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日，星期二，晴。
農曆三月初三，宜開工，開業。
李龍開著吉普車先去接了魏主任和李向前，然後又去接了馬曉燕和葉拉婭。
吉普車後面跟著大卡車，大卡車上拉著的是整整一車箱的水管子。
夠不夠先用著再說。
日子是魏主任定的，提前一個星期就告訴李龍了。李龍這邊也覺得差不多，只是希望當天別下雨。
還行，這幾天天氣是略有些風，晴著。
去往山裡的路已經幹了，山裡的雪也已經化完，哈里木他們冬窩子附近的草皮子上已經長起了不是很茂盛的嫩草，看著挺養眼。
山裡的松樹已經返青，一簇簇新的嫩松針剛冒出來，長在老枝子上，顏色和老枝子明顯不一樣，看著就挺別致的。
最早開花的是老哇蒜和蒲公英，嫩黃，鵝黃，還帶著一點點血紅色——老哇蒜的中間那一條子就是這種顏色。
李龍開車，魏主任坐副駕駛，馬曉燕和葉拉婭坐在後排。
原本李龍想著是讓李向前坐在後排，畢竟後排是能坐三個人的，但李向前執意要坐在大卡車的副駕駛，所謂帶車。
李龍便也沒勉強，開著吉普車在前面帶路，一路往哈里木的冬窩子而去。
昨天李龍已經和哈里木說了這件事情，所以當魏主任他們趕到的時候，冬窩子這裡已經集中了不少人。
男女老少不少，等吉普車和大卡車一起到達冬窩子，哈里木帶著這些人過來迎接，他們的臉上帶著的是真誠的笑容。
大卡車上不僅有那些管子，還有一些生活物資，這倒不是李龍說的，是李向前給魏主任提議的。
反正供銷社裡東西不少，慰問少數民族群眾也是很正常的行為，上級不僅會同意，還會表揚。
米麵油，乾果，蜂蜜，都是很受歡迎的物資。
這些東西搬下來的時候，哈里木身後的那些人忍不住歡呼起來。
馬曉燕讓葉拉婭急忙拍照，選取好的角度，以能更好的展示出民族團結的影像。
哈里木身邊的人是真的開心，這些人能在這個時候給他們送來物資，讓他們感覺到了對方的真誠。
哈里木也說了，他們過來還是要送一些水管，要給每個冬窩子把水接到門口，這是多好的事情！
小伙子們在李向前的指揮下，把那些水管子卸了下來。
今天要把哈里木家冬窩子的水管埋好，這件事情魏主任會跟著全程。
李龍已經保證一天之內就能完成，不耽誤他今天下班回家。
魏主任自然是滿意的。
「哈里木，咱們把人分成兩撥，一撥準備中午飯，一撥按照預定的線路挖坑埋管子。」李龍和哈里木商量了一下，然後把計劃給魏主任和馬曉燕都說了一下。
給魏主任說，是讓他清楚今天的工程量主要用在哪裡。給馬曉燕說，自然是要讓她了解這項工程，以便於寫新聞稿。
最主要的活，還是小伙子們，和哈里木、玉山江以及李龍來干。
這邊哈里木一說話，小伙子們就已經拿著鐵杴開始按照李龍他們來之前約定好的位置，開始去挖草皮子了。
需要挖的坑只一鐵杴寬，深也不會超過三十厘米，所以工程量並不大。
冬天三十厘米可能會被凍住，但李龍這邊研究過了，只要上流的水源那裡水不斷，下面水持續流動，那中間就不會凍。
如果上游水停了，那就算不凍，下游也沒水，所以不需要考慮那麼多。
這次來的青壯有七八個，再加上李龍，每個人合算下來挖的工程也就十米多點兒。他們選的地方避開了山石，都是草皮子，就是靠近溪流那裡挖水坑的地方有一些砂石，這裡李龍自己來搞。
