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給你們母女一百塊錢,這是韓斌同志的撫恤金……」
「不是已經給過了嗎?我們不要了,我們有錢……」楊大姐倔犟的搖了搖頭。
「楊秀蘭同志,這是我們場部的心意。是我們失職,沒派人回韓斌的老家了解情況,只是把錢和遺物寄了回去,給了是給她媽媽的,這一百塊是給你們娘倆的。
你也要替韓芳考慮一下,畢竟韓芳還要上學……另外,請你留個地址,每個月我們會給韓芳寄十塊錢作為撫養費。」
「那老家那邊……」楊秀蘭問道。
「那邊畢竟還有韓斌的母親在,我們依然會寄錢,不過也會變成十塊,一直到韓斌的母親……過世。」
烈士的撫恤政策有,當然也要結合單位的實際情況。
楊秀蘭沒有再拒絕。她可以天天擺攤,但並不穩定,難免會有個頭疼腦熱的,韓芳必然要上學。如果在農場當然沒事,但她是不希望留在農場的。
不光是因為她感覺這裡沒瑪縣好,還有一點,她平時在瑪縣擺攤的時候也聽說過兵團那邊的政策,李龍和顧曉霞在飯桌上也聊過。
感覺兵團在一段時間裡,政策並不算好。
還是回瑪縣吧。但那邊自己的收入不固定,還得為韓芳考慮。
丈夫沒了,自己就剩下女兒了,老家那邊她不會去想,現在一心就只是為了女兒。
「還有,這些糧油是我們的心意,馬上過年了,就當是……過年的福利吧。」徐科長說道,「我們這裡單位沒啥特產,有一些自己釀的酒,給你們拿一些。」
有人過來,把糧油這些東西往車後備箱裡放,李龍也沒阻止。東西是給楊大姐母女的,楊大姐不說話,那就收下了。
徐科長把事說完,李龍就讓楊大姐母女兩個上車,他和徐科長等人握了手,開車離開。
路上李龍就在想著,不管怎麼說,紅旗農場這些事情做的挺到位的。沒有因為已經發過了撫恤金就對楊大姐娘倆個置之不理,而且還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按說楊大姐真要留在這裡,也挺好的。
當然,人各有志了。
一路往回,楊大姐和韓芳都不說話,李龍也不好說什麼。
等汽車開到了烏城,吃了中午飯,楊大姐才開口說了話:
「他李叔,這一趟麻煩你了。」
「楊大姐你客氣啥?你幫了我們那麼多,我們也沒說啥。」
李龍打算以後把楊大姐家當親戚走的。剛開始是看著可憐救了人,後來慢慢來往的多了,兩邊的關係就近了。這以後楊大姐沒了男人,心底下沒了那個支撐,精氣神肯定沒以前那麼好了。
自己和顧曉霞還得多注意安慰一下。
人世間的悲喜不相通,人和人也不可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李龍能知道楊大姐很傷心,傷心的時候還在勉強提著精氣神在那裡撐著,她知道自己不能倒,倒了韓芳就沒人照顧了。
這些他都知道,但真的感受不深。李龍知道這是自己和韓斌沒什麼交集,都沒見過,不可能真的為了一個陌生人去傷心的。
只是可憐楊大姐。這日子才好起來,突然有了好消息,誰料到這消息竟然接著一個噩耗呢?
楊大姐只說了這麼一句,便不再說話了。她定定的望著窗外,目光有些呆滯。李龍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想著過去和丈夫一起的日子,又或者在想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李龍知道自己得儘快給楊大姐把戶口辦下來。說實話,楊大姐決定回瑪縣,李龍知道這其中應該有一部分出於對自己和顧曉霞的信任。
那麼,自己是不是就有責任把這個戶口的問題給解決掉。
好在這時候還算野蠻生長向秩序發展的時候,真要辦戶口,還是有一些規則可以利用的。
姐夫陳興邦因為有本事能被食品廠看中,現在成了城裡人,有了戶口,吃了商品糧,連帶著自己的姐姐李霞也上了石城戶口。
那麼這就說明,只要有特長,或者有一些特殊之處,就能上這個戶口。
對了,李龍眼睛一亮:那個小院子!
