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普通女子十四歲便大都出嫁了,蕭旖如今已十二歲,在一般家庭里,早就開始準備縫製嫁衣了。也就是蕭誠心疼妹子,這才想了一個辦法,硬生生地準備將妹子的婚事往後拖幾年,否則最大的可能便是蕭旖會在兩年之後的某個黃道吉日,成為別人的妻子。
蕭旖早慧,聰穎之處,在很多方面甚至超過了蕭誠,而且自小又讀書,在蕭誠的影響之下,對於史書之類的書藉又格外地鍾愛。別的大家閨秀在想法設法地搜羅一些話本,為才子佳人們嘆息流淚的時候,蕭旖卻是窩在書房裡,專心致志地對比著各類正史野史之中記載的不同之處,想要找到其中的謬誤。
史書看得多了,心胸自然就大不一樣。
而像蕭旖這樣研究史書的,所得就更加的不同了。
但正如蕭誠所說的那樣,在如今這樣女子只能圍著丈夫、家庭、子女打轉的現實環境之中,懂得太多的蕭旖,不免會讓自己陷入到痛苦當中。
今日見了羅雨亭一面,蕭旖比較中意羅雨亭的原因,或者就是因為羅雨亭願意與她辯論,並不識其為一種離經叛道。
知音難尋。
在蕭旖看來,二哥蕭誠算是知音,在很多方面,兩人的認識居然能驚人的一致。
而羅綱羅雨亭,雖然難成知音,但或者卻是可以成為知己的。
知音,需要志同道合。
知己,卻只需要他理解,體貼自己也就可以了。
蕭韓氏看著面前雕刻著歲寒三友的長條木盒裡,一字排開的五瓶造型精緻的小陶瓷瓶,眼中露出了驚喜之極的神色。
「這是天香閣新調製出來的香水嗎?一套居然有五種香型?」捧著盒子,她愛不釋手。「你們是怎麼弄到這些的?要花費不少吧?」
蕭誠直接跳過了第二個問題,笑道:「嬢嬢,孩兒不是剛剛又升了官兒嗎?這是孩兒該孝敬的。錢是我付的,但香水卻是小妹挑的。」
「挑的?」蕭韓氏驚訝地道:「還有很多種嗎?」
「有的。」一邊的蕭旖道:「不過我挑得都是您喜歡的,香味淡雅而又持久,女兒知道,你不喜歡那種味道濃烈的。」
「這得多少錢啊?光是這盒子,這陶瓶,都價值不菲了。」蕭韓氏道。
「嬢嬢有眼光,這盒子和瓶子都是特別定製的,光這兩樣,都價值近十貫呢!」蕭誠笑道。
「怎麼這麼貴?」蕭韓氏嚇了一跳。
「因為這樣的香水,天香閣一共就只調製了一千套,所以這盒子和瓶子也就只有一千套,生產完後,就毀去了原版。就算是香水用完了,這盒子與陶瓶,也是不錯的裝飾品。因為生產的少,單價自然也就高了。」蕭誠笑道。
「一共就只有一千套,那這一套,得多少錢?」
「也不太貴,也就百八十貫吧!」蕭誠輕鬆地道。
「你口氣倒大,百八十貫?你一個從八品的朝奉郎,一月薪俸幾何?」蕭韓氏斜睨了他一眼。
「孝敬嬢嬢,那是應該的,管他錢多錢少呢!」蕭誠笑咪咪地道:「就算兒子將俸祿都用光了,嬢嬢還能餓著我不成?」
「就你會說話,一張嘴跟抹了蜜似的。那像你大哥,整日價里硬梆梆的,明明一句好話,從他嘴裡蹦出來,總覺得味道有些不對。」蕭韓氏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了大兒子。
蕭定長年在外,她本來已經習慣了。但突然聽說大兒子要回來述職了,這思念之情,頓時便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了,以致於整日價地睡不著,眼見著就顯得憔悴了一些。
而與此類似的,還有蕭定的妻子高綺,這些日子,明顯地興致高昂了起來,但也明顯地看得出來,晚上沒有睡好過。
「大哥是領兵大將,孩兒可比不得。他如果也像孩兒這般說話,在軍中哪來的威信?」蕭誠笑道。
蕭府裡頭其樂融融,同樣的時刻,在羅府里,羅大娘子也是喜不自勝。
原因自然也是那一套外頭還根本買不到的特製香水。
身份地位到了她們這個份兒上,還能與人比什麼呢?