魏主任和李向前也拿了鐵杴象徵性的幹了一會兒，然後就被玉山江叫著去喝奶茶了。
倒是駕駛員接過他們幹活的鐵杴繼續幹了起來，挖的還挺快。
李龍到達水源地後，開始掏挖起來。他要在這裡先掏出來一個足夠深足夠大的水槽子，最好能把上面的浮沙都清理掉，這樣水管子埋下去之後，才不容易被沙子滲進去，堵塞管子。
用鐵杴在泉眼附近找了好幾個地方，最後李龍在距離泉眼不到五米的地方，確定了地點，開始掏挖起來。
水裡還是有些一其他生物的，各種小蟲子，李龍也沒在意，掏挖了一會兒，一個深約半米，口徑也差不多有半米的水坑就出來了。
水很快就聚滿，然後帶著渾濁的泥沙向下游衝去。
李龍開始在水坑邊上掏裝水管的槽子。
這裡薄薄的土層下面就是石塊，好在是砂石居多，能挖出來，就是有點廢鐵杴。
花了一個多小時，鐵杴加十字鎬一起，才把這五六米的石層給掏出來一條合格的溝來，再扭頭看其他位置，大家已經基本上把分配給自己的溝都挖差不多了。
然後還在繼續加深，李龍記得自己砸石層的時候，隱約聽到李向前在那裡說挖深一些。
那就挖深一些吧。
李龍倒是沒有，他過去拉來了了水管子，先把頭上用紗布多包了幾層，然後把頭先埋到最開始挖的水坑底部。
這個水坑靠近北面的位置，李龍挖了一個深深的槽子，這時候水流已經順著槽子流向他挖的水溝。
李龍沒管那個，他把綁著紗布的水管口壓到了水坑的底部，先用幾塊事先準備好的石頭把水管子壓住，然後再在水管子口那裡擺上一些小石塊，最小的也有半個管口大，因為形狀不規則，不至於在紗布破了之後鑽到管子裡去。
用這些石塊把管口埋好後，李龍便又用幾個大石塊壓在這些小石塊上面，再往上就沒動了。
這個坑需要經常清理，因為四周的沙子會隨著水流慢慢聚攏到坑裡，把管口給慢慢堵住。
不過這個過程不會太快，可能一兩年才需要清理一次。
馬曉燕在拿著小本子隨機採訪著那些牧民，不懂的地方葉拉婭就翻譯著。中間在她採訪魏主任和李向前的時候，葉拉婭就跑著到處照相。
李龍這裡葉拉婭著重照了幾張，都是他彎腰低頭幹活的時候，側影都能照到，看著很認真。
李龍把水管口埋好後，便開始理順這根長管子。管子事先量好的，比他們挖的溝要長三五米，這些是預留的。
已經有水順著管子往下流去，李龍便開始從自己這裡，把管子往溝里壓，壓上五六米，然後就開始往溝里填土。
不遠處的哈里木已經把自己的溝挖完了，看到李龍開始填土，立刻就過來幫忙。
一個壓管子一個把兩邊的土往溝里鏟，配合著動作就很快。
兩個人把他們自己要挖的二十多米管子埋完之後，後面的人也都開始理順管子，埋了起來。
水管子是原本盤成直徑一米多的圈，現在卸下來後還是有些擰的，要拉直埋下去，就會轉圈兒，不然的話管子會不聽話。
後面的人一邊轉著管子把它捋順，一邊往溝里壓。
李龍和哈里木把自己埋完的這些地方踩實，最上面還是壓著剛才挖開的草皮子。
這樣的話，一場雨下下來，這些草皮子還是會繼續長著，這裡很快就看不出來曾經挖過一個溝了。
「來水了來水了！」
水管子最末端的一個青年喊了起來。
水已經從這邊流到了那邊。上下的落差有二三十米，比李龍他們在隊裡挖的壓井還要大一些。
因此水流不小，流速也很快。
看著水管子裡流出來的水，先是有些渾濁，隨後就變得清澈起來，在冬窩子跟前的人們自發的歡呼起來。
