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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東林黨,是指晚明以江南士紳為主的官僚階級政治集團。
顧憲成等人修復宋朝楊時講學的東林書院,與高攀龍、錢一本等講學其中,形成了一股政治集團。而與其相爭的反對派,以『東林書院』為名,將東林書院講學及與之有關係或支持同情講學的朝野人士籠統稱之為「東林黨」。
但你要說只要是江南人就是東林黨,實際上也挺冤枉人的。江浙一帶自有自己的派別,稱為「浙黨」,代表著江浙地主以及文人利益。浙黨魁首沈一貫,也是萬曆首輔,和東林黨是死對頭。後面的浙黨干不掉東林黨就投奔了魏公公,故而有浙江巡撫潘汝楨奏請為魏忠賢建生祠,在浙江建立起第一座魏忠賢專屬的生祠。
明朝滅亡固然有東林黨的責任,但要把全部的鍋都推給他也是不公平的。可以說,從崇禎不懈努力開倒車,再加上眾正盈朝,齊、宣、楚、浙與東林互相傾軋,這些加在一起,才是明朝滅亡的原因。
但主要原因還得是李·愛新覺羅·由檢接鍋,他實在是太他嗎菜了……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崇禎不那麼努力,興許大明還能多挺兩年。
不怕皇帝沒能力,就怕皇帝意識不到自己沒能力。
那句話其實用在崇禎的身上比較合適——朱由檢,你和別人不一樣,不要把精力浪費在朝政之上。
到了明朝滅亡,齊楚浙黨開始展示順來降順,清來降清的靈活道德底線,而東林黨依舊在南明小朝廷里玩那一套互相傾軋的黨爭……
一眼頂真,鑑定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敗事有餘也不僅僅體現在黨爭,像是江南士紳集體在稅賦上偷奸耍滑這一套,屬實是傳統了。
都說明朝江南稅賦重,結果起義的是陝西的李自成。
那到底重不重呢?只能說如重。
有一句話評價江南士紳極為合適,「他們懂什麼是資本主義?資本主義是要對外侵略的,他們不被侵略就阿彌陀佛了!」
國家要防禦帝國主義,需要錢,找他們收稅,好傢夥,立馬陰陽怪氣乾脆為帝國主義歌功頌德,帝國主義好,帝國主義好,帝國主義統治世界秩序好。找他們收稅,那真如同殺父之仇一樣。從明末一直到現在,一直是這樣。
結果到了帶清,帶清可不會慣著他們,在明朝作威作福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順治十八年(1661年)順治病死,康熙即位。輔政大臣索尼和鰲拜以皇帝的命令下令各地加緊督辦催收拖欠錢糧。如果各地方官完不成任務,要麼革職查問,要麼降職。
有了這道嚴令,各地方官為了自己的前途,紛紛對江南縉紳地主催糧催稅,急先鋒當屬江蘇巡撫朱國治。
朱國治,遼東撫順人,隸屬於漢軍正黃旗。
他將蘇州、松江、常州、鎮江四府和溧陽縣五地拖欠稅款的13157名縉紳,包括2171名鄉紳和11346名生員(秀才)全部抓起來,要求他們在兩個月內必須將拖欠的錢糧補上,否則從重治罪,比如剝奪功名,打板子,甚至革職、充軍、抄家。
見朝廷動了真格,部份縉紳嚇壞了,急忙主動繳納欠款,1924名紳戶和10548名生員共繳納4.9萬兩白銀。
但這些欠款跟缺額差的太大,朱國治認為有的縉紳地主故意拖欠,要嚴加懲罰。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抗稅了,必須要出重拳!
