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腐爛

2024-08-10 09:14:22 作者: 行燈中下游
  她聽錯了吧?害,真是年紀大了,耳朵都不好用了。

  從來把自己一頭綠毛當成寶貝,隔三差五去補色的霍三少怎麼可能去理髮呢?

  當初霍父還在的時候,看這頭綠毛不順眼,停了霍三一個月的生活費,霍三都愣是沒肯動。

  「得去醫院檢查檢查耳朵。」陳姐嘀咕了一聲。

  幻聽霍三去把綠毛剪了也太誇張了,到時候不小心得罪了主家可怎麼辦。

  霍元洲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重新癱回了沙發上,骨節分明的大手蓋在眼瞼上,遮住了他晦暗不清的表情。

  霍父是個花心的玩咖,他的母親也不遜色,到現在在國外猶如交際花一般活著,社交圈裡今天才更新又換了一個十八歲的金毛小男朋友。

  十八歲,還沒有他大。

  有這樣一對父母,見慣了豪門圈子裡的糜爛,他早就習慣了爛泥一樣的生活,世界在他的眼中總是無趣的灰色。

  他熱衷於在各種危險地帶飆車,心裡無數次想著,能這樣死了最好不過。

  如今,他的胸口卻涌動著難以言喻的煩躁和空洞,第一次覺得這樣爛在泥地里的生活跟整個霍家格格不入。

  恨恨的砸了一把沙發,他抿緊嘴角,陷入了沉默。

  樓下淒風苦雨,樓上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指點完霍筱寧的鋼琴,大家拐到了畫室。

  霍成凜私人領地觀念很重,他的畫室和房間除了傭人打掃之外,幾乎禁止任何人進入。

  小小的畫室,第一次迎來這麼多人,空空蕩蕩的房間裡,一瞬間多了許多的人氣。

  不像其他人的畫室里擺滿了自己的作品,霍成凜畫室的牆上乾乾淨淨,就連畫板都擺在一側,背對著門口,像是並不希望被別人看到他的作品。

  冷淡乾淨的陳設方式,排斥之意溢於言表。

  阮寒星在門口站定,四下打量。

  她沒有主動去掀開畫布看他畫的畫,而是站在原地「該成凜展示自己的作品了。」

  她這樣的規矩而體貼,讓原本領地被入侵而十分不適的霍成凜在心裡偷偷鬆了一口氣。

  面上乖巧斯文,道「大嫂等一下,我這就去找。」

  他去翻已經完成的作品,手指落在某幅上面之後微微停頓,面上似乎露出了幾分掙扎。

  背對著眾人,他的眼底隱隱有濃黑色的情緒,幾乎要掙破表面那層薄薄的冷靜克制,化為實質衝出來。

  在百般猶豫中,他終究拿起了另外一幅畫。

  「好了嗎?」沈奈有點不耐煩,催促「怎麼挑個畫也要這麼久?」

  「找到了。」霍成凜嘴角上鉤,輕輕一笑「別急。」

  轉身之前,他的眼底閃動,忽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把抓住之前猶豫的作品。

  頭髮帶著天然卷的小少年微笑,在窗戶大開的畫室里,身上披滿了夕陽的餘暉,這一刻像是從童話里走出來的小王子,乾淨而美好。

  白淨的手掌遞過畫作,他眼底藏著探究,像是在審視著面前的人,溫聲道「大嫂,給。」

  給你看看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才會讓自己的親生母親都又怕又厭,偏偏又為了利益捨不得丟棄。


  像是對他的種種異樣一無所覺,阮寒星面色如常的接過了畫作,展開。

  身側的沈奈和霍筱寧在看清楚畫面的那一刻,忍不住輕輕的驚呼了一聲,霍筱寧更是小小的後退了一步。

  霍成凜冷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眼底閃著惡劣而愉悅的光,好像他們的反應很好的取悅了他。

  然而那猶如凝結著一層薄冰的戲謔目光底下,有更濃烈的,似乎壓抑著悲哀又難過的情緒,激烈地翻湧著。

  不再去看兩人的反應,他的目光挪到了阮寒星的臉上。

  這幅畫的底色是濃郁的黑,大片大片的黑在畫紙上渲染出壓抑的氣氛,猶如烏雲壓城一般的晦暗。

  暗色的筆觸,勾勒出遙遠的天際。

  仿佛乾涸血液一般的鐵鏽色,描繪出暗紅的夕陽。空曠的平原上有一個鐵質的牢籠,光著腳傷痕累累、渾身滴血,瘦弱猶如絕望小獸的小男孩被困在其中,脖子上拴著沉甸甸的鐵鏈。

  他身體裡流出來的血液也蜿蜒在地面上,仿佛要將整片土地都染黑。

  只一眼,就讓人心口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

  也難怪沈奈和霍筱寧在看到這幅畫的時候,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阮寒星卻面不改色,猶如在欣賞最普通不過的景物圖,細細打量了半響,才開口道「不錯。」

  半分躲閃和異樣都沒有。

  聞言,霍成凜眼底閃過奇異的光芒。

  他的嘴角帶著笑,眼底卻分毫笑意也無「大嫂覺得不錯?」

  嗓音裡帶著奇怪的韻律,這一刻少年氣從他身上褪乾淨。他似乎亦正亦邪,不管是語氣還是笑容,都顯得有些詭異,配合著他親手畫出來的壓抑畫面,更是讓人心底發毛。

  膽小的霍筱寧攥緊了手掌,這一次沒有再後退,而是悄悄捏住了阮寒星的裙角,擔心地看著這個年紀最小的弟弟。

  沈奈瞥瞥嘴,有些不滿的道「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古里古怪的,像什麼樣子?」

  在貧民窟什麼奇怪的可怕的景象她沒見過,自然不至於害怕。之前的反應也不過是強烈的視覺衝擊下短暫的驚訝罷了。

  霍成凜奇怪得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當然是很不錯了,以你的年紀能夠畫成這樣,很難得。平常沒有少練吧?」阮寒星點頭,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我能看出來你真的很喜歡畫畫。」

  所以畫上才能有這樣濃烈的情緒。

  她不是沒有察覺到霍成凜的故意試探,她只是不計較。

  只要沒有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她對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向來很寬容。她不過是才剛闖入這個家庭的新人,他不信任她也是正常的。

  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性格,她又不是生產統一規格零件的機器,不會要求他們磨平自己的稜角。

  一個還在上高中的少年能夠將色彩運用到極致,單單只是看畫就帶給人心理上的壓抑,這已經足夠顯現出霍成凜的天賦。

  「大嫂不覺得奇怪嗎?」霍成凜的眼神越發難言,問道「不覺得畫出這樣的畫的我,像是一個……變丶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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