隨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時候院子雖然允許買賣,也有房產證,但並不讓帶戶口。
這時候商品糧戶口還是很主貴的,李龍隱約記得縣裡開放農轉非戶口買賣的時候已經進入九十年代了,那時候戶口也不便宜,四千到六千不等,和當時拉一個電話線開一部程控電話的價錢差不多。
而且那時候的農轉非戶口,已經沒有糧本了,不再有計劃糧油。他隱約記得大隊的衛生所中醫花六千塊錢買了個城市戶口,後來經常吐槽,一點商品糧沒吃到,最後想轉回農村,還得花錢。
那就找找認識的人看看能不能辦吧。
三個人各有心事,一路無話的從烏城開回到了瑪縣。
「他李叔,直接開回到路南的那個院子吧。」楊大姐再次開了口,「俺倆就先不回大院了。她姨是有身子的,俺們現在不適合見她。等……等過了年吧。」
「行吧。」李龍知道楊大姐挺堅定的,一旦決定就不會改,便點點頭說道:「那我把你們送到南面院子去。」
吉普車開到院子門口,韓芳下了車,手裡握著鑰匙,先一步過去開門。
院子不大,但吉普能還是能開進去的。李龍把吉普車倒了進去,附近有人開門看情況——畢竟吉普車聲音有點大。
看到吉普車,對門和斜對門的都有些詫異,畢竟這年頭,能開吉普車的都不是一般人。
然後看到楊大姐胳膊上戴著黑布,對門立刻就把門關上了。
李龍隱約聽得那邊有人說「晦氣」。
沒管這些,等韓芳把房門打開,李龍把車後備箱裡的那些東西搬出來放過去。
農場送的兩袋米兩袋面。兩塑料壺油,大約有個十公斤左右。把這些東西卸下來後,李龍又把這一次帶過去的魚和肉也卸了下來。
有這些東西,楊大姐和韓芳兩個能過一段時間。這邊也存了一些冬菜,而且距離市場比大院還近一些,想吃的話應該也好買。
看李龍還要把那兩塑料籠子酒往下提,楊大姐阻止著說道:
「她李叔,這酒俺們不拿了,你提回去吧,泡啥東西還能用得著。」
李龍便也沒推辭,關上後備箱門,說道:
「楊大姐,那你們休息,我就先回去的。有啥事就過來找我。」
「好。」
楊大姐表情有點木,想笑一笑,但那表情卻又像是在哭。
李龍也笑不出來,點一點頭,走到車門的時候順便摸了摸韓芳的頭,留下一句「照顧好你媽,我出去後關院門」的話,便上了吉普車。
把吉普車緩緩開了出去,拐彎到烏伊公路上的時候,李龍感覺肩膀上好像卸去了沉重的擔子。
自己是不是有點像逃兵?在那樣壓抑的感覺中,真的呆不下去。
無法感同身受。
先回家吧。這樣的事情,也只能是楊大姐自己走出來,別人幫不上忙的。
李龍開著吉普車回家,這邊韓芳聽到李龍的話後,明顯感覺到有了一種責任。
她扶著楊大姐進了屋子,然後開始架爐子。
楊大姐看著忙碌的韓芳,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然後想起來一起干,但覺得身子很沉。
「娘,你先在床上躺會兒,我看你昨天晚上都沒咋睡,現在正好休息一下。」韓芳把爐子點起來,扶著楊秀蘭躺在床上,「俺都看著了。」
「那……我躺會兒。」楊秀蘭虛弱的說了一句,緩緩閉上了眼睛。
在李龍面前,在徐科長面前她撐著,眼下,她不想撐了。
真的很累,很疲憊啊。
也許睡一覺就好了吧?
