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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恩威

2024-09-23 16:32:11 作者: 羅小明
  第347章 恩威

  「高將軍真是演技卓越啊。」

  中軍帳中,陳望高坐於首座,慢斯條理的喝著醒酒的茶水。

  「如果不是有人向我稟報,說是有萬賊軍的人在深夜進入了高將軍的中軍帳中,待了整整一個時辰的時間,恐怕這次就真的在陰溝裡面翻船了。」

  陳望的聲音不大,也不重,但是落在高謙的耳中,卻是森冷的猶如冬日的寒風。

  陳望作為總兵,掛印的將軍,卻是反而稱呼他為高將軍,無疑是在敲打他。

  高謙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他極力的伏抵著身軀,低垂著頭,渾身忍不住都顫抖了起來。

  他毫不懷疑,陳望可以因為這件事,直接就當場將他拿下。

  要是其他的總兵,其他的將軍,高謙絕對不會有多少的畏懼。

  但是現在坐在上首的不是別人,而是陳望。

  在北國的時候,作為督師孫傳庭給了陳望一柄尚方劍,讓陳望去殺當時身為一鎮總兵的陳國威。

  明知不合情理,但是陳望仍然奉令。

  而陳望就真的帶領著麾下的騎兵日行百里,星夜奔馳,直入薊州鎮的兵營。

  當著薊州鎮數千營兵的面,請出尚方劍當場斬殺了身為總兵陳國威。

  「將軍……」

  高謙的喉頭涌動了一下,他想要辯解。

  當時在陳望領著漢中軍的騎兵轉向之時,高謙便已經是知道情況不對。

  所以很快,高謙在經過了一陣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下令麾下的部曲真的向著萬民軍的軍陣發起衝擊。

  萬民軍已經是敗了,高謙不想陪著萬民軍一起跌入谷底,一起陪葬。

  只不過不曾想到,萬民軍說是和他合作,竟然還暗地裡防備著他,致使他麾下的部眾損失頗為慘重。

  高謙想要辯解說是自己只是和李岩虛與委蛇,假裝答應李岩的要求,使其掉以輕心,然後再在最後的關頭突然發起進攻。

  但是話到臨頭,高謙最終還是沒有能夠說出口。

  不知道為什麼,一股寒意從高謙的心底身處緩緩升起,他有一種感覺,要是後面的話說出口了,他也就離死不遠了。

  大帳之中寂寥無聲,落針可聞。

  高謙跪伏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正從他的手心手背還有身上不斷的滲出。

  「將軍,卑職因為心中對於高巡按怨恨,激憤之下失了心智,才會和萬賊軍相互勾結。」

  「如今回過神來,卑職也是後悔不已。」

  高謙緊握著雙拳,事到如今,為了能夠保全性命,他也是徹底的豁出去了。

  「如若將軍不棄,日後卑職願唯將軍馬首是瞻,為將軍門下走狗,計功補過!」

  狡辯絕對是死路一條,對於這一點高謙深信不疑,他能夠感受到陳望身上那凌厲的殺意。

  但凡是說錯了任何一句話,他都可能走不出這個軍帳。

  這是高謙思來想去,想到的唯一能夠使得他活下去的辦法。

  在開封城西,他麾下的部曲折了四百餘騎,但是這些騎兵都不會他本部的精銳。

  高謙的家丁沒有多少陣亡,大部分陣亡的騎兵都是其餘各營逃到祥符的殘兵,他只是將他們統合了起來。

  如今在祥符,一眾潰兵之中,高謙的軍職最高,所以祥符的一眾潰兵都是高謙在管轄。

  高謙跪在地上,緊咬牙關,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就在高謙幾乎因為長久的下跪還有高度的精神緊張,都快要暈厥之時,陳望的聲音才在高謙的耳畔響起。

