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丟掉手中的滴血的菸灰缸,砸在水泥地板上發出沉重的響聲,不理會驚恐的陸今野,我來到顏肆屍體旁,將她抱起與她頭對頭,下一秒,我的身旁便出現一道幾近透明的身影。
而一旁的陸今野也同樣看到,那道身影正是顏肆。
顏肆看到自己的屍身後沒有過多的悲傷和驚慌,而是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平淡的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哦呀,我死掉了,現在成為了鬼魂?」
她好奇地看著我,說道:「難道你就是來接我的白無常?怎麼看起來年齡和我一般大?」
說完這句話後,她的身形更加透明,並且身影也逐漸不穩。
我伸手觸碰她,為她輸送精神力,雖然無濟於事,但好在穩住她的身形,沒讓她下一秒就原地消散。
如果是我的族人,僅剩這一縷殘存的精神力也能存活,但顏肆她不是,她只是一個脆弱的人類,面對她僅剩的一縷精神力,我感到很無力,因為我救不回她,我無法蘊養她的精神力,我能做到的,只有短暫的維持她現在的狀態,等時間一到,她的精神力便會徹底消散。
我是討厭人類的,但此刻我無法藏起眼底的悲傷。
沒得到我的回應,顏肆再次轉身後,看到身後的陸今野,她甚至像個沒事人一樣向陸今野打著招呼。
我用著生硬幹澀的嗓音,模仿著人類的語音,對顏肆說道:「我是,果凍球,球。」
這是我第一次承認這個傻瓜名字。
話音一落,顏肆與門口的陸今野皆是睜大眼睛看著我。
顏肆說道:「哇,真的嗎?果凍球球竟然變成一個人,這是長大了嗎?不對不對,應該是進化吧?」
說著說著,她的語氣逐漸變得落寂,她看一眼被我抱在懷中她自己的屍體,喃喃道:「長大真好啊,可惜,我永遠也長不大了。」
但她的落寂也轉瞬即逝,她依舊眨巴著那雙明亮的眼睛,對著我說道:「但是沒關係!果凍球球你還可以長大,如果可以,你代我長大,去看這美好的世界吧!」
我怔愣住,但顏肆此刻的身影逐漸不穩,她現在存在的時間快到極限了,最後她轉身看向陸今野,指著他明媚的笑,對他說出最後的話:「還有你陸今野,我要先死一步了,你九十年後再來找我吧,這是約定,不許耍賴哦。」
那年,陸今野僅十歲。
再多的精神力也維持不住顏肆的身形,最終她在我和陸今野的眼前,徹底消散。
陸今野肩膀抖動,他在無聲地哭泣。
但到底是個十歲的孩子,死亡分別的悲傷讓陸今野不禁嚎啕大哭起來,但一道乾澀的聲音傳出,制止了陸今野的哭聲。
「住嘴,吵死了。」
恰時一道閃電炸響天邊,雨聲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陸今野下意識止住哭聲,但依舊抽泣地看向我。
「果,果凍球球,你.....」
陸今野還想說些什麼,但卻被我打斷,我眼神堅定,但卻絲毫不看向陸今野,而是看著懷中逐漸發涼的顏肆屍體,說道:「我不要代她長大,我要讓她自己長大,親自去看這個世界。」
陸今野抽泣的打個嗝,不解的看著我,他雖小,但也明白死人不能復生,我總不能直接復活顏肆吧。
我將額頭對上顏肆的額頭,與她十指相扣,一道強烈的白光從兩人相觸之間乍現,惹得陸今野本能的閉眼,伸手去擋住這突然的強光。
沒錯,我是不能復活顏肆,但我可以將我的靈魂一分為二,將另一半靈魂塞進顏肆的身體,抹除掉關於本體所有的記憶,接收顏肆的記憶,擁有顏肆的生活,成為顏肆,從此以後,被分出去的這半個靈魂將不再是我芙蕾婭,而是作為顏肆活下去。
當時的我,只想到這個辦法延續顏肆的存在。
而另一半靈魂留在我的本體,我將封鎖在孤兒院的這段記憶,以後我將不記得我曾和顏肆,陸今野這兩個人類小孩成為過朋友。
但我保留住在實驗室曾遭受過的痛苦記憶,雖然經過這段時間,我清楚人類中也是有好人的,但這隻占絕少數,那些痛苦的回憶時刻警示著我人類的醜惡以及骯髒,因為我還背負著守護樹母,復興族人的使命。
白光消下去後,陸今野睜開眼睛移開手,便看到顏肆被抱起,放在了他的身旁。
陸今野慌不迭的抱起顏肆,卻發現她額頭的傷竟然痊癒了,而且有著細微的呼吸聲。
陸今野一時大喜過望,他完全沒有想到,顏肆竟然真的活了。
「聽著,雖然現在在顏肆的體內是我的另一半靈魂,但她完全接納了顏肆的記憶,這便是顏肆新生的靈魂。」
「她就是真正的顏肆。」
「我馬上就會離開,並且永遠不會和你們見面,也不會再記得你們,但你要記住,以後要是她想來找我,阻止她。」
「否則,顏肆便不再是顏肆,她將徹底失去自我。」
這道聲音乾澀且虛弱,似乎剛剛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
交代完陸今野事項,我便拖著沉重的身軀走出房門,向雨中走去。
陸今野囁嚅著唇,小小的他受到的衝擊太大,雖然有些沒懂我口中一些的話,但他清晰的知道,顏肆是被救活了。
他艱難地背起顏肆,走出院長辦公室,沖走廊外雨中那道白色的身影喊道:「我會一直保護好顏肆的!再見,果凍球球!」
我的身影頓了頓,很想轉身告訴陸今野,我的真正名字叫芙蕾婭,但我終究是沒有,反正以後也是不會記得他們二人,沒必要糾結一個名字的存在。
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夜,消失在陸今野眼中。
我順著聯繫找向樹母,腦中的某些記憶也逐漸模糊,我抹去臉上的雨水,但很快又被新降下的雨水沖刷。
啊,無所謂了。
顏肆啊,你要好好長大,去親自看一眼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