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思想是不會被燒毀的
有關於扶桑人竊書不成，惡意縱火的故事在天門市的街面上不脛而走。
不過願意相信這個事的，大多是底層的販夫走卒，平民百姓。
而在那些有識之士看來，基本上就是個皇帝扛金鋤頭的笑話。
你李明紳有什麼寶貝，值得人家扶桑人如此惦記？
人家什麼水平？你什麼水平？
不值一提，徒惹人笑爾。
但隨著新軍的介入，這個笑話就變得不那麼好笑了。
在這個時代，天地君親師對於國人的意義不言而喻。
拋開封建傳統不談，實際上價值觀也是建立彼此信任的前提之一。
你我素不相識，如何能夠快速建立起信任？說白了就是這五個字——國家，鄉土，領導，血親，師生。
李明紳可不是什麼普通的教書先生。
現如今袁總督大權在握，北洋陸軍聲勢壯大，從北洋西學學堂畢業的學生更是遍布民間與軍中，這些學生就是他的人脈與根基。
就算是李教授想要搖旗造反，也會有人出面為他求情。更何況如今是被人家欺負上門來，身為學生如果不能挺身而出，為老師排憂解難，那以後在江湖上也不用抬頭做人了。
李明紳家一夜之間燒成白地，第二日便有北洋新軍入城，全副武裝氣勢洶洶。無數門人弟子拿著銀票趕來探望，將老夫子臨時暫住的旅館包圍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人已經準備好了獨門獨戶的清淨小院，恭請李夫子遷居。
劉茂才從被窩裡面被抓出來，扔進府台衙門大牢，被幾位自稱師兄的軍官拿馬鞭輪流抽了一通，別的不管先判了個忤逆的罪名。
年輕人多多少少都會經歷這種階段，進入青春叛逆期，各種激素刺激大腦影響思考能力，學點本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單飛。
極個別的天才確實可以突破現實枷鎖，闖蕩出一方新天地。
但絕大多數人不僅不是天才，而且距離天才還有很遙遠的距離。
同樣遭到報復的還有橋本商社，當兵的可不管你什麼國際觀瞻，想要玩你有的是辦法。幾天下來，橋本老闆就叫苦不迭，對外公開發表聲明，說自己是正常的商業行為，還在努力籌措資金當中，絕對沒有縱火偷書如何如何。
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說不是你做的誰能信啊。
人家李教授在自己家裡閉門做學問，你莫名其妙跑上門，不顧阻攔強闖後宅大放厥詞，不是伱搞的鬼，難道還能是人家李教授自己放的火嗎？
事情越鬧越大，搞到最後就連扶桑駐華領事都不得不親自出面，邀請當地官員坐下來一起解釋誤會。
至於那位宮廷採買的陸大人，早就跑回京城去了。
現如今就連街面上茶館裡的閒人們，都開始聊起這個熱門話題，大家對於李教授家中的藏書產生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有人說李教授是跌落懸崖撿到了絕世武林秘籍，也有人說李教授竊取了扶桑國最先進的軍艦設計圖紙，還有人說李教授是遇到了神仙，得了一本無字天書，上面有一百零八個英雄好漢的名字，這一百單八將聚集起來就能驅逐韃虜，光復河山……
相對而言，「李教授穿越到未來時代，洗劫了人家的書店跑回來」這種傳言就沒有多少市場了，老百姓的認知有限，更願意相信自己能理解的說法，也就是說書人天天磨嘴皮子的那些段子。
你說一百零八將大家都懂，說穿越未來誰懂啊。
但不管怎麼說，李明紳家有天書的事算是傳揚開來了。
某天夜裡，李明紳門下學生周榮家裡迎來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雖然引薦者是自己的學長，而且說的是討論學問，但周榮心中對來者的身份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閣下是康梁餘黨，還是南方逆黨？」
「呵呵，周先生說笑了，在下不過是一介好學之人。」
做好易容裝扮的農掌柜表面上不動聲色，語氣盡顯誠懇：「聽說李教授的書稿中有涉及未來新世界之論述，在下特來求教。」
「你來晚了，書都被扶桑人燒了。」
「燒掉的只是文字，思想是不會被燒毀的。」
周榮聞言大笑：「此言絕妙，先生能有這樣的覺悟，確實有資格參悟未來之新學，請隨我來！」
家門口處，同樣喬裝易容的霍大力，與站在旁邊的年輕新軍軍官默默對視。
軍官笑道：「閣下做了易容，其實反而不美。這說明你們在本地另有正當身份，所以才需要遮掩。如兄台這般身形健碩者，只要用心去查，總是能查出來的。」
霍大力沉默不語。
軍官伸出手笑道：「我叫孟青，現任新軍炮兵營營長。」
霍大力伸手與他握了一下，並沒有說出自己的姓名。
朝廷對於革命黨人一向嚴防死守，抓獲之後輕則斬首，重則夷族。所以即使明知眼前之人可靠，他也不願輕易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過在握手的這一瞬間，孟青心中便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對於真正的聰明人來說，哪怕你什麼都不說，也能從你身上看出很多東西。
「我看老兄這身板，應該是常年習武之人，既有報國之心，為何不考慮從軍呢？」
「朝廷早就從根子上爛了，袁總督的新軍練得再好又能如何？」
「如你們這般藏頭露尾，要麼袖手空談虛度大好年華，要麼扔幾顆炸彈搞點動靜，難道就是救國之道嗎？」
兩人默默對視，氣氛逐漸僵硬。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霍大力耳根微動，突然轉頭爆喝道「誰？！」
孟青當即掏出手槍循聲望去，就聽得呼啦啦一聲微弱輕響，似乎有人飛快遠去。
霍大力一個箭步飛躍出兩丈之遠，朝著那聲音的方向直追過去。
孟青下意識地也想要追趕，但轉念一想，又恐對方是聲東擊西，於是站在門口，提高警覺四處張望。
心中暗罵這世道真是見鬼了，只是私底下搞搞學問，就特麼搞得像謀取生辰綱一樣，還有梁上君子潛伏於暗中窺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