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咖啡廳,秦念雪鑽進一輛黑色的問姐M21后座中。
車上,秦念雪打開后座的小冰箱,從裡面拿出一瓶快樂水。然後又從冰箱旁邊的玻璃櫥櫃中拿出一隻高腳杯,將快樂水擰開倒在高腳杯之中。
隨後,秦念雪舉杯在鼻子前嗅了嗅,聽著解壓的氣泡聲。隨後輕啟櫻唇,緩緩地將杯中的快樂水送入口中。
感受著氣泡在舌尖炸裂,秦念雪滿足地搖搖頭,隨後癱坐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
她將杯子輕輕地放到一旁的架子上,隨後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然後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車載的智能語音出聲了。
「小姐,現在是下午14時,距離您下午下課還有三十分鐘,請回到學校不要遲到。」
「唉~」長舒一口氣,秦念雪睜開疲憊的雙眼,從車的前座上拿過一本書與一支筆。將書與筆抱在懷中,打了個哈欠,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車外,秦念雪還不忘對著車窗梳理了一下自己有些雜亂地頭髮,順便糾正一下自己的表情。
將表情調整至學生會會長的表情後,秦念雪微微抬高自己的下顎,隨後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過盛開著櫻花的長廊。路過的學生們看見她無不敬而遠之,生怕惹到了這個學生會長。
對這一切,秦念雪早已習慣了,不急不慢地進入了校園。
很快,下午的課程結束了。
但在這時,秦念雪卻接到了一個電話,令她大驚失色。
「你說什麼,言海他跑到水天海崖去了?!!」
……
「我,做錯了嗎?」
一個較為簡單的房間中,一名頹廢的少年正靠在牆角。時近黃昏,但紅色的夕陽卻被厚厚的窗簾擋住。
他的嘴裡低聲呢喃著自我懷疑的話,眼神卻盯著手心的掌紋。沒有人知道他在想著什麼,但任何人都能看到他臉頰上那已經乾涸的痕跡,以及,少年布滿血絲的眼睛。
「小海,快起來吃飯了。」
門外傳來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裡面包含著少年最害怕的關心以及擔憂。
「嗯。」少年低聲回應一句,然後強撐著已然脫力的身軀扒著牆站了起來。然後一步一頓地走到前方打開門,一束光隨著老舊的木門照射進來,有些刺眼,少年本能地迴避了一下。
等慢慢適應之後,才從燈光中看到一位婦人的面容。
面色還算紅潤,但滿臉皺紋……原來她不是這樣的。
「媽,今天吃什麼?」少年強撐著令人擔憂的笑意,努力做出平常的模樣。
但那蒼白的臉以及布滿血絲的眼睛卻讓他的話顯得蒼白無力。
婦人心中一痛,連忙移開目光,轉過身去,眼睛有些濕潤。
「今天吃你最喜歡的火腿土豆泥。」婦人隨意地說,順便將發紅的右手不著痕跡地移至身前。
「那太好了。」少年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高興一些,但在他人聽聞,這一句話卻是沙啞的聲音。
故作平常本身就顯得不平常,可僅僅只是維持著虛偽的正常已經是這個三口之家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平常的飯菜,少年今天多吃了一點火腿土豆泥。吃完後,少年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學著往日父親的模樣用杯蓋輕輕盪走漂浮的茶葉,隨後小小地喝了一口。
閉著眼品味著茶葉的苦澀,還沒等著回甘,少年就睜開眼睛對盯著他的父母說:
「爸,媽,我想出去一趟。」
二人愣了一下,母親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但還是勉強笑著說:「小海,這麼晚了,外面不安全。」
父親皺著眉,也不知四十歲的人臉上的皺紋為什麼都能組成山脈了。他眼神像是在訴說著什麼,但始終沒有開口。
「媽,醫生不是說了嗎,如果想快點好,就多出去走走。」少年勉強地笑著說。
看著少年我意已決的模樣,母親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可以,但是你得讓你爸陪你去。」
聞言,少年爽快地答應了。父親也起身披上大衣,帶著少年出門。出門之前,父親從電視機前的柜子中找出一支藥膏,遞給母親。母親頗有些急切地看著她,將不小心燙到的手藏在了身後。
「別藏了,小海早就發現了。」父親說著,拉出母親的手,將藥膏放在母親的手心,低聲說:「放心,我會看好他的。」
「嗯。」母親點了一下頭,又說:「那別逛太久了,早點回來。」
「嗯。」
父親像摟著兄弟似的摟住自家兒子,出門了。
「啪。」當關門的聲音傳來時,母親看了看手裡的藥膏,又看了一眼滿滿當當鋪滿桌子的飯菜,一股委屈直衝鼻樑,最終,化作了一道無聲的嘆息。
「唉~」
……
父子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街上,父親在前面開路,而兒子則走在父親的餘蔭下。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多,自從各行各業被廉價機器人替換掉基礎崗位之後,有很多人都空閒了下來。