無非就是我有的,你沒有。
身上滴幾滴這樣的香水,往貴婦群裡頭一站,那些精擅此道的貴夫人們,立刻便會如同貓兒聞著了魚腥味兒一般。
那眾星捧月的感覺,自然是極美妙的。
「你怎麼能弄到這個的?」羅大娘子自然也是疑惑的。
「說起來怕是母親不信。今日兒子才知道,那天香閣的東家江映雪,竟然是幾年前兒子隨手救下的,沒有兒子,那江家,只怕早就倒了。」羅綱道。
他與蕭旖約好了,以後讀書之上但有所得,便可以去天香閣疏雨堂再辯論一番,為了以後能常去天香閣,自然就要說清楚原委的。
「這話是怎麼說來著?江映雪如今名滿汴梁,雖然是商賈,但與宮中關係匪淺,藉此還討得了封號,怎麼還與你扯上關係了?」
「當年兒子年少氣盛,心懷俠義,見不得一些齷齪之事。」羅綱自然是不能把蕭誠扯出來,當下便略過了其中原委,只說自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事成之後抽身離去,連救的人是誰卻也是忘記了。
「今日不是與崇文相約嗎?回來途中路過天香閣,崇文便說這一次惹了母親您不高興,要買點香水來向您賠罪,孩兒也想敲他一筆,便一起進了這天香閣,豈料正好碰到了那江東家。一見我,那江東家便驚喜不已的來向我道謝,我才省得這一回事。」羅綱表功道:「母親,這一套香水,可是天香閣特製的,連宮裡的貴人都還沒有呢!」
「豈不是很昂貴?」
「瞧母親說的,既然有這層關係在,那江東家豈肯收我銀錢,雖然這錢本來也該是那蕭崇文付的。母親,以後天香閣但凡有新貨,兒子保管您能第一時間用到!」羅綱信心滿滿地道。
不說這一層香火情在,便是那江映雪是蕭誠的人,而自己以後又會是他的妹夫,天香閣還不任由自己出入?這點子事情,以前難辦,現在都不值一提了。
「你啊,以前四處浪蕩,不過總算也還是做了一件好事。」母親聽到兒子行俠仗義而且有了回報,心下自然是高興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母親說得是。」見哄得羅大娘子開心,羅綱也是眉開眼笑。
正說著話,羅頌卻是走了進來,看到羅綱,沉聲道:「你母親說你與蕭崇文去討論文章了,可有所得?」
一聽這話,羅綱頓時便苦了臉,猶豫了片刻,這才從懷中掏出蕭旖所的那篇文章,遞給了羅頌,「大人,便是這篇了。」
「字寫的不錯。」只瞧了一眼,羅頌便點頭稱讚。
羅綱只是不語。
待得看完全篇文章,羅頌卻是目露訝異之色,「不對啊!」
羅大娘子問道:「官人,不知哪裡不對?」
「這篇文章倒也是不錯的,如果今科舉人試考這個題目,那這篇文章輕鬆拿個舉人,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也就僅此而已了。那蕭崇文的文章我看過,水平遠勝於此啊,這篇文章,還值不得他看重,還非得邀你去商討吧?」
羅大娘子一聽便豎起了一雙柳眉,兒子這又是在搞事啊?
「大人,母親,這篇文章,便是崇文的那小妹妹寫的。」羅綱趕緊道。「您看那字體,可是女子手筆。」
羅頌一聽頓時怔住了,再瞅一眼,又看看自家兒子,立時便揪著自己的鬍子不做聲了。
羅大娘子也呆住了。
「那蕭家三娘子,隨手寫一篇文章,居然也能有舉人的水平?」她完全無法相信這個結果,但這又是自家官人說的,而自家官人在文學水平上的造詣,那自是沒得說的。
呆了半晌,羅大娘子才道:「是不是那蕭家二郎哄騙你?」
「他哄騙我幹什麼?」羅綱苦笑搖頭:「只怕是真的。」
羅大娘子看了自家兒子半晌,才轉頭對羅頌道:「官人,如果真是這樣,這門婚事,我看就此作罷吧,這女子如此才學,又不過年方十二,再過幾年長成一些,只怕,只怕......」
「你怕雨亭以後才學遠遜此女,因而抬不起頭來,夫綱不振嗎?」羅頌道。
「是!」羅大娘子誠實地道。她可不想兒子將來娶一個如此厲害的老婆,那兒子可就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了。
「雨亭運氣不錯!」羅頌卻是笑道:「有此女擺在哪裡,說不定還能真讓雨亭真正成人!而且就算雨亭不行,將來有此女掌家,他也不至於吃虧。將來我們去了,他們三兄弟終歸是要分家的。」
「只怕那蕭三娘子這樣的女子,太過於強勢!」羅大娘子擔心地道。
「信陽韓氏,世家出身,你與蕭韓氏多有接觸,她教出來的女兒,會是跋扈囂張之人嗎?」羅頌反問道。
「蕭韓氏倒是一個溫文謙和之人。」
「這不就結了!」羅頌道。