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定策
漢水東流,都洗盡,髭鬍膏血。
人盡說,君家飛將,舊時英烈。
襄陽城地勢較高,三面環水,一面靠山。
北面、東面、南面皆被漢江環繞,西面則是萬山,西南面是峴山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山頭十數個,易守難攻。
南宋末期,正值如日中天的蒙古鐵騎,整整打了六年,才得以攻陷襄陽。
歷史上,但凡說起襄陽,總會連帶著,提起另外一個地名——樊城。
樊城、襄陽,兩座城池,處於南陽盆地南端。
樊城在北,襄陽在南。
依峴山而峙,夾漢水而立,跨連荊豫,控扼南北。
樊城,是襄陽北部的門戶重鎮。
有樊城的襄陽,和沒有樊城的襄陽,是截然不同的兩面。
正是因為有了樊城,襄陽的防守才是固若金湯。
沒有了樊城,襄陽就成了孤城。
樊城對於襄陽的重要性,張獻忠確實不太清楚。
但是作為張獻忠軍師的許以顯和潘獨鰲兩人,卻是十分的清楚。
因此在攻下襄陽之後的第三天,張獻忠便在許以顯和潘獨鰲的請求之下,兵發樊城。
只不過,他們終究是晚來了一步。
樊城南城城樓之上,陳望遠瞰著遠處的漢水正向南離去的船隻。
南岸的襄陽城,巍峨而又高大,江水之上,百帆競渡。
那離去的船隻,載著的正是不久之前在樊城之下碰壁的獻軍軍卒。
對於襄陽的淪陷,陳望早有預料,在開封府內時,就一直在思考怎麼名正言順的南下湖廣。
不過還沒有等到陳望想到藉口,楊嗣昌的讓他南下的軍令便已經是傳到了開封城內。
得到了南下的軍令,陳望自然是不會推讓半分。
無論是為了之後的戰略,還是為了保全南陽府和鄖陽府的城池田地,南下都是必然的事情。
歷史上張獻忠在攻下了襄陽之後,首先便是北上進攻當時河南受災最輕的南陽府。
藉助著開封之戰的影響,如今河南大部分的軍務都已經被陳望所接管,並且藉助著軍務的權力,開始著手在地方上加深影響。
河南的西南部南陽府、河南府、汝州府三府,府內的私鹽生意,已經被陳望壟斷了七成。
原本當地衛所、營鎮、關卡自設的稅關,抽取的稅款,在陳望接替了軍務之後,所有的稅款也自然而然的全部都進了陳望的錢袋之中。
正因為這樣的情況,所以陳望自然不能放任張獻忠北上。
襄陽地理位置重要,想要使得張獻忠斷絕北上的道路,唯有占住樊城,才能夠掌握一定的主動權。
所以陳望一路快馬加鞭,終究是趕在了前一天的時間抵達樊城,擋住了後續張獻忠麾下軍隊的進攻。
「楊嗣昌……」
陳望目視著遠處隱藏在水霧之中的襄陽城,神色平靜。
對於楊嗣昌的命運,陳望雖然早有預料。
但是當真的收到了肯定的消息之時,陳望還是有些唏噓。
不過,楊嗣昌的身死,讓陳望感到更多還是輕鬆。
明末之時,南國徹底失控的節點,正是楊嗣昌的去任身死。
雖然現在很多事情已經發生了改變,但是總體的大局卻是仍然沒有相差太多。
明廷的威信伴隨著連番的失利而逐漸丟失殆盡。
多年的苛責,畸形的地位,使得武將紛紛離心離德。
天災連綿,不見中止的信號。
民變加劇,愈演愈烈。
楊嗣昌之前種下的苦果,飲下的鴆酒,也終究將要釀成災難。
山雨欲來風滿樓。
楊嗣昌身死之後,南國的局勢即將徹底的走向崩壞。
左良玉的事情,警醒了南國大半軍將的眼睛。
亂世風雲起四方,有兵方是草頭王。
數檄不至,朝廷竟不懲罰,反而還溫言寬慰,加餉加賞。
南國眾將,已是離心離德……
「總鎮,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趙懷良站在陳望的身側,同樣看著遠方離去的船隻,問道。
「怎麼辦?」
陳望雙目微凝,抬起了頭,目光越過了寬闊的漢水,看向遠處的襄陽城。
