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自立的老家在本省的鹽市。
2002年,剛剛工作兩年的尹自立面臨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抉擇——買房。
電視台有一批自建的舊宿舍樓,這棟樓原本是領導們住的,建了新的高檔住宅之後,領導們全部搬走,台里就把空出來的老房子低價賣給有需要的員工。
尹自立有資格購買,卻沒有足夠的錢,這種小產權房也不能分期。
100平米的房子只要10萬,但是,他省吃儉用再加借債,也只湊了5萬。
眼看著就到了交錢的最後期限,尹自立只好向自己的親哥哥開口。
哥哥手裡恰好有5萬,原準備給兒子建房,或者在縣城買房,現在弟弟急需用錢,況且兒子還在上高中,於是,哥哥就把這5萬借給了尹自立。
尹自立買了房子,後來又找對象、結婚,手裡一直沒有攢下錢,拖了四五年,也沒有還上這筆錢。
這期間,哥哥的兒子高中畢業,上了技校,回到縣城找工作,很快也到了結婚的年齡。
去年,侄子要買房,來找尹自立要錢。
彼時的尹自立已經靠著「超級調解員」火遍金陵,年收入過百萬,剛剛買了一輛「帕薩特」,正準備把那棟舊房子賣了,換一棟別墅呢。
他取了8萬塊錢給侄子,明言5萬是本金,3萬是利息。
他這話也沒毛病,5萬塊錢如果存在銀行里,利息還沒有這麼多。
但是,侄子卻不樂意,他說,2002年的5萬能在縣城買到一套100平米的三室一廳,現在卻需要40萬才能買下。
侄子希望尹自立起碼要給30萬,他自己再湊點。
尹自立又拿出2萬,再多他也不願意,他還想著換別墅呢。
叔侄倆當場就吵起來,鬧得不可開交,人盡皆知。如果不是怕影響前途,尹自立非找人把侄子打一頓不可。
自那以後,尹自立跟哥哥和侄子就鬧僵了,逢年過節都不回老家,連父母的忌日都不回去。
自己剛剛被強制休假,侄子就找上門來,顯然不懷好意。
尹自立急忙向小杜說道:「讓他上來!」
小杜卻搖頭:「他不上來,正在大門前罵你呢!」
尹自立聽了,立即跑出來,慌慌張張地下樓。
果然,尹自立剛剛來到大門前,就聽到侄子尹小軍在大喊大叫:「尹自立不是個人玩意兒!我是他親侄子,就算當著他的面,我照樣這樣罵他!」
有人湊趣地問道:「光罵人是沒用的,你得說出罵人的理由!」
尹小軍說道:「八年前,他跟我爸借了五萬買房,現在我需要錢,他只給我十萬,這點錢夠幹嘛的?」
又有人問道:「你那五萬存銀行,也沒有這麼高的利息吧!」
尹小軍反駁道:「你怎麼不算算房價的漲了多少?我爸借錢給他時,五萬夠在我們老家縣城買一套房的,現在,房價長了十倍,要五十萬才能買到!」
房價大漲,是許多市民心中永遠的痛。
沒買的後悔,因為錯過了好時機;買過的也後悔,後悔買少了。
聽了尹小軍的話,大家都覺得他說得有理。
尹小軍說道:「我只要尹自立給我三十萬,多嗎?他這幾年賺了多少錢?你們知道嗎?光是給幾個減肥茶代言,就掙了幾百萬吧!『帕薩特』開上了,別墅也住上了,小三也包上了,為什麼就不能幫助他親侄子一下呢!當年如果不是我爸,他連媳婦都娶不上!這幾年,他連老家也不回了,不給我爺爺、奶奶上墳,這是連祖宗都不要了!」
「尹小軍,你他娘放什麼屁?我怎麼不要祖宗了?」尹自立本來不想讓他和哥哥、侄子的矛盾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奈何侄子最後這一句太傷人了。
可是,他情急之下一句「你他娘」,又被尹小軍抓住把柄。
尹小軍的聲音更響:「尹自立,當年你上大學,是我爸給你湊的錢,我媽給你做的衣服,常言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就這樣對我媽的?」
這時,旁邊有個人說道:「尹自立老師平時給別人家調解,說得頭頭是道,催人淚下,趕上自家的事,看來也是一團亂麻!」
又有人說:「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尹自立勸別人放下仇恨,都是說說而已,火了欄目,鼓了腰包,坑了觀眾,啊呸!」
「對,就是為了坑我們觀眾!那些被調解的人,都是託兒!」
那一刻,尹自立差點吐血。
尹小軍罵了一陣,被保安驅趕,自動離開這裡。
尹自立也回到辦公室,閉上眼睛小憩。
從他剛才去「跑團」大廈,求見陳虹被拒,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先是發微博,接著又刪微博,被台長訓斥,又被侄子辱罵,血壓都升高了。
就在這時,助手小杜突然大聲說道:「主任,快來看看、快來看看!」
剛剛睡著的尹自立頓時火了:「你喊什麼喊,我正想休息一會兒,被你嚇了一跳!」
小杜不敢計較尹主任的態度,只是連連招手:「網上有帖子,都在罵你呢!」
尹自立一聽,立即不睏了,顧不得打開自己的電腦,快步來到小杜的桌前。
果然,一家門戶網站上傳一條新聞《超級調解員,連自家的事都調解不成》。
帖子寫得很詳實,從尹自立年少求學,兄嫂接濟,到中傳畢業,就職金陵,買房向兄嫂求助,此後結婚生子,專注事業,以「超級調解員」一戰成名,名利雙收。侄子買房,叔侄反目……
在這個帖子裡,有兩件事寫得很詳細。
一個是尹自立主持超級調解員,前前後後幾十期,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他自己編的故事,找的託兒來演繹當事人。
二是他成名之後,買車、買房、包小三,大手大腳,花了不少冤枉錢,就是不捨得給親侄子贊助買房的錢。
帖子的下面,網民們罵聲一片。
「我今天才知道娛樂圈的水有多深,從今以後再也不看任何調解類節目!」
「調解員,口才一流,編故事二流,業務三流,良心不入流!」
「姓尹的跟潘小玲家人一樣,也是個忘恩負義的貨!」
「我是金陵人,我以此人為恥,建議將尹自立驅逐出境!」
……
尹自立越看越驚,越看越怒,突然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小杜的辦公桌前,把液晶屏的顯示器都撞到地上。
「主任、主任!快來人啊!」
小杜在呼叫同事的時候,又打電話給120,不一會兒,救護車呼嘯而至,將尹自立拉往醫院。
……
著名節目主持人、「超級調解員」尹自立因為工作壓力,昏迷在自己的辦公室,被送往醫院,經醫生搶救已經脫離危險——這也是一條新聞。
「好網大廈」。
程驍看到這條新聞,向身邊的秦葭和陳虹說道:「這與我無關啊,電視台的人都說了,他是因為工作壓力大,才昏迷的!」
正在陪著兒女們嬉戲的秦葭和陳虹聽了,都是嫣然一笑。
那天上午,尹自立剛剛離開「跑團」大廈,程驍就決定找他的麻煩。
程驍把這件事交給馬蜂,馬蜂連半個小時不要,就摸清了尹自立的老底,包括尹與兄長交惡的細節。
像這樣的名嘴,他基本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
就在尹自立發微博、刪微博這段時間,馬蜂找到在金陵打工的尹小軍,用五萬現金把尹小軍「說服」,帶著他來到電視台的門前,讓他找尹自立的麻煩。
不得不說,程驍手下的保鏢,辦事能力就是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