最終清廷將被捉的所有縉紳的功名全部革除,這一下子他們十年寒窗苦讀考去的功名沒了,從一個有社會地位的人變成了平頭百姓。他們的家產都被充公以沖抵拖欠的稅銀,甚至變成了一貧如洗的貧民。
其中拖欠稅款最多的三千人被戴上枷鎖關到刑部大牢,直到次年五月才被釋放。等他們出獄後,家產充公,早已經無家可歸了。
當初明朝讓你交稅你不交,還找各種由頭抗稅,還暗搓搓地罵朝廷。好了,現在明朝倒了,你們這群蛀蟲也從樹裡頭冒出來了。清朝可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文人士大夫,只要你肥的流油,留錢不留頭,選吧。
你問清朝江南士大夫為何開始懷念明朝了?細品就完了。
江南士紳是一幫徹頭徹尾的反動群體,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幫十足的白眼狼。李敖所說「打出來的奴才,殺出來的順民,慣出來的孽種」,形容他們最為合適。
從一貫的歷史經驗來看,如果江南士紳開始嗶嗶賴賴了,一定是對他們太溫柔了。
黃巢也算是惡補了一遍明末的歷史,覺得很有必要去和這些明朝宗室,還有士大夫們掏心掏肺。
老朱剛開始還有點哼唧,覺得這不肖子孫應該讓自己出手,而不是黃巢這個外人替他動手。結果出手收拾了第一家,他就開始鬧心了,最後還是決定把那些子孫交給黃巢處理吧。
眼不見心不煩是這樣的。
收拾完福王朱常洛,天下震恐。朱由校得知了皇叔朱常洵被一個自稱「沖天大將軍」叫「黃巢」的人點了天燈之後,哭著多吃了好幾碗飯。
出了反賊,朝廷肯定是不能夠坐視不理的。建奴要剿,賊軍也要剿,但大明現在多少沾點捉襟見肘,沒錢吶。
事情總有輕重緩急,這個黃巢雖說是殺了皇叔,還宰了一群地主鄉紳,但壓根兒就沒有拿下地盤的意思,反而還將田地、錢財分給了窮苦的百姓。朝中臣工們肯定不會和朱由校說這件事兒,還是魏忠賢派人打聽出來的。
按照魏忠賢的意思,那就是別管,愛咋咋地,但兵還是要出的。
朱由校:出兵幹什麼?
魏忠賢:剿匪。
朱由校:不是說別管嗎?
魏忠賢:當然,只是讓人覺得我們要保衛大明。
朱由校:讓黃巢嗎?
魏忠賢:是讓朝臣!黃巢知道我們沒有!
就在朱由校和魏忠賢商議出兵的事情時,黃巢也一路高歌猛進,打進了蘇州城。
當日,黃巢便在蘇州拷出數千萬兩白銀。左思右想之下,老黃覺得也不是那回事,於是便派人和魏忠賢的人接頭,偷偷摸摸地給朱由校送去了三千五百萬兩。
朱由校看著面前那三千五百萬兩白銀,陷入了沉思。
這沖天大將軍……厚道啊。
還平什麼叛啊,這明明是朕義父……
由此一事,朱由校更懶得管了。
殺吧,殺吧,愛幹什麼幹什麼,你把朱家宗室加上那些個士紳殺乾淨才好呢,朕也留個清淨的天下。
黃巢將蘇州整頓完畢,將下一個目標投向了杭州。
當然在離開蘇州之前,還有要事去做。
黃巢軍在蘇州的民間評價還挺高,在窮苦人的眼裡,黃巢軍就是急公好義扶危濟困的存在。畢竟他們刮的是士紳,又不是窮苦百姓,再加上刮完士紳還給窮苦人分田分地,百姓紛紛詢問黃王軍隊還要不要人,可以拖家帶口跟著黃王打仗。
謝絕了百姓的好意,黃巢一人騎著馬悠然地來到了常熟。
常熟他很熟悉啊,有一位仙師交代的重點人士,就在常熟居住。
黃巢到達常熟的時候,天還蒙蒙亮。身為曾經的落第舉子,黃巢也做一副文士的打扮,再加上他那刻意畫出來的文人氣質,倒也挺像一個常年浸潤四書五經的士子。
正出神地想仙師的囑託呢,黃巢被一道聲音喚回神。
「朋友,從何而來?」
他順著聲音看去,一家門前正有一位坐著看書的中年人。
「看朋友這身打扮,是來遊歷的吧?可是迷路了?」