  「祥符,現在有多少的軍兵。」

  陳望這一句輕飄飄的話,卻是讓高謙差一點便喜極而泣。

  因為陳望眼下問出這句話,無疑是已經是側面答應饒過了他。

  「回稟將軍,原本祥符有軍兵四千眾,都是從鄭州敗退下來的殘兵,原本全都是騎卒。」

  「昨日一戰後,折損了四百餘騎,還有的因為趕回來的時候,馬力消耗過大,戰馬已經不堪用。」

  「現在還有三千八百多人,合用的戰馬只剩下了三千一百多匹。」


  祥符縣如今的潰兵都是騎兵,沒有步兵。

  兵敗如山倒,李岩在贏下鄭州之戰後,便帶領著大軍馬不停蹄的進攻開封。

  沿路追殺從鄭州戰場敗退的潰兵,步卒根本就沒有機會逃回開封。

  逃到開封城外的明軍,無一例外全都是騎兵。

  一路上他們大部分人連休息都不敢休息,都是不惜馬力一路逃回的開封。

  高謙吞了吞口水,三千多的騎卒,這就是他現階段的所有的籌碼了。

  「三千八百人……」

  陳望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坐直了身軀,俯視著跪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的高謙。

  高謙沒有狡辯,而是選擇了求饒,確實是救了他自己一命。

  本來陳望的打算,是殺了高謙,暫時直接接管如今駐紮在祥符的這一支潰兵,後續找尋機會再行安排。

  但是現在高謙這樣的識趣,也陳望有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你確實是一個聰明人,你既然要一個機會,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陳望身軀微微向前,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靠在座椅的扶手,看著跪在地上高謙。

  「地上涼,起來答話。」

  「我會回稟巡按大人,說你是得了我的命令,和萬賊軍虛與委蛇,麻痹賊寇,一切都是在計劃之中。」

  「報捷的文書按照這樣傳上去,你甚至可以因禍而得福,官升一級,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等到詔令傳下,到時候應當也就要改了稱呼,到時候稱呼你一聲高參將了。」

  高謙直起了身,站了起來,但是聽到陳望最後一句話時,當下推金山,倒玉柱又重新跪了下來。

  「將軍大恩,卑職……卑職……卑職必定牢記於心!」

  因為過於的激動,高謙此時已經是有些語無倫次。

  從地獄到天堂,一切都只是因為陳望輕飄飄的幾句話。

  原本高謙覺得自己離死已經不遠,能夠保住一條命來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但是現在不僅保下了性命,甚至還要官升一級,晉為參將。

  雖說朝廷的詔令還沒有下來,但是陳望卻是已經開口說了。

  作為此戰最大功臣的陳望,無疑是對於戰功的論述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如今開封城中內的軍政名義上雖然還是巡按高名衡管轄,但是實際上卻已經是被陳望接管。

  鄭州之敗後,如今整個河南,陳望麾下的兵馬最多,勢力也最大,官職也是最高。

  哪怕是新任巡撫到達河南,在進剿的事情上恐怕也要依仗於陳望。

  如今的世道越發的混亂,武將手中的兵越多,權力便會越大……

  「夜已深沉,我還有軍務需要處理,就不再留高游擊了。」

  陳望端起了手中的茶杯下了逐客令。

  「將軍早些休息,卑職先行告退。」

  高謙跪在地上,再度拜了一拜,而後才敢向著帳外退去。

  就在高謙推到帳簾處,將要出帳之時,陳望卻是在這時抬起了頭,開口緩緩說出了讓一句話,讓高謙的身形直接僵在了原地。

  「高鳥相良木而棲,賢臣擇明主而佐,背暗投明,古之常理。」

  「數十年後,高游擊再度回憶此時,必然會感謝今朝自己,做出此番抉擇。」

  高謙臉色煞白,雙腿抖如糠篩,甚至連牙齒都忍不住的打顫,額頭之上不斷的有冷汗滲出。

  陳望所說的這句話,他實在是太過於熟悉了。

  因為這句話,就是數日之前,萬民軍的軍師宋獻策在他帳中向著他所說的話。

  除了將軍一詞變成游擊之外,陳望所說的話和宋獻策所說的話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區別。

  站在帳門處的高謙整個人感覺如墜冰窟,他的手腳冰寒,難以思考。

  當時在帳中,要麼是他的心腹軍校,要麼便是他的親衛侍從。

  宋獻策所說的話,怎麼會被陳望所知曉,還知曉的這麼清楚。

  高謙的心中一片冰寒,心中也再無一分一毫的僥倖。


  他艱難的抬起頭看向坐在帳中上首的陳望。

  陳望仍舊保持著之前的坐姿,慢斯條理的喝著杯中的茶水,眼神依舊如同之前一般古井無波。

  只是當陳望的眼神移來之時,高謙只感覺自己在陳望的眼中沒有絲毫的秘密可言,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陳望的眼睛。