特別是那些女人們，想想後面不需要天天到山底下提水，這多好！
她們看向魏主任，看向李向前，以及山坡上李龍的目光就再次有了變化。
美好的日子，是他們帶來的。
羊已經宰好，有經驗的老人正在分割。有一些是要煮的，有一些是要烤的。
來之前，年輕人們已經削好的紅柳枝子，挖好了地上的烤肉槽子。
只不過還沒往裡加炭火。
眼下這通水工程這麼順利，甚至根本就沒需要一整天，只不到半天就挖完了，這水也引下來了，接下來還需要在水管子的盡頭挖一個大坑，主要是盛水，方便使用。
至於水坑滿了，那水流自然就會流往山下，慢慢會衝出一個溝渠來，不需要人們動手了。
看著工程量逐漸減少，玉山江叫了幾個小伙子去挖烤肉的槽子。
馬曉燕和葉拉婭把這一幕也拍了下來，還專門問了年輕人這樣做的原因。
其實葉拉婭自己就能解釋，不過她並沒有多說話，忠實的翻譯著雙方的對話。
看來，生活教會了她很多。
李龍和哈里木兩個人從山頭那邊順著挖好的水溝一路檢查著埋過來，等把全部的水管都埋好，這邊的烤肉槽子已經挖好，有人已經把紅炭都倒進了槽子裡，用棍子撥勻。
那邊，過來幫忙的女人們正在用紅柳枝子串著切好的肉塊，年輕人把串好的串子拿過放在槽子上開烤。
槽子挖的挺長，兩邊堆好踩實了挖出來的土，串子搭在上面剛好。
有兩個有經驗的人專門在給串子撒著鹽和辣麵子，以及孜然粉。
李龍和哈里木走到水管子的頭那裡，看著多出來一截有著三五米的管子，問哈里木：
「要不要把這個截斷？」
「哈里木猶豫著。」
李龍幫著他做了決定：
「還是截斷吧，管子露在外面不方便，留上一小截就行。不然的話冬天容易凍，而且你們轉場後，如果被人發現了，人家把這管子給扯走就麻煩了。」
哈里木覺得沒錯，便拿著自己的刀，慢慢的把水管子給切斷了。
李向前走到李龍跟前，笑著說道：
「原本聽你的說法，還想著今天一白天都在這裡，照這樣看，吃過中午飯，就能回了。」
「是啊。」李龍笑笑，「我原想著這溝肯定比較難挖，沒想到下面都是鬆軟的土，就我那一段是石頭，要是後面的都是這樣的話，那真就好干多了。」
這個小部落有近二十戶牧民，李龍的打算是把所有的牧民冬窩子前都扯上水管子，讓他們就近用上水。
按以前的計劃，這項工作一直要干到哈里木他們轉場為止。
現在看來，這個時間點是可以提前的。
這樣李龍也就方便多了。畢竟天天呆在山裡，他也不方便，山下同樣是有活的。
況且顧曉霞眼下已經懷孩子七八個月了，正是關鍵時期，他可不想在外面呆著。
烤肉的香氣很快就瀰漫開來，大鍋里的煮羊肉也將淡淡的膻味兒和濃郁的香氣傳播開來。
魏主任喝了兩碗奶茶，和馬曉燕幹事聊了供銷社為什麼做這項活動的初衷，以及拿出的物資，和後續的打算，等馬曉燕答應會把這些內容都寫進稿件里，他滿意的點點頭。
隨後就站起身，去草地上轉了起來。
草地上有一些小蘑菇，魏主任去了松林里放了水之後，撿了一些蘑菇。
草菇他還是認識的，撿著撿著雙手捧著就不夠用了。
心想著這野蘑菇拿回去炒一頓也不錯。
李向前已經看到了魏主任在采蘑菇，找李龍說了一下，然後李龍從吉普車後備箱裡取出一個袋子給他，李向前拿著袋子去給了魏主任。
「這裡野蘑菇還不少啊。」魏主任順嘴說道，「山裡的生活，也沒想像的那麼枯燥嘛。」
李向前心說，也就是呆一天，要讓你在這裡呆三個月，你就知道枯燥不枯燥了。