少年不敢去看這些人,事實上,他的左手正不斷地控制著顫抖的右手。他也不敢說話,因為怕說出去的聲音會變成哽咽。
耳邊熙熙攘攘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卻都變成了他曾聽過的謾罵。
「你這種人怎麼還活在世上?」
「暴力狂!」
「兇手!」
「變態!」
……
他們不知道真相,只是其他人都這樣罵了,所以他們覺得自己沒錯,也跟著一起罵。
這些辱罵聲讓言海頭昏腦漲,但他不能表現出異樣。所以,他勇敢地尋找著一處稍微僻靜的地方,拉著父親去坐下。
「小海,你累了嗎?」父親坐下後,問道。
「只是,只是想和你說句話。」少年說著,聲音很低,不過父親卻聽得到。
「一直以來,謝謝。」少年認真地說出了這句話,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不料卻挨了父親一巴掌。不是很重,但少年卻感受到了父親的憤怒。
「說什麼呢,我是你爸,老子罩著小子,古今都是這樣!」
「對不起,我說錯了。」少年勉強地笑著,說:「但是,還是謝謝你們,我能擁有你們這樣的父母,真的很幸運。」
說著說著,少年泛紅地眼睛濕潤,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父親無言,直接摟過少年的肩膀。
「其實,你們不必為我做這麼多的。我害你們丟了工作,被鄰居鄙視,還得了抑鬱症……其實,我也不必待在家裡,現在醫療政策好,你們只要把我丟在醫院就行了,花不了多少錢就……」
「閉嘴!」父親喝止了他的發言,隨後又忍住了將要說出來的氣話,喘了幾口粗氣,說:
「這話你不准對你媽說,以後也不准說。我再說一遍,你是我兒子,老子管小子,天經地義!」
「嗯。」少年點點頭,隨後突然對父親說:「那能給我買個漢堡嗎?」
「啊?」父親還在氣頭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突然的轉折,愣愣地看著兒子。
看著父親的樣子,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今天確實突然想吃漢堡,可是媽媽做了那麼多菜,我沒好意思說。」
「那你之前說的話什麼意思?」父親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兒子,說:「老子還以為你想、想自殺。」
「我還沒有那種勇氣啦。」少年苦笑著,「只是怕你不給我買而已。」
「你小子……從小就這樣。」父親氣得搖了搖頭,隨後起身,說:「你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去給你買個漢堡。」
說完,父親轉頭朝著一家漢堡店走去,來來往往的人群很快就將其淹沒。
少年依戀地看著父親的背影,直至背影完全消失。隨後,他從身後拿出一封信,放到旁邊的椅子上。戴上衣服的兜帽,隱入人煙。
……
天海市,兔南方的一座海島城市。其擁有一座全世界都可以排得上名號的海邊懸崖-水天海崖。
不少人都喜歡站在懸崖邊感受大海的洶湧澎湃,藉此來抒發豪情。
但是,這也是很多人選擇輕生的歸途。因為從進化論的角度來說,生命源自於海洋。生於海洋,死後也回歸海洋成了一種獨有意味的死法。
因為選擇輕生的人太多,懸崖邊被加裝了一圈護欄,並且還每隔五米樹立一個標語。
言海默默地沿著護欄走著,將每一段勸生的標語都仔細地記在心裡。這是這個世界對生命的溫柔,他想著保留一些溫柔,以免到地獄的時候太過孤獨。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很快,只不過在言海的意識中,他似乎走過了整個人生。
耳邊傳來陣陣的海浪聲,這讓他的情緒稍微穩了一些,不再是那讓人難以忍受的低沉。
他走到一處凸起的海崖上,這裡護欄拉得最高,標語貼的最多。但也有很多白色的花束規矩地擺放在那裡,這也是屬於這個世界獨特的溫柔。
很不可思議,在這種生命結束的地方,存在著人們的善意。而在生命活動的地方,卻無不是把人逼瘋的惡意。
言海駐足了一會兒,然後默默走開。無他,因為這裡的人太多了。有很多人自覺地站在這裡,行注目禮,每一個眼中都在回憶著或痛苦,或感動的詩篇。
他來到一處人煙稀少的海邊樹林,站在高處眺望著遠方的海平線。時至初春,蟲鳴從身後傳來,雜亂卻符合著一股特殊的旋律,仿佛在說著:「留下來,留下來吧。」
言海輕輕點頭以示回應。
「言海,不要!」
一道聲音從背後響起,言海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兩步並作一步,快步來到懸崖邊,回頭一看。並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一位穿著棕色春裝JK的少女。
見到她,言海突然詭異地笑了起來。
「跟我一起下地獄吧……」說完,他伸展雙臂,挺直腰背,像一隻折翼的天使一般向後墜落。
森林的邊緣,再也沒有了少年的痕跡。
遠處奔跑過來的少女胸口一滯,被一塊石子絆倒,隨後重重地摔在柔軟的青草上。
她沒有感覺到疼痛,因為她的腦中已經是一片空白。
耳邊,傳來『噗通』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