  就像是草原上的鼠兔,哪怕是隱藏得再好,都沒有辦法逃過天空之上鷹隼的眼睛。

  高謙心中苦笑一聲,他的那些心腹,必然是有人已經轉投到了陳望的門下。

  不然陳望也不可能對於內情知道的那麼清楚。

  原本高謙的心中還有些許別樣的想法,但是現在卻是再也生不出這樣的想法了。

  只要他有任何的異動,都會被陳望提前知曉。

  至於清查下屬之中到底是誰轉投到了陳望的門下,高謙也沒有這個膽子。

  高謙很清楚,只要自己敢調查這件事,要不了多久他的腦袋就要搬離他的身軀。

  「卑職……告退……」

  高謙再度跪了下來,艱難的低下了頭,對著陳望深深的一拜,退出了大帳。

  等到高謙離開了帳內,一直站在一旁的趙懷良這才走上前來。

  「總鎮……」

  陳望沒有轉頭,只是低頭飲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緩緩道。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殺高謙,而是要留下他對吧。」

  「總鎮英明,卑職正是想問這個問題。」

  陳望笑了一笑,並沒有直接正面回答趙懷良這個問題。

  「你覺得高謙此人如何?」

  陳望將趙懷良是當作日後的將校的培養。

  對於之後要自立門戶的這件事,也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透露。

  因此,在很多的時候陳望都鼓勵趙懷良等人,向著他們詢問治軍的相關問題。

  對於趙懷良這個時候提問,陳望其實心中還是頗為高興。

  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天才,但是哪怕是天才,也並非是生而知之。

  要徹底的革新,肅清八荒,總齊萬里,單靠他一人,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趙懷良眉頭微蹙,沉吟了片刻之後,回答道。

  「此人能力平庸,意志不堅,心思不定,依卑職之愚見,留之不如殺之。」

  陳望微微頷首,先是贊同了趙懷良前面說的話,不過接著話鋒微轉。

  「你說的確實有道理,你的認識也是對的,高謙確實是能力平庸,意志不堅。」

  「但是,留著高謙,遠比殺了高謙更有有用。」

  「我們……」

  陳望用手指了指自己,又用手指了指趙懷良,說道。

  「畢竟是外兵,你明白我的意思。」

  趙懷良雙目微凝,一瞬之間便明白了陳望話中的弦外之音。

  「卑職,明白。」

  趙懷良垂下了頭,心悅臣服道。

  殺高謙確實容易,但是高謙到底是河南的宿將。

  殺了高謙,哪怕是有著正當的理由,但是也免不了讓其他河南軍將生出兔死狐悲之心。

  尤其是在鄭州慘敗,河南各鎮損失慘重,軍將死傷大半的情況之下。

  「高謙的事情不是什麼秘密,留著高謙,讓河南的軍將歸心也是好事。」

  「而且,你也說了高謙能力平庸,正是因為能力平庸,才容易制約。」

  「加上有監察所的耳目在內,高謙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他……翻不起任何的風浪……」

  陳望的目光淡漠,高謙無論是殺還是留,其實都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他存在的價值大於死去的價值,他就可以活著,僅此而已。

  高謙的能力確實平平,但是高謙是一個識時務的人,是一個聰明人。

  恩威並行之下,高謙絕對再也生不出任何反叛的心思。

  高謙能夠聽出自己話里的第一層意思,也必然能夠聽出第二層意思。

  高鳥相良木而棲,賢臣擇明主而佐。

  等到高謙回營之後,細細回想這兩句話,只怕會再度驚出一身冷汗。

  宋獻策當初在祥符,說動高謙的話語,陳望都知曉的一清二楚。

  高謙心中對於明廷的不滿早已經積蓄到了頂點。

  日後等到力量足夠,堂而皇之的打起旗幟的時候,高謙必定會和他站在一邊。

  能力平庸並不要緊,這個世上多的是能力平庸的將領。

  陳望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將目光重新放在了案桌上的信件之上。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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