揪住我的耳朵，可是我的動作要比他快上一步，他連我的頭髮都抓不住一根。
我回到了我的屋子裡，若無其事地合上了筆記本，可是他卻不依不饒。
「你小子，給老子裝啞巴？」
我很疼。
從體感上我就能分辨出，那是我爸爸用笤帚抽我造成的劇痛。我一邊被打，一邊逃跑，可是爸爸已經提前關上了房門，我只能抱著腦袋，乖乖撅起屁股認罰。
「說不說話，說不說話！」
「……」
「說話！老子在問你話，你說話！」
爸爸繼續用笤帚打我的屁股，我已經麻木了，但我還是閉著嘴巴。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要開了口，後面只會迎來更多的問題和更多的麻煩。
「你是不是還不服氣？」
「……」
「我就是問你話而已，你為什麼不說？那手帕哪兒來的？是不是你偷的？」
「手帕而已……」
「手帕而已？手帕你就可以偷了？你今天敢偷手帕，明天就敢搶銀行！」
說完，爸爸拉開我的衣服，從我懷裡拿出了手帕。他放在鼻子下面聞了一下，臉色立刻又陰沉了下去。
「這上面居然有香味？你居然偷女孩子的東西？」
「……」
「你小小年紀居然開始耍流氓了，啊？」
爸爸舉起笤帚，向我的頭頂砸來。
我縮著脖子，用雙手擋在腦袋上。
笤帚噼啪一聲斷成了兩截，我的手臂也立刻腫了一大塊。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兒子？」
爸爸捂著自己的腹部，唉聲嘆氣。
我將雙手背在身後，強忍著疼痛。每次爸爸用手捂著肚子的時候，就說明他打累了，再也不會動手了。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兒子……我做了什麼孽……」
爸爸一直在低聲念叨著。
我沒有說話，默默地靠在牆根。幸好我今天穿的比較厚，不然我的屁股恐怕已經開花了。
爸爸突然回頭，看見了我桌子上的筆記本——那是我用來寫書的筆記本。
我不敢聲張，因為那可能會讓爸爸好奇心起。
「這是什麼本子？我怎麼沒見過？」
「日記。」
「日記？我看看。」
「日記是隱私！」
「你和我有什麼隱私？」
爸爸打開了筆記本，臉上的表情滿是憤怒。我沖了上去，從爸爸手裡搶走了筆記本。
「不能看！」
「你寫的什麼？」
「不知道。」
「我說你為什麼成績下降的這麼快，原來你天天上學就是做這種事情？把本子拿過來。」
「不給！」
「拿過來！」
爸爸的個子比我高，個頭比我大，他一把從我的懷裡搶走了筆記本。我想要搶回來，卻被爸爸一手按在了牆頭。
「不許動。」
爸爸右手掐著我的脖子，左手翻看著我的，他面無表情就像是一張冰冷的鐵板。
「？」
「……」
「我問你話，你是不是在寫？」
「是。」
「你寫這東西有什麼用？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成績有多差？你要是實在不是讀書的料，你高中也別讀了，讀完初中就給我去打工。」
「不行……」
「我給你燒了，儘是想些沒用的事情。」
「我可以用賺錢的，真的。」
「閉嘴。」
爸爸推開了我，拿著我的走到了廚房，點著了火。
我拉著爸爸的褲腳，哭著求饒。
「爸爸，求你別燒了，別！」
「我不能讓你誤入歧途。」
「那是我的夢想啊！」
「夢想？你的夢想就是給我快點讀完義務教育，然後給我出去打工賺錢，蠢驢。」
爸爸點燃了燃氣灶。
我目瞪口呆，望著筆記本在我的眼前化為灰燼。
爸爸回我房間撿起那半截笤帚丟到我的面前，狠聲惡氣地說道：「把地上的灰掃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