韓芳對於父親過世的傷心並不是那麼強烈。她只是想著李龍的那句話,照顧好自己的娘。
看著娘躺在床上,她過去給蓋上被子,然後開始燒水。
雖然不怎麼會做飯,但必備的東西還是知道的。
燒水,把廚房的爐子也架起來,熬粥。
她不太會做其他的飯,熬大米粥還是會的。
這邊廚房有鹹菜,韓芳撈出來一些。記得娘說,撈鹹菜要用乾淨的筷子,手也要洗乾淨。
撈出來,想了想,又用刀去砍了一塊肉——只能是砍,凍硬了。
沒有饅頭,韓芳也不會蒸饅頭,但她會貼死麵餅子,還有李龍留下來的幾公斤芝麻餅,夠了。
楊秀蘭睡了一個多小時,當她被韓芳叫起來的時候,感覺到身子輕鬆了不少,裡衣也濕了。
出汗了。
出了一身汗後,感覺沒那麼疲憊了。
她起來後,換了衣服,然後就去廚房那邊。
看著飯桌上擺著的大米粥,死麵餅子,切的橫七豎八,不過味道還行的鹹菜炒肉,楊秀蘭眼睛又潮了。
「娘,吃飯吧。」韓芳對自己的傑作還挺得意的,希望娘能誇誇自己。
「好,嘗嘗你的手藝。」楊秀蘭摸了摸韓芳的頭,坐下來拿起筷子,夾著一根鹹菜。
太咸了。
想來小芳炒鹹菜的時候,又放了一把鹽吧?
但楊秀蘭還是吃了下去,笑了笑說:「怪好吃哩。」
韓芳笑了。
李龍開著吉普車回到大院的時候,院子裡沒人。
顧曉霞還沒下班,李龍把吉普車安頓好,去了屋裡。
屋子裡的爐子火還沒滅,他往裡面加了炭,然後又去廚房把爐子架著,最後去看了玻璃房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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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溫度有點低,李龍去架了爐子,等爐子起來後,又給菜澆了水。
雖然挺累的,但卻不想睡覺。
想想還真有一件事情沒幹呢。
老羅叔給的那兩個鹿胎盤還凍著呢。
他便去牆角找了一塊瓦片,把上面粘的冰雪給鏟乾淨,然後拿去廚房反覆洗了好幾遍,這才拿到了後面的玻璃房。
要處理就得拿遠點兒,據說這玩意兒挺腥,眼下顧曉霞孕期反應挺輕,他可不想因為這個把嚴重的給引出來了。
鹿胎盤的炮製比較簡單,用非金器盛著,把胎盤焙乾,研磨成粉,然後分次服下就行。
當然,也可以直接洗乾淨,然後燉湯,不過不能放調料,估計很難吃。
李龍決定做成粉末,好服一些。
眼下沒有專用的焙制器具,就用瓦片吧。反正在小說里經常看到古人用這玩意兒。
把瓦片放到玻璃房爐子上先烤著,然後李龍過去拿了一個胎盤,先弄一個大盆清理乾淨。
這玩意兒老羅叔撿起後就直接凍上了,上面粘了不少的草杆子,還有一些其他的雜質。
份量不算重,一公斤多的樣子,李龍把這個泡在溫水裡,先洗。
慢慢化開後,李龍確定這玩意兒得切開,不然的話,一來瓦片放不下,二來焙制的時候受熱不均勻,那不得焦糊嗎?
焙制的時候不用金器,切的時候不需要這麼嚴格吧?
