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換了旁人,看見他沉了臉就會恐懼得不敢哭了。
可是為什麼這哭包還在哭?
她真的不怕他?
楚王沉默片刻,便站了起來。
「王爺,您這是……」理國公急忙上前。
燕寧可憐巴巴地看著楚王。
「告辭。」楚王對留在理國公府看這場鬧劇沒什麼興趣,更沒有興趣哄一個哭包破涕為笑。他冷硬地對理國公微微點頭,之後一旁的一個侍衛給他披上了玄黑色的大氅,正要走,就感覺到大氅的一角被輕輕握住。
楚王甚至都不需要低頭就能知道到底是誰幹的。
這國公府里不怕死有膽子這麼幹的也就那麼一個。
他一雙威嚴的眼往下看去,果然就看見燕寧怯生生地含著眼淚,一雙眼睛紅腫得不得了,可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含著眼淚,仿佛水洗過一樣明亮。
「王爺,謝謝你。」
「不是為了你。」楚王冷聲說道。
他不過是見不得齷齪。
「不管王爺是為了誰。您是個好人,這真的太好了。」
燕寧覺得楚王是這樣好的人,真的太好了。
她只覺得滿心的歡喜,又覺得頭暈乎乎的,明明姜嬛已經被拖得遠了,可是她的耳邊卻仿佛能夠聽到姜嬛落水的尖叫聲。她覺得心裡暖洋洋的,上一世的苦難留下的冰冷的傷痛,完全在看到楚王對姜嬛的不假辭色,還有對理國公的厭棄,還有楚王的公正之中慢慢消散。
她一下子就鬆了這口氣,支撐著自己一定要來到理國公面前看姜嬛與楚氏倒霉的力氣完全失去,她覺得自己的頭暈暈的,眼前模糊一片,勉強仰頭,對楚王又感激地笑了笑,之後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阿寧,阿寧!」見小姑娘鬆開了揪住楚王大氅的手,一下子倒在軟塌上,阿蓉急了,急忙上前扶著妹妹慌張起來。
她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顫抖著手摸了摸燕寧的額頭,只覺得滾燙得嚇人,頓時哭了出來。
「傻孩子!什麼都比不得你重要!」都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為了出姜嬛這口氣,由著燕寧胡鬧竟然病中來了上房,又吹了冷風,又被楚氏母女氣成這樣,又見到了理國公的偏心還有因此傷心,燕寧怎麼會突然病情加重呢?
阿蓉只覺得自己的心裡難受愧疚得要死掉了。無論是怎樣的出氣都比不上燕寧的健康更重要。那姜嬛什麼時候收拾不行,為什麼她沒有攔著,反而慫恿燕寧病重的時候來和這種卑劣的母女爭論?
阿蓉一邊哭一邊叫人趕緊把燕寧送到理國公夫人上房的後頭屋子去。
如今回去燕寧的屋子是不能的了,就近也只能有理國公夫人的屋子。
「別哭了,快叫人去請太醫過來。」理國公夫人也顧不得理國公與楚氏母女了,她此刻一點看見楚氏母女落難的高興都沒有,臉色慘白,一邊推著臉色發白,不安地頻頻看向楚王的姜衛說道,「也不知道怎麼病得更重了!阿寧這次大概是真害怕了。你去叫人先給阿寧熬些湯藥來。你還在這裡幹什麼?帶著你的心肝兒趕緊滾蛋,別髒了我的屋子!」這句話呵斥的自然就是理國公了,理國公夫人沒空搭理理國公,也沒空對楚氏冷嘲熱諷,與阿蓉一同緊張地跟著燕寧去了後頭的屋子。
單薄的小姑娘叫一個力氣很大的婆子打橫抱起,小小一團,看起來脆弱得不敢叫人觸碰。
楚王在上房站了站,之後轉頭,看了臉色忽青忽白,顯然被妻子呵斥之後十分羞憤的理國公。
「告辭。」他並沒有多說,直接帶著身邊的侍衛離開。
理國公恨不能他趕緊離開好去營救自己的愛女姜嬛,見楚王可算是走了,頓時鬆了一口氣,連聲叫身邊的下人說道,「還不去看看阿嬛怎麼了!」
他急得不行,知道這樣的寒冷的天對落水的女孩兒是要命的事,親自一路匆匆地去了湖邊,卻見一個已經被從湖水裡拎出來,渾身都是冰碴子的可憐的女孩兒被那樣毫不在意地丟在了湖邊兒上。她奄奄一息,美貌嫵媚的臉慘白得沒有半分血色,摸一下手臂,冰冷的得仿佛寒冰。
「國公爺,阿嬛委屈!」楚氏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理國公沉默半晌。
委屈又能怎樣?
把姜嬛丟下水的是楚王。
難道他或者楚氏還敢去找楚王報仇不成?
