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是希望王爺平平安安,不要受傷。」
燕寧覺得自己太一廂情願了。
自己記得楚王,是因為在她貧瘠的生活里,楚王仿佛從天而降為自己主持公道的好人。
可是在楚王那繁忙又見多識廣的生活里,她大概早就被遺忘得一乾二淨了。
現在她大大咧咧自以為是地出現,楚王會不會覺得十分困擾,因為他會覺得……這小丫頭是誰啊?
他認識麼?
漫長的靜默里,燕寧覺得自己的眼眶酸澀,可是卻還是舉著平安符鼓起勇氣小聲兒說道,「送給王爺。」這是一位曾經維護過她的好人,無論楚王還記不記得她,無論平安符對於楚王來說有沒有用,可是她還是想把自己對楚王感謝的心情這樣表達出來。
她知道,楚王是軍中的戰神,在她死去的時候,楚王依舊是那樣強大,她也沒有聽說過楚王有什麼重傷。可是她還是想要把自己小小的卻真誠的感謝送給楚王。
就算楚王覺得她很討厭,可是燕寧第一次充滿了勇氣。
她希望楚王做了好人,就能夠得到她的回饋。
雖然勇氣小小的,並且在以目光可見的速度在消散。
燕寧的眼眶紅了,眼睛濕潤起來,在楚王冰冷冷漠的注視之下顫抖起來,可是心裡並不是害怕,而是羞愧。
她是不是叫楚王覺得很困擾了?
「我,我,我就是送個平安符。」她的聲音哽咽起來,嗚嗚咽咽的,楚王的目光突然一跳,看著這哭包似乎又要哭了,沉著臉沒有說話,轉身就要離開。
他顯然是漠視了燕寧的舉動,然而下一刻,他的衣擺就被用一種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方式被扯住,在楚王十分不悅與警告的目光里,那個比自己弱小無多,仿佛自己一根手指就能推倒在地上碾碎的小姑娘紅著眼眶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說道,「就是一個平安符。」
她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楚王閉了閉眼睛。
他就知道。皇帝叫他來踏青就沒有好事。
什麼好好看著九皇子與十皇子叫這兩個小子不要在踏青的時候出亂子。
皇帝顯然不過是個藉口,是為了叫他心裡更煩的。
莫非皇帝也能猜測出他今日運氣不好,竟然撞上了哭包?
「放手。」楚王的聲音低沉。
「平安符。」小姑娘一隻手慌亂地揪著他的衣擺,一隻手還舉著那隻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平安符。她的眼睛在慢慢地泛紅,仿佛很快就要水漫金山,楚王冷哼了一聲,不耐煩地從她的手中將自己的衣擺扯出來,轉身大步就走。
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要,顯然是拒絕的。可是燕寧卻莫名不想就這樣失望地離開。她抽噎了一聲,揉了揉自己微微泛紅的眼睛,忍著眼裡想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厚著臉皮,用連她自己都驚訝的厚臉皮和沒有眼色踉踉蹌蹌地跟著楚王。
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就在後頭小聲抽噎地跟著。
楚王大步流星走了幾步,頓了頓,霍然回頭。
生得十分清艷,今日穿著一件十分嬌嫩的鵝黃色裙子,身上披著白狐皮斗篷的小丫頭見他停住了,急忙揉著眼睛抽抽搭搭地往他的跟前踉踉蹌蹌地奔過來。
「王爺,就是一隻平安符而已。」她小聲嗚咽,覺得委屈極了,又有些莫名其妙,因為她突然發現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她在家裡很快活的,可是面對楚王,自己卻忍不住想要在他的面前掉眼淚。
這或許是因為上一世自己臨死前得到楚王的承諾,也或者楚王公正的樣子叫她心生尊敬,燕寧覺得眼眶酸酸的,在楚王變得越發冰冷的目光里撲到了他的面前,仰頭,一雙眼睛泛起了淚光,卻不知自己該說什麼了。
唯恐哭包又在自己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楚王忍耐了片刻,拿過這枚平安符。
正心裡難過得不得了的燕寧眼睛頓時亮了。
她急忙去看楚王,一雙晶瑩泛紅的淚眼之中閃過漂亮瀲灩的光。
「王爺,這是很靈驗的平安符,我跪經一冬天,我祈求王爺平安的那些話,佛祖都聽到了。」燕寧自賣自誇,見楚王似乎有些嫌棄地看著這普普通通的平安符,急忙說道,「而且我祈求佛祖保佑王爺的時候可誠心了,都是吃素的。真的王爺……您幫了我,我不知該如何感激,只能請求您平安歸來。」她覺得那些金銀珠寶的感謝楚王是不需要的,楚王是皇族,顯貴富庶,她一個小丫頭無論用什麼財富都不可能把自己感謝的心意叫楚王明白。
她只有自己最真誠的心意。
「你不必感激。這件事無論是誰遇到都會這樣做。」楚王沒想到不過是一件小事,這哭包竟然能惦記到現在,見她眼睛亮晶晶的,雖然眼眶泛紅,不過顯然是不準備哭了,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面上冷冷地說道,「你跟我過來。」