「對於我們來說,現在最好的選擇,其實只有一個。」
「什麼選擇?」
「什麼也不做。」
「什麼也不做?」
「對。」
陳望雙手按著身前的欄杆。
「監察所送來的情報,你昨天應該也都看到了吧?」
趙懷良點了點頭。
監察所如今的勢力範圍,主要是在漢中、鄖陽兩府兩地,這兩地的監察所的掌控最為有力。
除此之外,監察所的勢力範圍,還向襄陽、西安、夔州、南陽四府之地蔓延。
並在陳望望領兵進入河南之後,向著河南府、汝州府、開封府逐漸延申。
襄陽城中,也有監察所的據點在。
在昨天的晚上,襄陽城內的監察役趁著夜色,將城中的消息傳遞了出來。
張獻忠效仿李岩開倉賑災,發銀徵兵,襄陽城外因為災荒的原因本就雲集著不少的災民。
張獻忠此舉瞬間便贏得這些災民的擁護,僅僅兩日的時間,便已經是募得軍兵三萬餘人,勢力隨之向上暴漲而去。
「襄陽城易守難攻,地勢險要,城中火器極多,軍械足以武裝萬人,張獻忠如今又得到大量的壯丁補充,強攻襄陽得不償失。」
現在和張獻忠作戰,並沒有任何的好處。
強攻襄陽,雖然能夠攻下,但是必然損兵折將。
就算是打下了襄陽,也沒有辦法占據襄陽。
現在還是崇禎十三年,還不是崇禎十七年,明廷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現在還不是時候。」
陳望很清楚現在的情況,他很有耐心。
「鄖陽府內的兵馬現在在什麼地方了?」
現在跟隨著陳望在樊城的,只有他麾下的三千騎兵。
陳望麾下的正兵營,還有其他的部隊,都被陳望留在了開封府內,暫時由胡知義帶領,護衛開封。
萬民軍那邊,雖然已經和李岩達成了同盟。
但是和李岩達成的同盟無疑是極為脆弱的,完全就是與虎謀皮。
李岩這隻猛虎,雖然暫時低下了透露,收起了利爪。
但這是因為現在的萬民軍爪牙受了傷害暫時無法再張開。
而等到萬民軍恢復了勢力,李岩發現了破綻之後,必然會再度卷席而來。
趙懷良微一沉吟,回答道。
「還有兩日的時間,鄖陽府內留守的兩千兵馬,就能趕到樊城,社兵也分出了千人,以輔兵的名義徵發,一同調集而來。」
「三千人……夠了……」
陳望微微頷首,三千的步兵,再加上現在他麾下的三千精騎,守衛樊城綽綽有餘。
張獻忠麾下軍力的虛實,已經被他安插在襄陽城內的監察所探查的一清二楚。
張獻忠統共只有五千多的騎兵,掌控偌大的襄陽城,顯得極為勉強。
襄陽城中的軍兵此時大部分都被張獻忠收降整編,而張獻忠又效仿李岩的萬民軍徵募了大量的新兵,給予長矛,操練軍陣。
因為缺少助手和兵力的問題,張獻忠對於襄陽的掌控力並不強。
正因為這樣,監察所才能夠將那麼多的消息傳遞出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陳望收回了目光,轉身走入了城樓之中。
城樓之中,一座巨大的沙盤已經被堆砌了起來。
沙盤之上,山川河流相互交錯,各個地方都被描繪的極為詳盡。
這沙盤所描繪的,並不僅僅是襄陽城周圍的情況,而是將以鄖陽府為中心,周邊七省的情況都描繪了出來。
「左良玉麾下的部眾,現在是在夔州府和荊州府內對吧?」
陳望的目光看向著西南的夔州府和荊州府。
趙懷良跟著陳望一起走進了城樓之中,聽到陳望的提問,當下問道。
「總鎮記得不差,左良玉如今領主力在夔州府的巫山以東十里,其麾下的劉國能、李萬慶、馬士秀三營則是在荊州府的宜都。」
「其餘的營鎮,分布在從夔州府的開縣到荊州府的江陵城。」
趙懷良上前了一步,拿起了一旁的指揮鞭,指著地圖之上,用深紅色旌旗標註起來的左良玉部。
「楊嗣昌死前,將進剿事務託付在總鎮的手中,將左良玉也置於總鎮的掌控之中,這是天賜的良機。」