明朝同輩文人之間稱呼很多,稱子,君,卿,同學,生,朋友,閣下,尊駕,足下,不一而足,隨心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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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巢左看看,右看看,笑著說道:「只是路過,這四下也無人家開門,向朋友討碗水喝。」
「那便進來坐吧。」那人笑著招呼道。
讀書人之間,惺惺相惜倒也算是正常的事兒。
黃巢倒也沒拒絕,他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那人身邊的書童。
「我們這兒啊,很容易迷路。」那人一邊走,一邊和黃巢說道:「不瞞你說,天啟二年在下因病告假,回鄉時若不是童僕相迎,便要找不到家了。」
說著,二人便來到了正堂。
「犬子昨日睡得深了些,朋友勿怪。」那人笑著拍拍一旁趴著睡覺的孩子。
那孩子醒來,先是對著那人行禮,而後說道:「爹,劉家丫頭可曾買來?我就要和她玩。」
「放心吧,爹晌午就差人去分說,我錢家看上的,左右不過一農家丫頭,你又何必上心?」那人笑著安撫兒子。
黃巢挑挑眉,這常熟的錢家,左右不過一個錢謙益家。看來這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屬於是。
嗯……就是那位水太涼不肯投水殉國,又覺得頭皮癢去剃頭的錢謙益。
連嚴弘曆都覺得他人品不行的那位。
那孩子又看向黃巢,忽然問道:「這位世叔可是爹的同年?」
「在下前些年進京不第,便一直沒有再考。」黃巢撫須笑道。
「原來如此。」錢謙益頷首道,既然能進京考試,別看沒中,可至少也是個舉人。
舉人,在這個科考的社會裡便也算是士林中的基本盤了。哪怕是當朝宰輔,也會對舉人有著天然的親近。
「朋友從何而來,該不會是來自蘇州城吧?」錢謙益招呼著書童上茶,見黃巢笑著點頭,便嘆氣道:「還真被我猜中了,你幸運啊,能逃出來,現在蘇州城的日子可不太好過,被那姓黃的占據,視我輩讀書人如草芥,鬧得如人間煉獄!堪稱是一等一的賊骨頭!」
「賊骨頭?」黃巢笑了。
「黃巢不是賊骨頭嗎?」錢謙益抬眉反問道:「說他是賊骨頭,都便宜他了!他就是個泥腿子賊王八!畜生里的畜生!」
「畜生里的畜生?」黃巢一樂,問道:「你和他有很大的仇嗎?」
「當然,」錢謙益坐了下來,語氣義憤填膺,「我輩讀書人置下產業殊為不易,幾代的努力卻被這賊骨頭全搶了去,白花花的銀子散給窮人,造孽!」
「我表妹本在蘇州城內許下一門親事,要不是黃巢那豬狗不如的王八蛋濫殺無辜,她的夫家又怎麼會家破人亡?我表妹會那麼慘嗎?」
說著,錢謙益指向一旁。
「看,表妹來了。你不信的話,可以問問她,她親眼目睹了那個混蛋殺人!」
看過我殺人?黃巢樂了。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錢謙益手指的方向。
啊,他記得。這女子沒過門的丈夫被他判了凌遲,罪名不是他定的,是那些被她未婚夫迫害過的老百姓眾口一詞給定下的。
魚肉鄉里,橫行霸道,兼併田地,逼得老百姓鬻兒賣女,這就是她的未婚夫。
那女子看到黃巢,瞳孔卻是瞬間放大。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黃巢是怎麼對待她那未婚夫的,三千六百刀,三千六百刀啊!