人們為什麼都想往城市或者大城市裡跑？不光是因為城市裡各種條件好，還因為那裡人多。
這時候羊肉已經烤好，哈里木拿著一把烤串過來，給魏主任李向前和李龍他們分著。
「這肉烤的真好！」李向前吃了一口，讚嘆著，「嘿，好久沒吃過這麼有味道的烤肉了。」
「那是啊，」李龍笑著邊吃邊說，「新鮮的羊肉，剛宰的，又是剛烤出來的，本身也是民族風味，原汁原味兒，當然好吃了。」
「好吃就多吃點兒。」魏主任一串已經下肚，把紅柳枝子扔掉，正吃另外一串，順嘴就說出了後世的一句GG語。
李龍也吃了兩串，覺得不錯。不過他還是打算吃點手抓肉，再喝碗羊肉湯。
李龍扔掉紅柳枝子，去扯了一些野蔥，拿去剛才挖的水坑那裡洗了洗，準備呆會兒喝羊肉湯的時候放進去。
蔥花需要肉湯出鍋的時候再撒，不然的話就沒味兒了。
看李龍這麼搞，李向前也去扯了一把野蔥。李龍提醒他一句：
「股長，你有點胖，這肉湯得少喝啊。」
李向前搖了搖頭，笑著說：
「少喝啥？好日子才過幾天？我哪能少喝？這麼好喝的羊湯，一年喝不了幾次。我又不像你，後面會經常來，我今天一定得喝個過癮……」
說到這裡，李向前小聲對李龍說道：
「錢主任昨天還打電話問我你在供銷社裡主要幹啥，我就說了你主要是接咱們社裡的任務，組織人編抬把子、扎大掃把、扎葦把子等等，他說他知道了。」
李龍點點頭，沒想太多。
李向前看他這表情，搖了搖頭，真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這娃兒平時這麼聰明，這時候咋就不開竅呢？
說實話，李龍現在正朝著自己的目標一步步前進，暫時他對自己的狀況也挺滿意。他的計劃里，有些事情只能等時間到了，不然也進行不了。
而且現在他的生活重心就是顧曉霞，以及未出生的孩子，所以呢，其他的他還真就不怎麼在意。
哈里木他們不一樣，他們今天是真的看到了水管接過來的便利。水現在就在冬窩子跟前，幹什麼事情都會方便許多，最方便的就是生活用水了，洗什麼東西也不用跑那麼遠了。
哈里木開心，其他人也都是一樣的心情。那麼大一卷子水管子，怎麼裝大家也知道了，有人想著現在就割一截子，回去自己家裡就可以挖。
不過讓玉山江給攔住了，他告訴大家要一起施工，不然路線找不好，水管口子搞不好，可能就會堵了，那樣就是前功盡棄，麻煩很多。
玉山江在部隊裡的威信還是挺高的，他說的話大家還是聽的。
勞動完畢，效果明顯，眼下大家滿臉都是歡快的表情，有些人已經開始唱歌，有些人隨著歌曲在跳舞。
馬曉燕正吃著烤肉，看著這場景立刻就開始把肉串交給葉拉婭，掏出筆記本記錄起來，葉拉婭左右看了看，喊過一個小伙子，讓他幫著拿著肉串，然後舉著照相機拍了起來。
看著他們跳著歡快的舞蹈，李龍感覺自己的心情也跟著他們一樣歡快起來。
魏主任和李向前兩個是真心的感受到了，他們今天帶來的水管子，給了這些人幫助，然後讓這些人變得如此的開心。
他們也被感染到了，雖然沒有跟著跳，但臉上的笑明顯變得真誠起來了。
李龍看了看那些牧民，再看看魏主任，想想今天的目的是真的達到了。
光憑自己的力量，雖然能改變一些這個部落的生活水平，但哪有帶動大家一起過來作用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