趙懷良站在陳望的身側,從夷陵傳來的信件,他也已經是從陳望的手中看到了,這並非是什麼秘密,
因此趙懷良自然是知道,楊嗣昌臨死之前將左良玉交給陳望來節制的事情。
「左良玉的麾下現在算的上是兵強馬壯,若是能夠收攏,也不失為一大助力。」
陳望眼神清冷,搖了搖頭。
「現在也還不是時候。」
左良玉在這個時候,正在逐漸的走向軍閥化。
在襄陽的時候,他和左良玉結了善緣。
但是那一份善緣,還不足以讓左良玉臣服於他。
這個時候是左良玉野心最為膨脹的時候,這個時候的左良玉並不想屈居人下。
這一點,從左良玉對於曹變蛟態度的變化便可以看出。
「楊嗣昌控制不住左良玉,調遣不了左良玉。」
陳望很了解左良玉。
「楊嗣昌病逝,督師一職暫時懸空。」
歷史上楊嗣昌去世,丁啟睿升任兵部尚書,改稱督師,總督湖廣、河南、四川及長江南北諸軍,以及三邊總督。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鄭崇儉沒有犯錯,還是三邊總督,而丁啟睿還是陝西的巡撫。
而且陝西如今內亂未平,陝西兵還在鄭崇儉的統管之下,和李自成在河西走廊相持。
丁啟睿自然是不是可能成為督師。
接任督師的人,最大的可能,應當就是左良玉昔日的恩主——侯恂。
「現在暫代楊嗣昌統籌各鎮進剿的是萬元吉,楊嗣昌自己都管不住左良玉,他知道萬元吉也定然管不住左良玉。」
「所以才把左良玉這個燙手的山芋交給我,讓我來壓著左良玉,控制著左良玉。」
現在的左良玉和歷史上的左良玉相去甚遠。
在房縣中了谷城復起的八大王埋伏折兵近萬之後,「總兵左良玉有兵三千,見在聽臣調度,其所部劉國能、李萬慶等有兵六千餘」
歷史上左良玉在張獻忠攻破襄陽之時,僅本部兵馬已經是達到了三萬人,附從者則是沒有確信的數量,不過加起來恐怕已經是超過了五萬。
但是現在左良玉麾下,僅有三萬人出頭,左良玉直轄的兵馬只在萬人左右。
從陳望收到的各方消息之上,左良玉麾下軍兵的戰力並不弱,尤其是直轄的兵馬幾次作戰皆是以大捷取勝。
歷史上的黃陵城之戰,猛如虎統管左良玉麾下的部隊進擊,遭遇埋伏。
左良玉麾下的部隊在遭遇伏擊之後很快崩潰,進而演變成全軍潰敗,明軍因此損失慘重。
但是這一次的黃陵城之戰,左良玉麾下的部隊卻是頑強的抵抗了不少的時間,最終因為劉士傑和郭開的戰死才最終陷入崩潰。
左良玉將陳望的話聽進去了許多。
左良玉並沒有肆無忌怛的擴大麾下的兵馬,而是有節制的擴大的兵馬,儘可能的招募精銳,訓練敢戰。
陳望回憶著這段時間監察所送來的,關於左良玉的情報。
如果是歷史上左良玉麾下的兵馬,說實話,陳望絕對是看不上的。
歷史上左良玉麾下的兵馬說白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朱仙鎮一戰,左良玉被李自成打的丟盔棄甲,甚至心氣全無,直接喪失了進取天下的雄心。
但是現在左良玉麾下的部曲,卻是已經能夠算得上一支合格的軍隊。
只需要一定的磨練,便可以成為一支強軍。
「左良玉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陳望擺了擺手,現在還不是招攬左良玉的時候。
現在的紙面上展露出來的勢力,他麾下加起來一共也才三萬人,和左良玉不相伯仲。
無論是從哪一方面,都不足折服左良玉。
「現在我們就在樊城,等著張獻忠就行。」
陳望看著遠處的襄陽城。
水聲潺潺,滾滾東流。
北上的道路已經是被他阻隔。
沒有辦法北上進攻南陽。
留給張獻忠,就只剩下唯一的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