這時候還沒陶瓷刀,他想了想,還是沒用刀,硬用手把這胎盤撕成了大小差不多的五塊。
洗乾淨,分開,放搪瓷盆里,拿著去了塑料房裡。
瓦片已經很熱,把一塊胎盤放在上面,就聞到一股子味兒。
太燙了,不行。李龍知道自己搞錯了,他把胎盤又取下來放進盆里,然後把瓦片也取了下來。
等爐子裡的烈火燒完,剩下紅炭火的時候,再焙吧。
看看時間,得去做飯了。
這忙碌的一天啊。
好在做起事來,李龍就不會去想那麼多的事情了。太陽落下去的時候,李龍把飯做好,顧曉霞和顧博遠也一起回來了。
看到李龍在,顧曉霞看了一圈,問道:
「楊大姐呢?小芳呢?」
「去南面的院子了。她說碰到這事,她們得在那邊守幾天,而且你有了身子,她們現在過來不好。」
「也對。」顧博遠點點頭,「那邊東西都有吧?」
「都有,米麵油,農場那邊都給帶了,我把魚和肉也放下了。」
「那行,讓她們安靜安靜,休息休息。」顧博遠說道,「這事咱們也幫不上忙,讓她們單獨呆著也好一些。」
顧曉霞雖然有些擔心,卻也知道自己的確幫不上忙。
吃過飯後,顧博遠沒在這邊呆,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他說要收拾收拾,快過年了,要準備回隊裡了。
顧博遠離開後,李龍把廚房和後面的玻璃房都收拾乾淨,胎盤只能明天再炮製了。
回到臥室,顧曉霞已經打開了電視,等李龍進來,她便問道:
「具體是怎麼回事?」
李龍便把事情講了一遍。
「小芳的奶奶真是……」顧曉霞聽了挺氣憤的,「怎麼能這樣呢?人都已經犧牲了,竟然還瞞著楊大姐她們……」
人性自私,這只是其中一面。後世比這個過分的有許多,李龍上一世見多聽多了,因此並不意外。
這個時候要臉的人多,有些事情就算發生了也會被捂著,沒有那麼多的信息分享渠道,大家還是挺純樸的。
因此才會對這麼自私的行為深惡痛絕。
討論這件事情並沒有多久,兩個人都不太想說話。
楊大姐和韓芳和他們一起生活這麼久,現在她們有了這樣的遭遇,兩個人情緒也不是很好,便洗洗睡了。
第二天李龍起的早,不過他沒想到顧曉霞起的還早,已經在廚房忙活了。
夫妻兩個很默契,李龍把屋子裡的爐子架著燒著水,又去把玻璃房的爐子架著,再到廚房裡給顧曉霞幫忙。
兩個人一起搭手做好早飯,吃完後李龍開著吉普車去把顧曉霞送到了單位——主要還是兩個人都起的略有點晚,還不適應。
等李龍回來後,便開始炮製鹿胎盤。
吸取了昨天的教訓,等爐火變成紅炭火之後,李龍放上瓦片,再把鹿胎盤放上去,開始焙乾。
味兒有點怪,李龍離遠點兒。
原本是想著邊看著火邊抄寫梁東樓給的那本筆記,想想還是算了。
那玩意兒太過於珍貴,還是不要在這裡抄了,分心不好。
五塊胎盤,焙乾一塊就需要一個多小時時間。
光焙乾還不行,還在焙得焦脆,這樣才容易研磨成粉。
李龍很有耐心,一邊看著火一邊去看那些菜。
中午飯也要準備,這時候他還要分心想著準備中午飯的事情。
還好是在冬天,要是夏天,自己還真不一定有時間幹這麼多的事情。
中午飯……連吃了兩頓面,中午就做米飯吧,燉個魚,再炒個菜,就差不多了。
開剝過的小鯽魚都凍著,李龍先把瓦片上的鹿胎盤翻了個面,然後快速出去拿了一疙瘩凍魚,弄了盆溫水放進去。
這凍鯽魚想要做出近似原味來,就得先用溫水化著,一直到完全化開,再清洗一下,晾去水分,這樣做著味道會好一些。
當然,如果能有個螃蟹一起燉著,那味道就更好了。
果然,只有美食,才能驅除心底的悲傷啊。
李龍一邊看著火一邊準備,等顧曉霞中午下班的時候,李龍已經把飯做好了。
鹿胎盤也焙乾了兩塊,他覺得今天就能把一個鹿胎炮製好。
李龍計劃年前回四小隊之前,把鹿胎盤、虎骨都炮製好,然後抓藥泡酒。
因為年後就得準備拖拉機的事情了。
當然,這是理想狀態,誰也不確定,會不會有什麼變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