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的目光叫她屈辱無比。
理國公夫人的不屑一顧也叫她屈辱無比。
她紅著臉,片刻之後,眼淚就落了下來。
「你羞辱楚氏做什麼。說起來,當年你們也是極好的姐妹,最好的手帕交。當初她也是那樣關心你。不說怎樣,你也不能這樣在孩子們的面前羞辱她。」
理國公見身邊的美人已經默默垂淚,顯然已經受了很大的委屈,便帶著幾分不滿地說道,「你容不得她。她也不敢來你的面前礙眼,如今還安安分分地住在外頭。今日不過是阿嬛受了驚嚇,因此她才什麼都顧不得,這麼多年第一次到了你的面前。可是你難道不念舊情?」
「念舊情?什麼舊情?掐著指頭等我死,好給她騰地方,叫她有機會做理國公繼室。我還活著就與你苟且,在我的病榻外頭就敢卿卿我我的舊情?行了。就是在孩子們的面前,我才給你留了幾分顏面,你可別自找沒趣。」
理國公夫人一向不喜歡在孩子們的面前說當年的那些齷齪的事,見理國公突然閉了嘴,顯然也羞憤被自己爆料當年的那些舊事,因此也不搭理他,冷冷地說道,「楚氏這麼多年在外頭做你的外室,不是她懂事。而是她想進府進不來。你也不必給她說好聽的,往她的臉上貼金。」
「你!」
「行了。阿寧今日病成這樣叫你折騰來,不是為了聽你這麼多噁心的事的。」理國公夫人看燕寧咳嗽了兩聲,虛弱得不得了,不耐煩地說道。
她出身名門,乃是將門之女,娘家在軍中的權勢極大,因此就算是面對丈夫理國公,也從來不假辭色。
從前剛剛成親的時候,她也曾對理國公十分體貼,萬般容忍。
可是當楚氏的事鬧出來之後,理國公夫人就對理國公徹底冷了心。
所幸那時候她已經生了三子一女,因此就算不要理國公這沒良心的男人,只守著孩子們過日子也已經足夠了。
她什麼都能容忍,就是不能容忍有人在府中作惡,傷及她的孩子們。
「你到底想要怎樣。」
「想要怎樣,自然是要等父親裁斷。」燕寧已經難受得厲害,可是聽著姜嬛那細微的,可憐的哭聲,她卻覺得自己絕不能這一回叫姜嬛這樣簡單地離開國公府。她雖然依舊很膽小,可是卻想著這一次,就算是自己鬧起來也要叫姜嬛付出代價。就在她掙扎著要去拉理國公的衣擺的時候,就聽見門外傳來阿蓉朗聲回應。
燕寧呆了呆,當看見門外,阿蓉已經帶著幾個看起來有些緊張的婆子進來,她眼睛有些模糊,卻小聲哼唧了兩聲。
小小弱弱的聲音叫阿蓉把目光投過來,看見燕寧仿佛病得更重,她一愣,不由皺了皺眉。
「回去麼?」她顧不得理國公,裙邊微盪走到了燕寧的身邊問道。
「我想要個公道。」燕寧聲音沙啞艱難,可是卻格外清晰地低聲說道。
她重生一次,就算依舊膽小怕事,依舊要靠著大表姐的庇護,可是卻再也不想含含糊糊地過日子了。
傷害她,欺負她的人,她不想再息事寧人,叫壞人得意。
她想要公道,要叫壞人受到懲罰。
「阿寧現在的樣子最可愛。」見燕寧雖然眼淚巴巴地看著自己,可是卻有勇氣說出「公道」二字,阿蓉的心裡歡喜,又覺得欣慰,摸著燕寧滾燙的額頭,看她燒得十分不舒服,低聲說道,「那表姐就給你一個公道。」
從前阿蓉最不放心的就是燕寧的忍氣吞聲。
這個小表妹打小兒性子怯懦,膽小,這都無所謂,反正有她護著。可是燕寧的忍氣吞聲卻叫阿蓉覺得十分憂慮。
忍氣吞聲,就代表著燕寧就算受了欺負也只會默默忍耐。
忍耐……
並不是一個很美好的詞彙,因為這代表著很多的委屈,還有很多的心酸。
現在當嬌嬌軟軟的小姑娘第一次這樣認真地要個公道,阿蓉就知道,只要開了這個頭,日後就算燕寧軟弱,可是卻也懂得保護自己了。
「父親,阿寧不舒服,那咱們就快刀斬亂麻。」阿蓉本就是個能幹的性子,見理國公皺眉十分不悅地看著自己,笑了笑,目光掃過此刻正伏在地上哭萬分委屈的姜嬛,和顏悅色地對理國公說道,「這件事,無論怎樣都要給府中一個交待,您說呢?」
她反身坐在了燕寧身邊,一邊摸著燕寧的頭髮,一邊看著姜嬛平靜地說道,「姜嬛,你剛才的話我已經聽外頭的丫鬟說了。你說你是不小心,是因為湖邊有冰霜,叫你腳下滑了一下,不小心推到了阿寧,是也不是?」
她居高臨下,雖然沒有滿身華服,也沒有滿頭珠翠,只簡簡單單地把一頭長髮攏起來,懶懶地搭在肩膀上,然而一雙眼神清亮,透著尋常女子沒有的自信還有銳利。
她明明穿著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氣勢卻仿佛把一身華服的姜嬛給壓倒了。
姜嬛怔怔地看著坐在軟塌旁,正對自己微微抬了抬下顎,仿佛什麼都能看明白的薑蓉。
她只覺得此刻坐在軟塌旁的少女艷光四射,就算是尋常衣裳都不能掩蓋她的光彩。
驕傲得像鳳凰一樣。
姜嬛一雙手死死地攥緊,細長的指甲扣進了掌心,感覺到刺痛,她咬著嘴角低聲說道,「是的。」她跪在地上,可是薑蓉卻坐在上首,仿佛是在審問她。
就仿佛她天生低了薑蓉一等。
憑什麼?