那可是楚王,是皇帝倚重,太子敬重,諸皇子畏懼的楚王。
「快別說了,趕緊把阿嬛送去暖和的屋子。」對去找楚王報仇,或者對楚王做這種事做出譴責無能為力,理國公也不敢答應楚氏什麼,只趕緊叫自己身邊的下人上前。
然而見到身邊的下人還是年輕的男人,這理國公府的丫鬟沒有一個有眼力出來的,再看看姜嬛那衣裳單薄的樣子,理國公哪裡敢叫下人去抱姜嬛壞了姜嬛清譽,只能嘆了一口氣,自己親自把姜嬛給抱起來,匆匆去了自己的書房。
只是書房裡只有一張羅漢床,姜嬛躺上去十分不舒坦。
她看上去已經要斷氣了,渾身都在滴落著冰冷的水,烏黑的秀髮濕透了,貼在她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看起來奄奄一息。
理國公頓了頓,霍然想到了病重的燕寧。
他垂了垂眼睛,就聽見楚氏的哭聲。
楚氏已經撲到了姜嬛的面前,抱著自己的女兒轉頭對理國公哭著說道,「國公爺,就算王爺要表姑娘出氣,可也沒有叫阿嬛受這樣磨難的道理。表姑娘的確是落水了,可是難道阿嬛沒有道歉,沒有賠罪麼?為什麼非要依依不饒?不過是,不過是報復我罷了。都是因為我,因為我叫太太,叫大小姐心裡怨恨,因此拿住了阿嬛的錯處,就想要她的命。國公爺,阿嬛是你我的獨女,是我的命根子!如果阿嬛有個好歹,我也不想活了!」
她哭得泣不成聲。
理國公今日聽了太多的哭聲,只覺得腦仁兒疼。
他有心想呵斥楚氏,可是想到她這麼多年也不容易,豪門貴女卻委委屈屈地做了自己的外室,連個正經名分都沒有,因此不由多了幾分愧疚。
「你先別哭了。還是先叫太醫過來給阿嬛瞧瞧,別落下什麼病根。」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大冬天的落水,這如果不好好兒養著,日後有個什麼隱疾就壞了,因此理國公趕緊叫下人去太醫院請太醫。
這等了又等,等到了姜嬛都已經開始犯糊塗說胡話了,下人還沒有回來。理國公與楚氏心急如焚,急得要命,恨不能親自去太醫院把太醫都給接過來為姜嬛看病,直到很晚之後,那下人才戰戰兢兢地過來。
「太醫呢?!」見他一個人回來,理國公急忙問道。
他急得滿頭都是汗。
「國,國公爺,太醫正現在就在咱們國公府上呢。」
「太醫正?」
太醫正是太醫之首,是如今太醫院最出色的醫者,恃才傲物得很,素日裡只給宮中的高位嬪妃與皇帝診脈的,因此這下人說太醫正是在自己的府上,理國公不由微微一愣。
如今太醫院的這位太醫正一向都不會給勛貴府邸看病的,就算是理國公府太夫人那樣得皇帝看重的長者,太醫正也不會來。
「是。王爺去太醫院了,叫了兩個太醫跟太醫正一塊兒過來咱們府上,說是給,給表姑娘好好兒看看,好好調養。別燒壞了,或者落下什麼病根。」
見理國公詫異地看著自己,這下人不由垂頭不敢去看理國公的眼睛,小聲說道,「聽說太醫院裡留了王爺的話。如果國公爺您去請人看您的……看阿嬛姑娘,那王爺說都不許給她看病。什麼時候她病得跟表姑娘一樣兒嚴重了……」
「就能去請太醫過來了?」理國公眼中不由透出幾分光芒。
下人在理國公緊張的目光里更加不敢說話了。
他心裡暗暗叫苦,都不敢去看理國公身後楚氏的表情,低聲說道,「沒有。王爺的意思是,什麼時候阿嬛姑娘病得跟表姑娘一樣兒嚴重了,才允許您去給她找大夫。至於太醫院,太醫院的太醫都是給貴人看病的,不給,不給……」
楚王的原話是不給外室女這種出身的看病,不過這下人哪裡敢說,因此訥訥了兩句,只希望理國公自行領會,之後便低聲說道,「太醫正與兩位太醫正在表姑娘那兒給看著呢。國公爺,您看這……」
說起來這下人也覺得奇怪。
楚王何等身份,何等高貴,按說不會理會理國公府這妻妾相爭。
而且表姑娘燕寧的性子軟弱,膽小得不行,對人說句話都要怕得要哭,怎麼這一回偏偏能求動楚王這樣看顧她。
竟然還擔心她因為高燒落水落下病根,叫太醫正親自出馬給她看病。
這下人覺得與其去求楚王開恩叫太醫過來給姜嬛看病,還不如去求燕寧。
或許表姑娘一句話,那太醫正過不來,至少能過來個太醫。
楚王總不會和一個小姑娘計較那麼多的吧?
不過……楚王看起來像是漠不關心地走了,沒想到竟然還給他們表姑娘去叫了太醫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