這哭包眼眶發紅,看起來委屈得恨不能縮成一團,這個樣子從他這裡出去也不知會叫人說什麼閒話。
楚王微微皺眉,覺得這理國公府的哭包是個很大的麻煩,只是忍耐了片刻,轉身抬腳就要往前走。
燕寧急忙揪住他的衣擺。
楚王一頓,沉默半晌,到底沒有把衣擺扯出來,努力忍耐著。
他沒有再回頭,背影挺拔磊落,舉步前行,脊背筆直,仿佛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叫他折斷脊樑。
燕寧默默地跟著他,又覺得楚王是個好人了。
他有修長的腿,高大威嚴,剛剛大步流星走路的時候快得叫她感覺一轉眼他就會消失了。
可是此刻,他看起來依舊充滿了氣勢,然而卻能夠叫她很輕鬆地就跟上了。
這樣好的人,仿佛心裡充滿了冷酷面容之下的溫暖。
燕寧的心一下子就放鬆了起來,因為楚王並沒有走得很快,她一邊變得高興起來,彎起眼睛跟著楚王,一邊從他的身後努力對他說道,「王爺,之前我冒犯王爺了,真是對不起。只是那時候我燒糊塗了,我覺得王爺像是……」
她說不清那時候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楚王在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只記得又可靠又可以叫自己依賴,因為燕寧歪頭想了想才對幾乎忍無可忍,想叫她不要聒噪的楚王說道,「就是覺得王爺在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會害怕了。」
楚王霍然想到那時候,生得清艷羸弱的小丫頭對自己十分信任的樣子。
她那樣相信他,就算是燒得滿臉通紅,糊塗了,卻依舊堅持相信他。
真是奇怪。
楚王沒有回應。
「可是我覺得對王爺失禮了,您不要和我計較好不好?」燕寧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嘴裡忍不住地想和楚王說話。她倒是不哭了,卻在楚王的耳邊嘰嘰喳喳的。
楚王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回頭皺眉看了這話格外多的小丫頭,見她單薄稚嫩,只怕自己一巴掌就能叫她被拍碎,到底忍耐著,只冷冷地往前走,直到走到了一處十分精緻奢華的暖亭,暖亭之中迎出來了兩個十分高大的男子,見了燕寧這兩個男子霍然一愣。
「王爺,這不是理國公府的表姑娘麼?」這兩個男子就是當日跟著楚王一同在理國公府見識了哭包的人。
見自家王爺不過是在外頭單獨走了走,就帶回來一個小姑娘,這兩個男子對視了一眼,都對燕寧露出笑容。
「原來是表姑娘,真是稀客。」對於楚王府的人來說,任何一個姑娘家都是楚王的稀客,畢竟楚王府除了皇家的那些同族女眷之外就沒有人踏足過楚王的府邸,楚王都將那無數的美人嬌客拒之門外,眼前這理國公府的小丫頭竟然還算是楚王第一個給帶到自己的身邊的。
因為十分稀奇,哪怕楚王一臉冰冷與忍耐,然而這兩個男子卻都對燕寧十分溫和,當看見燕寧看見他們,怯生生地笑了笑,下意識地揪著楚王的衣擺躲在他的身後,只從楚王高大的身後露出半張臉膽怯地看著他們,這兩個男子越發覺得有趣起來。
「走開。」楚王對這兩個男子說道。
他聽到身後傳來嗚咽一聲,又轉頭不耐煩地說道,「沒說你。」
「我知道。王爺是好人,不會凶我。」燕寧小聲兒說道。
楚王皺眉,困惑於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好人,並且好人和會不會凶一個女孩子有什麼聯繫。
他叫那兩個笑容滿面的男子讓開,自己進了暖亭,轉頭,見燕寧信任地扯著他的衣擺跟著他進來,楚王莫名不悅。
「你就這麼跟著一個男人走?」燕寧就這麼沒有半點畏懼地隨便跟著一個男人到處走,還走到這種偏僻的地方,進了暖亭,如果遇到的不是他,而是一個心術不正的男人,那這生得這樣漂亮的小丫頭會遇到什麼,楚王身為男人,雖然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沒有興趣,卻也有些耳聞。因此,見到燕寧這樣對男人沒有防備之心,楚王的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惱火,目光冰冷地看著燕寧冷冷地問道,「你家裡沒教過你?」
「教過什麼?」
「不要隨便和陌生男人走。」
「教過的啊。大舅母和大表姐叫我不要隨隨便便和男子單獨相處。可是王爺不是陌生人。」燕寧覺得茫然,她覺得楚王一下子就生氣了,心裡一慌,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素日裡面對理國公夫人時的樣子,忙著搖了搖楚王的衣擺,討好地說道,「而且我相信王爺。王爺是好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