都是理國公的女兒,她的母族楚氏也很顯赫,為什麼自己卻要這樣被薑蓉審問?
「我再問一遍。你真的記清楚了麼?真的是湖邊的冰霜?姜嬛,我最後問你一遍,以後咱們可就不能改了。」阿蓉緩緩地說道。
她端起了一旁的丫鬟端給自己的燕窩,就算是燕寧露出委屈與嫌棄的樣子,依舊耐心地餵燕寧吃燕窩。
姜衛站在一旁,用護衛的姿態把兩個妹妹與自己的母親全都半遮擋在身後。
此刻,姜嬛一張姣好的臉上露出幾分蒼白,可是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的確不是故意的。」
「你過來說說。」阿蓉好不容易哄了燕寧吃了些燕窩,見她不舒服地趴過來,把頭枕在自己的腿上哼哼唧唧,便從姜衛的手裡拿了帕子給燕寧擦了擦嘴角,頭也不抬地對一旁一個已經等待許久,正對姜嬛露出幾分不滿的婆子冷淡地說道,「給姜嬛說說,當日你們是怎麼處理湖邊的那些冰霜的。」
她的聲音了驟然變得冰冷,姜嬛一愣,霍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去看那婆子,卻見那婆子已經賠笑上前,給緊緊皺眉的理國公福了福,這才對理國公說道,「國公爺,奴婢是二老爺院子裡服侍的人。老太太大壽那一日,咱們姑娘要去湖邊看錦鯉,因都是京都貴女,都是世家小姐,因此咱們姑娘就擔心有人在湖邊滑到,再三叮囑奴婢們把湖邊整理得乾乾淨淨,絕對沒有半點冰霜才帶著各家的小姐一塊兒去了。阿嬛姑娘說,湖邊有冰霜叫她腳滑了,那奴婢們可不敢當這樣的指責,這不成了奴婢們沒有把主子的話放在心上,不把各府貴女的性命放在心上了麼?而且國公爺……這湖邊如果奴婢們偷懶兒,沒有清理乾淨的話,也不能只有阿嬛姑娘一個人那麼巧滑倒,別家小姐卻安然無恙啊。」
這婆子的臉上堆著討好謙卑的笑容,在理國公面前卑躬屈膝,然而說出的話卻叫人不能反駁。
沒錯。
都在那一塊兒湖邊,怎麼就姜嬛滑了一下?
而且如果姜嬛滑了一下推了燕寧,那怎麼別人沒有滑了那一下?
更何況已經有主子吩咐將湖邊給整理乾淨,那自然這些下人是不敢怠慢的,不然豈不是成了理國公府不將京都勛貴家中的貴女們的安危放在眼裡?
理國公一愣,霍然看了臉色陡然慘白,正慌張與求助地看著自己,淚流滿面的姜嬛。
他看到姜嬛的眼淚,眼神微微一縮。
「阿嬛,這府裡頭是太太的天下,你想要和她們對質又怎麼可能呢?」楚氏見這婆子乾乾脆脆地就說了湖邊根本沒有冰霜,姜嬛已經被嚇住了,一張嬌美的臉慘白如紙,不由哭著撲過去把姜嬛抱在懷裡落淚說道,「原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不該痴心妄想,叫你來了這國公府里自取其辱。不僅受人作踐,還要受人污衊。如今,旁人說什麼都是真的。誰會相信你呢?」
她抱著慌張的姜嬛,母女倆頓時哭成一團。
燕寧呆呆地看著這哭個不停的母女倆,片刻之後,也細細地抽噎了起來。
難道只有姜嬛會哭麼?
如果只論哭的話,燕寧覺得自己及完全不輸給任何人。
「大舅舅,大舅舅。」她見理國公帶著幾分埋怨還有憤怒地看向理國公夫人,就算心中對這個偏心外室母女的理國公有無數的怨恨,卻依舊哭著揪住了理國公的衣擺,仰頭露出了一張已經哭花了的小臉,抽抽噎噎地問道,「大舅舅,是不是我想要討個公道叫你為難了?你如果心疼,心疼阿嬛姑娘的話,就,就……」她哭得泣不成聲,抽噎了兩聲,猛地伏在了軟塌上咳嗽了起來,幾乎要暈厥過去。
可是她細細的手指卻依舊揪著理國公的衣擺,艱難虛弱地說道,「大舅舅,就算大舅舅捨不得,可是也別污衊二房的媽媽們吧。不然二舅舅和阿蘭表姐受了污衊,多無辜啊。」
她虛弱無力,可憐楚楚。
楚氏的哭聲突然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