「我錢謙益說過!一輩子都要咒罵他!」錢謙益還在邊上義憤填膺,「死了都一定要讓他下地獄,到了地獄永不超生!他別生兒子!生出來的一定沒有皮炎!」
「兄長,別說了!」他的表妹忽然開口阻止錢謙益繼續說下去。
她真怕黃巢突然一個生氣,把她的表哥也活剮了。
「讓……讓我招呼吧。」
錢謙益看著表妹的神情,只當是表妹有些害羞,可能是看中了一表人才的黃巢。他點點頭,忽然靈光一現:「哎,弄一碗麵給你,嘗嘗我錢家的牛肉麵。」
「朝廷不是禁止殺牛嗎?」黃巢好奇地問道。
「禁止的是那些泥腿子,又管不到我輩讀書人身上。」錢謙益笑著起身:「我這就去吩咐,讓廚子弄一碗麵給你。」
「好,不要放蔥花哦。」黃巢微笑著說道。
錢謙益走後,黃巢再次緩緩迴轉過頭,看向錢謙益的表妹宋氏。
「你認識我?」黃巢溫和地笑道。
「我……我認識。」宋氏戚戚然地說道。
「過來喝茶。」黃巢笑著招呼道,手還溫柔地在摸著一旁睡覺的錢謙益兒子的腦袋。
宋氏哪裡敢拒絕這一位殺人魔王,她的腿仿佛有千斤重,仿佛挪了一個世紀,才挪到黃巢的身邊。
黃巢拿起茶杯,自顧自地斟上一碗,一飲而盡。
宋氏走到他的身邊,低聲懇求道:「求你,求你放過這裡的人,放過我表哥……」
「坐吧。」黃巢扯著宋氏的袖子,讓她坐到另一邊。
他看著懼怕的宋氏,想起了以前在唐末面對那崔家、盧家、李家、鄭家、王家時,那些女人也是這般懼怕自己。
嗨,不就是殺了幾個人嗎?那他媽你們欺負那些個窮苦人的時候,也沒見你們害怕啊。
「我像不像一個濫殺無辜的人?」黃巢的聲音還挺溫柔。
宋氏緩緩地抬頭看著黃巢,又看看他正在撫摸孩子的手,最終她閉上眼睛,狠狠地搖頭。
她不敢點頭,生怕惹怒了黃巢,自己和孩子也遭殃。
「那不就完了?」黃巢說道,又擔心地問道:「我生兒子會不會真的沒皮炎?我生女兒又會怎樣?我做錯什麼了?」
「我們……我們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我們互不相識……」宋氏低眉順眼,聲音懇切,「你為什麼要殺人?」
「普通的老百姓?」黃巢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普通的老百姓田連阡陌?普通的老百姓可以隨便使點銀錢強買別人家的女兒?普通的老百姓一句話就能讓人家破人亡?」
「再說,殺人要理由嗎?」黃巢又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我二十四歲那年考了幾次進士都名落孫山,世家門閥堵塞著我的上升通道,一邊壓榨我的剩餘價值,一邊還說是我讀書不夠努力,所以我悟了,我不應該和他們講道理。」
「當我拿起刀的時候,他們再也不像之前那樣囂張,再也不會叫囂自己幾百年的家業,我一年賺的錢他一天就能花完,也不會叫囂什麼家裡沒有五品官不配罵他。那時候我就知道,和他們好好講話是講不通的。」
「這是歪理……」宋氏搖頭流淚。
「哎,枉你書香門第,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黃巢搖頭嘆息,轉過頭笑道:「這樣吧,我跟你玩個遊戲,輸了,我就走,贏,你們全都要死。」
他看著宋氏的大眼睛,伸手敲敲桌子:「就賭你兄長一會兒拿來的麵條里有沒有蔥花。」
話音方落,錢謙益就帶著書童進來,書童的手裡還端著一碗麵。
「錢家的牛肉麵,趁熱吃吧。」錢謙益沒有注意到表妹的神色,而是笑著招呼著黃巢。
黃巢看向那隻碗,卻愣在了原地。
見到黃巢的神情,宋氏心頭狠狠一跳。她看向碗中,果然裡面只有牛肉,沒有蔥花。
宋氏驚喜地抬頭,卻沒想到此時的黃巢忽然釋然地笑了。
就在她也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時,黃巢忽然開了口。
「我不吃牛肉。」
(來點月票,生物鐘終於調回來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